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口昏暗,看不清来人面貌,却有几束黑光自洞口打来,声势惊人;凤霜天赤手空拳,若贸然接招,必定掌穿手残,她探手至腰间,抽出杜鹃羽扇,先出一招“月落子规歇”,扇面迎风展开,分向两边扫去,她先前被龟有道打伤,纵全力以赴也只能使出七成功力。
羽扇向黑光撞去,钉钉数声,甚是清脆,似是钉子利刃一般的物件,然钉上所携力劲犹胜强弓劲弩,震得凤霜天手臂一阵酸痛,羽扇几欲脱手飞出,她心中暗道:“来者不善!”便打起十二分精神。
又有三道黑光疾射而来,杜鹃羽扇在凤霜天手中一转,猛然向下劈落,打下两颗钉子,却有一颗钉子穿透扇面,嗤的一声,打在凤霜天肩上。
钉上的力道极大,穿肉刺骨,其疼痛犹胜利箭穿身,凤霜天向后一跌,倒在地上,她眉心紧蹙,哎呦一声痛叫,心道:“我竟误入了狼窝,哼!大不了鱼死网破、玉石俱焚,我可不惧。”她右手一扬,掷出杜鹃羽扇。羽扇在空中一转,散作七根彩色羽毛,朝洞口激射而去,恍如七把钢刀利刃。
只见那人影横腰一甩,腰间宝刀随即出鞘,昏暗中一道寒光闪过,那大刀在空中翻转半圈,刀锋向左横削,叮叮几声,挡下四根羽毛,跟着刀锋向右一劈,余下羽毛尽数被斩落地上。
凤霜天瞧着那大刀刀锋极薄,颇是眼熟,那刀法亦透着三分熟悉,她偏头看向肩膀,鲜血淋漓处是一颗作龙头之状的黑色钉子!“龙头钉,金错刀!”凤霜天惊呼出声,目光当即向洞口打去。
那男子却已奔到眼前,火光一照,映出本来面貌,疏眉横斜,朗目炯炯若岩下电,一身蜀锦衣裳,腰带右侧绣了个狮子头,手持一把金刀,正是戴天山派的掌山弟子贝雪狮!
篝火一簇,只照脚下三尺之地,两个人影皆打在石壁之上。男子持刀而立,居高临下;女子跌倒在地,衣衫、头发尽皆湿透,脸蛋儿惨白如纸,肩头吃了一颗龙头钉,鲜血淌红了半条臂膀,她赤裸着一双玉足,足上沾了些尘土,但十个红色脚指甲却如花瓣一般,艳丽动人。
看着眼前受伤之人,贝雪狮震得双目圆睁,满脸不可置信,说道:“凤……凤姑娘,怎么是你?”他向前踏出数步,伸手去搀扶,却撞上凤霜天震惊愤怒的眼神,又悻悻收回。
凤霜天一双美目浑是怒火,腾一下站起身来,忍痛拔出肩上的龙头钉,扔了回去,又指着脚边的火堆与烤鸡,问道:“这山洞是你占的,这火堆是你起的,这鸡是你烤的?”
贝雪狮道:“是!”凤霜天呸的一声,说道:“这是无主山洞,你来得,我也来得,山中的飞禽走兽皆可来;篝火是你烧的,然火苗自有情义,不论人间富贵贫贱,皆会照亮它周边方寸之地,温暖周遭冰寒之躯,此事与你我皆无干系;这鸡是你所烤,我吃了你一只鸡腿,受你一记龙头钉,你我两清,互不相欠!明日出了这山洞,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她提起脚边的花鞋,自顾走到一旁,背对贝雪狮。
贝雪狮未莽撞出手,重伤佳人,心中颇是愧疚,他向前挪动两步,悻悻说道:“凤姑娘,我并不知这洞中之人是你!”凤霜天蓦然转身,眉宇间怒色未减,道:“瞧我现下狼狈落魄,贝少侠是满心欢喜、欲落井下石,还是心有怜惜、欲施以援手啊?”
贝雪狮一怔,慌措不已,道:“我,我……你……你待如何?”凤霜天身子一颤,只觉寒意侵肤入骨,她哼了一声,又坐回到火堆旁,依旧背对贝雪狮。
洞中寂静,唯有柴火燃烧的噼啪作响声!凤霜天身上突然一暖,一件男子衣物轻轻披落在她后背上,跟着一只大手停在她脚边,放下一个小瓷瓶,火苗上的烧鸡亦被人取下,连着棍子插到了佳人右手边。
凤霜天眸光闪闪,荡过惊诧之色,眉梢上的怒意经火苗一烤,渐渐消散,嘴角则浮起浅浅笑意,她抬头看向身旁的男子。贝雪狮却急忙转身,向前踏出几步,背对凤霜天,直面前方石壁!
