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格尔继续说道：“……既然束缚他的存在已经死了，他就要去外面的世界了。

他说他要先烧毁这个该死的王国。夺走所有生命，让自己变得更强大。就像黑墙之外的恶魔一样。他说他要创造自己的领域。”

真是有其主必有其仆，伊恩苦笑着想。这真是个徒劳的梦想。

弗农一定是成了另一个腐败存在的傀儡。

“所以，她最终还是做出了决定。”伊恩说。

“不。我们的主人直到最后一刻都没有放弃希望。她试图说服他，相信他还能被净化。”米格尔耸了耸肩。

米格尔继续说道：“然后突然一切都变黑了。神圣力量从小姐全身爆发出来。就连她自己似乎也很惊讶。

审判女神一定是真的发怒了。可以理解，毕竟她心爱的使徒突然消失了，然后又回来了。”

“哦不……”伊恩的眉头皱了起来。

他原本希望梅芙是出于自己的意愿才杀死弗农的。

“那个疯子竟然还很享受。然后他真的试图杀死我们的主人。也许他是想拼尽全力……

总之，真正的战斗开始了。我们的主人几乎要尖叫了。她似乎直到最后都不想杀死他……”米格尔的表情变得苦涩。

“最后，看起来就像是他自己扑到了小姐的剑上。我不知道他是觉得自己能赢还是怎么的。但是然后……然后……”米格尔在光柱和伊恩之间来回比划着。

米格尔接着说道：“然后就发生了那样的事，然后你就来了。”

“……我明白了。”伊恩简短地咂了咂舌。

如果梅芙找不到她哥哥，她就会变成一个疯狂的杀人魔，而如果她找到了，她又不得不亲手杀死他。

当这个世界还是游戏的时候，这些悲剧元素很有娱乐性。

但现在它变成了现实，就一点也不好玩了。

伊恩当时唯一的想法就是，这世界太他妈操蛋了。

呼——

光柱终于消散了。梅芙的身体轻轻地落在了地上，死亡骑士弗农的身体也落在了她的怀里。

微弱的神力环绕着她，梅芙抬起了头。她的手轻轻抚过弗农那凹陷的头盔。

咔嚓。

面罩掉了下来，露出了弗农的脸。

他半边脸露出了骨头，这是亡灵特有的变异特征。

但梅芙却用几乎温柔的触感抚摸着他的脸。

在一片沉重的寂静中，伊恩走上前去。梅芙转过头来看向他。

从面罩后面，她的声音传了出来：“你的请求已经完成了，伊恩。我向你表示感谢。没有你，我无法走到今天这一步。”

出乎意料的是，她的声音非常平静。“然而，我不能再和你一起前行了。从现在开始，我打算独自行动。”

“……你是什么意思？”伊恩停下脚步问道。

沉默片刻后，梅芙开口了：“我的哥哥被叛徒杀害了。不仅如此，他还被复活，并被操纵着违背自己的意愿行事。这腐蚀了他的灵魂……而最终，他甚至没有得到救赎。”

梅芙转头看向弗农。“我向女神祈求拯救他的灵魂。但她没有回应。当然，女神审判罪恶，她不是赐予救赎的存在。”

神力在她身上闪烁着。梅芙继续说道：“……但如果我渴望复仇，也许她会回应我。”

伊恩的眼神黯淡了下来，梅芙喃喃自语道：“我无法原谅那些对他这样做的人。我也无法原谅他们的仆从。”

“所以……”最后，伊恩开口了。他的声音冰冷地补充道：“你打算杀死他们所有人？”

梅芙慢慢地站了起来。笼罩在她身上的神力开始变成红色。“那就是我要寻求的复仇，伊恩。”

当她完全站起来时，她的全身都被染成了血红色。“我会亲手找到并杀死王国里的每一个腐败者和仆从。”

复仇使徒梅芙转身看向伊恩。“就像我对弗农做的那样。直到一个都不剩，全部消灭。”

伊恩闭上眼睛，深深地叹了口气。

然后，他慢慢地从腰间抽出了长剑。

他睁开眼睛，直视着梅芙，用平静的语气说道：“那绝不能允许。”

梅芙一时僵住，问道：“你说不能允许，是什么意思？”

“你我之间还有一份未完成的契约。”伊恩回答道。

“这意味着我要毁约，伊恩。”梅芙说道。

伊恩微微摇了摇头：“我从未因客户的情况而毁约。一旦我接受了契约，我就无权质疑它。”

