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泉站在陈潇的卧室里,窗帘紧闭,一盏昏黄的台灯在桌上投下微弱的光。她缓缓翻开那本皮质日记本,指尖触到纸张的瞬间,冰冷的电流窜上脊背。
第一页,字迹工整清秀,像春日里舒展的枝叶——
"今天在殡仪馆见到了你。你站在父亲的灵堂前,背挺得笔直,一滴眼泪都没掉。可你的手指一直在发抖,指甲掐进掌心,血珠渗出来,你却像感觉不到疼。
我递给你一张纸巾,你抬头看我,眼睛红得像要滴血,却笑着说:‘谢谢,我没事。’
……真好看啊,连破碎的样子都这么美。"
沈泉的呼吸微微一滞。窗外,树影摇曳,沙沙作响,像是谁在低声啜泣。
往后翻,字里行间渐渐渗出执念——
"终于住进了你的隔壁。夜晚能听见你翻身时床板的轻响。你总是睡不好,梦里会无意识地喊‘爸爸’。
……如果我能抱抱你就好了。"
沈泉的指尖轻轻摩挲着这行字,仿佛能透过纸背,触摸到陈潇写下这些文字时颤抖的笔尖。
再往后,字迹开始扭曲,墨水晕染,像是被泪水打湿——
"王浩今天送了你一束玫瑰。你跑来我房间,眼睛亮晶晶地说:‘潇潇,他跟我表白了!’
……你在我耳边叙说这份甜蜜,可我竟然觉得这是一份苦楚。喉咙像被刀片卡住,连呼吸都疼。"
沈泉的胸口发闷。她抬头环顾四周,房间整洁得近乎病态,梳妆台上摆着两个并排的陶瓷娃娃——一个长发,一个短发,手牵着手,釉面光洁如新。
下一页,笔锋陡然凌厉,划破纸张——
"我爱上了花……但她要被人摘下了……"
"你妈妈说,如果我是男生,肯定能当她女婿。但你说:‘可惜潇潇是女生呢……’
……接受不了?那为什么要对我笑?为什么要靠在我肩上?为什么要让我以为……我们有可能?"
沈泉的指尖微微发抖。窗外突然刮起一阵风,吹得窗帘簌簌作响,像是谁的叹息。
最后的几页,字迹彻底癫狂,笔画凌乱如蛛网——
"我失手杀了她……
你倒在地上,眼睛瞪得那么大,好像在问我为什么。
……别这么看我,小艺,我帮你把眼睛合上……"
"她现在好丑,皮肤都青了……不行,我得让她漂亮一点。殡仪馆学的技术,终于用上了。"
"王浩看见了!他跪在地上求我,说只要不杀他,他什么都愿意做……
……这就是你爱的人?懦弱又恶心!小艺,你真该起来看看!"
"蠢货!王浩把你的相框摔碎了!那是我们唯一的合照!!
……他留不得了。"
"警察来了……戒指还没给你戴上呢,好可惜啊。
不过没关系,王浩是共犯,他能判好久……
……小艺,等等我。"
沈泉猛地合上日记本,胸口剧烈起伏。房间里安静得可怕,只有自己的心跳声震耳欲聋。
她不懂这种扭曲的感情——怎么会有人把占有称作爱,把杀戮当作告白?那些缠绵的字句像毒蛇的信子,舔舐过每一页泛黄的纸,留下黏腻的剧毒。
窗外突然电闪雷鸣,惨白的闪电劈开夜幕,将她的影子投在墙上,扭曲成怪异的形状。雨点砸在玻璃上,像无数指甲在抓挠。
她突然觉得恶心。那些字里行间的深情,不过是用华丽辞藻包裹的腐肉。陈潇写下这些时在想什么?是享受这种剖开自己的痛感,还是早就算准会有人阅读这份"爱的供词"?
"唰——"日记本被她猛地翻到末页,纸张掀起的气流拂过脸颊,带着淡淡的血腥气。在最后空白的扉页上,一行小字工整得令人毛骨悚然:
「警官,以上便是我的自首书。」
钢笔的墨迹微微晕开,最后一个句号画得格外圆润,仿佛精心描摹的休止符。沈泉的瞳孔剧烈收缩——这不是忏悔,而是一场精心设计的谢幕演出。陈潇早就计划好让所有人看见她畸形的爱,包括那个永远无法回应她的董艺。
雷声轰然炸响,震得窗框嗡嗡颤动。雨幕中隐约传来警笛声,由远及近,像极了那晚码头上的呜咽。沈泉站在原地,突然明白陈潇最后那个微笑的含义——
她从来就没想过要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