有衣可换、有药治伤、有烤鸡裹腹,凤霜天焉有拒绝之理,她满心欢喜,先除下男子衣袍,解开腰间绣带,将身上的湿衣一件一件脱下,最后赤裸身子,但篝火熊熊,暖意融融散开,她并不觉寒冷。那湿漉漉的衣服,顺手就架在火堆旁烘烤。
火苗扑闪,忽尔向东、忽尔向西,明明灭灭,火光将佳人曼妙的身影及其脱衣的举动,一一打到了石壁之上,惟妙惟肖,犹似一幅精妙绝伦的壁画。贝雪狮正面对着石壁,看得清清楚楚,他心尖儿猛的一颤,整张脸登时烫热通红,胜过深秋的红枫,他咬紧牙关,不敢发出声响,唯恐惊动背后之人,只在心中感叹:“她总是这般大胆,敢为常人所不敢!”
若惊动了凤霜天,她必会发现火光将她的身影举动投到石壁上,她有胆量脱衣,即便赤裸相对,亦坦荡无羞;贝雪狮则不然,他窘迫得非要找个地缝钻进去不可。
壁上的人影将衣衫除尽,胴体尽现,虽只是个影子,却曼妙如真人。贝雪狮连耳根都烫热了,立即逼上双眼,但眼前一暗,脑中却是一亮,凤霜天投怀送抱时赤身裸体的模样突然浮现在脑中,恍如昨日,又似在今朝。
贝雪狮全身情热如沸,心跳如鼓,胸口似要爆裂开来,他便又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是石壁上那曼妙的女子身影,不着寸缕。贝雪狮力持镇静,暗自警醒:非礼勿视,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万不可转过身去!
人影坐在火堆旁,取了小瓷瓶,将药粉撒落在伤口处,只见人影儿轻轻一颤,跟着是一声极轻的隐忍呻吟。贝雪狮心头似被蜜蜂猛然一蛰,愧疚陡生,他使八成内力打出的龙头钉,必将佳人伤得极重;贝雪狮双眉紧拧,两眼直直盯着石壁,关切在心口难开。
壁上人影取来男子衣袍,她左肩重伤,手臂伸展不便,稍稍花了些功夫才将衣服披上,女穿男衣,略显松垮;凤霜天却满意至极,心中似饮了蜜糖般甜蜜,她转身就要炫耀一番,却发现贝雪狮面朝石壁,石壁上赫然映着自己的身影。
凤霜天先是一惊,嘻嘻笑问:“我的影子好看么?”贝雪狮被被抓个现形,满头尴尬,恨不得一头撞入石壁中,却只能硬着头皮说道:“人影徒有形,无采无神,何言……好看?”
凤霜天道:“言不由衷!”贝雪狮知她已穿好衣裳,便也转过身来,瞧见佳人脸上满是娇俏狡黠的神韵,生怕她再发难,当即顾左右而言他,道:“你为何如此狼狈?”
凤霜天道:“路遇龟有道师徒四人,我吃了那老乌龟一记玉生烟萝掌,不得已跳水逃生,便这般落魄狼狈了。”贝雪狮奇道:“你怎会遇到龟有道那老贼?”
凤霜天道:“我向西南而行,要去见一个人,不想半路却遇见了老贼龟。”贝雪狮心中好奇又重了三人,问道:“你向西南去,要见什么人?”
火苗忽闪,火光柔柔地打在凤霜天苍白的脸上,恰似霞光灿灿照在新开的茉莉花上,清丽却不失娇媚明艳,她眼含笑意地看向身边之人,双眸璀璨如星,道:“我向西南去往戴天山,想见之人如今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此话似木鱼敲落,突然打在贝雪狮心头,他怦然一动,震惊、诧异、欢喜、得意等诸多情感竟同时涌上心头,金错刀便在他腰间轻轻晃动,他双目朗朗如星,眼中映出了一女子身影。
凤霜天又道:“我被老贼龟的玉生烟萝掌所伤,现下又中了你的入骨三分龙头钉,伤上加伤,若再遇到老贼龟师徒,已无力抗衡,贝少侠,你救我不救啊?”她目光灼灼,满是期待!
贝雪狮扶着腰间的金错刀,眼角现出笑意,问道:“我若救你一命,你如何答谢我?”凤霜天道:“我以身相许好不好呀?但现下我身有重伤,恐有不便,不如留到洞房花烛夜罢,洞房之夜,我一定以身相许。”
如此直陈心意,仿佛又回到了当初投怀送抱之时,贝雪狮脸色骤然一红,眉梢亦颤抖,道:“你……你一个姑娘家,也不害臊!”凤霜天道:“男女情爱,与其扭扭捏捏,不如大大方方。我曾到戴天山投怀送抱,彼时你拒绝了;今夜我再问你一回,小女子凤霜天欲与你贝雪狮结秦晋之好、双影伴白头,公子意下如何?”
