冰冷的、布满铁锈的通风管道如同巨兽的肠道，将王公玄紧紧包裹。每一次在灰尘中艰难爬行，粗糙的管壁都摩擦着全身的伤口，带来火辣辣的刺痛。右腿胫骨被纱布紧紧包裹的地方，每一次拖动都像在撕扯灵魂。攥在左手的火种包，煤核的余温已经微弱得像风中残烛，只能勉强提供一丝心理慰藉。前方终于出现的锈蚀铁栅栏和栅栏外透进的朦胧灰白光线，如同绝望深渊里透出的一丝微光。
他用淌着血的左手死死抠住冰冷的网格铁栅栏，将脸贴上去，贪婪地透过缝隙向外望去。
外面不是想象中废弃工厂的内部，而是一条狭窄、湿漉漉的后巷！肮脏的水泥路面坑坑洼洼，积着浑浊的雨水。巷子两侧是高耸的、布满污渍和水渍的旧楼后墙，墙上覆盖着厚厚的、早已死去的爬山虎枯藤，像巨大的、灰褐色的疤痕。雨水哗哗地冲刷着一切。
暂时安全！没有追兵！
巨大的解脱感让他浑身一软，差点瘫倒在冰冷的管道里。他喘着粗气，肺部灼痛，视线透过栅栏缝隙急切地扫视着这条后巷。巷子一端被巨大的、锈迹斑斑的垃圾箱堵死。另一端，通向更宽阔的地方，隐约能听到车流和人声。
出口在另一端！
他强迫自己再次集中精神。锈蚀的铁栅栏用粗大的螺栓固定在水泥外墙上，徒手根本无法撼动。他下意识地摸向腰间——那把沉重的羊角锤还别在他破烂的裤腰带上！刚才砸墙时一直没丢！
希望！他抽出锤子。开裂的木柄被血和汗浸透，滑腻冰冷。通风管道狭窄，难以发力。他只能侧着身，用左手手肘和膝盖死死顶住管壁固定身体，右手（虎口撕裂的伤口再次崩裂）抡起锤子，用锤头弯曲的羊角尖，狠狠凿向固定栅栏的其中一颗锈蚀螺栓的根部！
“铛！铛！铛！”
金属碰撞的闷响在狭窄管道里回荡，震得他耳膜嗡嗡作响。手臂被反震力震得发麻，每一次凿击都牵扯着全身的伤痛。锈蚀的螺栓极其顽固。他咬着牙，汗水混着血水滴落在冰冷的铁栅栏上，不顾一切地连续猛凿！
终于！
“嘎嘣！”
一声令人牙酸的脆响！一颗锈蚀的螺栓头部被他硬生生凿断了！接着是第二颗！第三颗！
当最后一颗螺栓被破坏，沉重的铁栅栏猛地向外倾斜，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一个勉强能容他钻出的缺口出现了！
冰冷的、带着雨腥味的空气猛地灌入管道！王公玄用尽最后的力气，拖着残腿，将那个已经没什么温度的火种包先扔出去，然后手脚并用地从那狭窄的缺口里，狼狈不堪地爬了出来！
“砰！”
身体重重摔在冰冷潮湿、布满垃圾碎屑的水泥地上。右腿被狠狠撞击，剧痛让他眼前一黑，喉咙里涌上一股浓重的血腥味。他趴在肮脏的积水里，剧烈地喘息、咳嗽，感觉全身的骨头都像散了架。雨水无情地冲刷着他，带走仅存的体温。
不能停！这里还是暴露的！必须离开这条后巷！
他挣扎着，用淌着血的左手和左腿，拖着那条废腿，朝着巷口传来人声的方向爬去。每爬一步，都像是在刀尖上挪动。巷口的光线越来越亮，混杂着汽油味、雨水味和一种……奇怪的、喧嚣的声浪？
终于，他爬到了巷口边缘。背靠着冰冷湿滑的墙角，小心翼翼地探出半只眼睛。
眼前的景象让他瞬间僵住，瞳孔因为震惊而放大。
不是他熟悉的城市街道！
这里似乎是一个老城区的十字路口，但此刻完全陷入了混乱！街道上挤满了人，黑压压一片，如同沸腾的蚁群！但诡异的是，人群的主体，赫然是女性！年轻的、中年的，穿着各种颜色的雨衣或打着伞，也有很多人直接淋在雨里。她们的脸上带着一种狂热的、愤怒的神情，挥舞着手臂，声嘶力竭地喊着口号。巨大的声浪混杂着雨声，形成一种令人心悸的喧嚣：
“拒绝压迫！拒绝谎言！”
“严正弘下台！独裁者滚蛋！”
“我们的城市！我们的选择！”
王公玄的目光瞬间被那些高高举起的、在风雨中剧烈摇晃的标识牌和横幅吸引！上面印着同一个男人的大幅头像——头发花白，面容严肃，眼神锐利。正是龙国现任最高领导人——严正弘！而头像被粗暴地打上了巨大的、血红色的叉！旁边写着触目惊心的大字：“独裁者！”“下台！”
更让他头皮发麻的是，就在他藏身的巷口斜对面，一家被砸碎了玻璃橱窗的奢侈品店门口，几个穿着皮夹克、剃着短发的年轻女人，正用红色的喷漆，在斑驳的墙壁上疯狂地涂画着巨大的、歪歪扭扭的标语：
“全女城市！驱逐蝻权！”
“小红书——姐妹的灯塔！”
小红书？全女城市？驱逐男性？严正弘下台？
巨大的信息量如同冰雹般砸在王公玄混乱的脑子里。他只是一个倒腾螺丝的小职员，被卷进军火交易和跨国追杀，跳河逃生，刚爬出下水道，世界怎么就变成这样了？！他错过了什么？那个“袭萤4+4”又是什么鬼东西？
巨大的茫然和一种被时代巨轮无情碾过的荒谬感瞬间攫住了他。但下一秒，极度的危险感就压倒了所有困惑！混乱！这是天赐的混乱！追捕他的人，无论是CIA还是国安局，在这种规模的、针对最高领导人的街头暴乱中，注意力必然被严重分散！这是他逃离的绝佳掩护！
必须趁乱离开！
他强忍着右腿的剧痛和失血的眩晕，用左臂支撑着墙壁，试图让自己站起来。但右腿完全无法受力，身体刚离开墙面就猛地一晃，差点栽倒！
就在这时，旁边人群一阵剧烈的骚动和推搡！一个穿着廉价雨衣、戴着口罩的年轻女人似乎被后面的人猛推了一把，尖叫着踉跄着朝巷口倒了过来！她手里紧紧攥着一个卷起来的、硬纸板做的简易标语牌。
“啊！” 女人惊叫着，身体失去平衡，重重撞在王公玄藏身的墙角！她手里的硬纸板标语牌脱手飞出，砸在湿漉漉的地上。而她本人，则因为撞击和惊吓，脚下一滑，噗通一声摔倒在巷口的积水里，溅起一片泥水。她挣扎着想爬起来，但似乎扭到了脚踝，痛呼出声。
混乱中，没人注意这个角落的小小意外。汹涌的人流继续呼喊着口号向前涌动。
王公玄的目光瞬间钉在那个摔倒在泥水里的女人身上，更准确地，是钉在她摔倒时，从她那个廉价双肩背包侧袋里甩出来、掉落在湿漉漉地面上的东西上！
不是钱包，不是手机。
是一件叠得整整齐齐、但此刻沾上了泥点的——深蓝色、带反光条的……女式工装外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