凤霜天的言行举止向来放诞大胆,现下一问便如六月狂潮,其席卷之势,汹涌澎湃,贝雪狮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凤霜天乘胜追击,又道:“你堂堂男子汉大丈夫,竟不如我一个小女子敢爱敢恨!你若自持名门正派,瞧不起我是九天宫的小妖女,就大方坦荡地回绝我,且将我的肚兜儿还来,我凤霜天转头就走,从此不再纠缠。”
此话掷地有音,坦荡果敢,又透着决绝之意,似雷霆一道,击在贝雪狮心头!贝雪狮浑身一颤,他双目炯炯,眼神中的惊愕忸怩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坚定无畏,他豁然抽出金错刀,左手掀起衣袍,挥刀斩落,削下一块衣物来。
凤霜天一怔,满头雾水!贝雪狮收刀回鞘,踏前几步,轻轻扯下她肩膀处的衣裳,露出伤口来,伤处敷了药粉,周遭却还残留血痕。贝雪狮眉心一拧,没想到自己这一钉子竟伤她如此之重,他将布条轻贴在伤处,连绕数圈,包扎起来,动作极轻极柔,生怕弄疼佳人,而后才将衣袍提起、整理妥当。
贝雪狮后退两步,竟动手松了腰带,解下左边衣物,露出左肩来,右手则捏出几枚龙头钉,递到凤霜天面前,正色说道:“是我莽撞,用龙头钉伤了你,留下一道伤口,你也取几枚龙头钉,也伤我一回,在我左肩留下伤口罢。这两处伤口,便视作你我二人的定情之物,如何?”
凤霜天眸光骤然一亮,灿若天上星辰,她盈盈娇笑,眉梢上染了几分欢喜得意,伸手将龙头钉推了回去,娇娇说道:“我可舍不得伤你!我咬你一口罢!”言罢,径飞扑过去,攀住贝雪狮裸露的肩膀,张口就狠狠咬下,贝齿发力,嵌入肉中。
贝雪狮吃痛,皱眉强忍,闷闷哼声;鲜血淌到贝齿之上,浓浓血腥味袭入口中,凤霜天才松口,看到肩膀上已留下两排整齐的牙印,渗着殷红血迹,她颇是满意,突然又凑上前,对着牙印伤处轻轻呵气。
气息温热柔软,如春风拂来,似羽毛轻掠,簌簌麻麻,贝雪狮心中一阵荡漾,道:“你……你……”凤霜天抬头起来,杏眼流光闪烁,原本苍白的唇瓣因沾了血迹而红润如花瓣,她盈盈浅笑,比夜放的海棠花还要娇艳妩媚。
贝雪狮心神荡漾,竟看得痴迷,忽然腰间一紧,一个娇软的人儿竟投入怀中,两片玫瑰般的红唇倏尔靠近,贴到了他嘴角边上。贝雪狮恍如被雷霆击中,浑身一颤,怔愣如石;凤霜天则大胆至极,红唇轻启,婆娑啃咬,淡淡的血腥咸味儿便传到了贝雪狮口中,他心意澎湃如潮,全身情热如沸,就要含住那两片温润柔软的香唇,怀中却突然一空,佳人已抽身离去。
凤霜天站在火堆旁,双颊蕴着淡淡红晕,眉眼漾着浅浅娇羞,嘴角勾着得意之笑,说道:“定情之物已留在你肩头,从此,君当作磐石,我便是蒲苇,磐石无转移,蒲苇韧如丝。”
眼前女子,身上只披了一件男子衣袍,却敢爱敢恨、率性胆大,贝雪狮亦正色说道:“一约既定,万山无阻,千年不改!”
洞中无日月,却有篝火为证!两人携手坐在火堆旁,凤霜天的花鞋湿漉漉的,摆在火边烘烤,她赤着一双玉足,颇觉寒凉,便凑到火苗旁取暖,火光一照,莹白的足背蒙了一层红光,十个红艳艳的趾甲闪着红光,犹如开在她脚上的十朵红花,艳丽动人。
贝雪狮只一眼便看呆了,目光欲偏还转回,最终落在那一双玉足上。凤霜天咯咯笑道:“好看么?”贝雪狮面上一红,转而添柴烧火,又撕下鸡腿,送到佳人面前。
凤霜天却笑问:“你只给我鸡腿么?我的肚兜儿,你何时还来,还是据为己有,不愿还了?”她竟还心心念念着那落在贝雪狮处的肚兜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