他直视着梅芙，补充道：“我为发生的事情感到抱歉。但我不能破例。”

梅芙的神力波动起来。

她似乎从未想过伊恩会这样回应。

菲利普和米格尔也有同感，震惊得张大了嘴盯着伊恩。

然而，伊恩还有话要说。

“而且，我从未让任何单方面毁约或拖欠款项的客户逍遥法外。所以，如果你决定毁约……”伊恩紧握手中的剑。

“我们就得决一死战。”伊恩坚定地说道。

“这……”梅芙欲言又止。

“这应该不难吧？按你说的，你反正也要杀很多人。多一个又有何妨？当然……”伊恩的目光扫过梅芙。

她破损的肩甲，她颤抖而疲惫的双手。

“你也可能是死的那一个。”

神力悄然消散。一股夹杂着愤怒和失望的杀意从她的面罩后渗出。

伊恩毫不退缩地迎上她的目光。

“咱们，咱们先冷静一下——”米格尔急忙捂住菲利普的嘴，一边低声催促他安静，一边往后退。

在这场骚动中，梅芙紧握插在弗农胸口的剑。

剑刃缓缓抽出。

“我今天已经失去了一个重要的人。”梅芙再次面对伊恩。她继续说道，“……我不想再失去另一个。”

神力消散了，梅芙收回了剑。

菲利普和米格尔紧张的情绪得到了释放，瘫坐在地，长舒一口气。

但伊恩却不为所动，问道：“所以，你不毁约了？”

“没错。我们的契约仍然有效。但……我的复仇也是。”梅芙回答道。

“我无意阻止你复仇。”伊恩终于放下剑，补充道，“但你能否成功就是另一回事了。”

“……你是说我的方法错了？还是说我一个人做不到？”梅芙问道。

伊恩懒得解释她的方法有多抽象，或者这种方法最终会给她带来什么后果。

他只是像往常一样耸了耸肩，“两者都有吧，我想。”

过了一会儿，梅芙深深地叹了口气。

锵。

她掀开了面罩。一张饱受悲痛折磨的骑士面容显露出来。

“……如果你愿意帮我复仇呢？”梅芙问道。

“那情况就不同了。”伊恩收剑入鞘。

他环顾了一下同伴们，最后转身离开。“我们离开这里吧。这种臭味熏天的墓穴可不是讨论事情的地方。”

当然，还有些事情需要先解决。

此时已是半夜。

米格尔在地下墓穴的入口处点燃了一堆篝火。

讽刺的是，黑暗法师一走，这里反而成了最安全的过夜之地。

“您真是太厉害了，大人。”米格尔在火堆旁铺好肉干，转向伊恩。

“你在说什么？”伊恩一直在休息，嘴唇几乎没动。

“阻止了她。”米格尔压低声音，瞥了一眼正在整理弗农尸体的两人。“我们的领主大人，不管多么愤怒，您知道她不会真的杀了您，对吧？”

“不一定。”伊恩回答道。

“您说不一定是什么意思？在那种紧张的情况下，您也太……”米格尔看到伊恩的眼神，突然停住了。他继续说道，“……您是认真的。我想……您可能是认真的。”

“一旦开了先例，就会没完没了。”伊恩说道。

我本来没打算杀人，但伊恩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实际上，如果必要的话，他已经做好了砍断梅芙手臂来制服她的准备。

他无法阻止她成为复仇的使徒，但他也不想看着她毫无意义地死去。

从这个意义上说，梅芙收剑的决定让他很意外。

伊恩能感觉到她心中汹涌的仇恨和疯狂，要抑制住这些对她来说绝非易事。

“你说没完没了是什么意思？”这时，菲利普在他旁边坐了下来。

“别管了，吃这个吧。”米格尔回答道。

米格尔递过肉干，梅芙在伊恩对面坐了下来。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菲利普和米格尔转移视线，咀嚼着肉干。

“你没事吧？”伊恩打破了沉默。

“你指什么？”梅芙看着他。

“你成了复仇的使徒。我想你身上发生了很多变化。”伊恩说道。

“……是的。”梅芙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她继续说道，“现在女神只会为了复仇而赐予我神力。”

这是一个极端的限制。但有了这个限制，她在复仇之路上将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强大。

而且，作为审判使徒所受的任何限制也将不复存在。……的确，为了复仇，她可以无所不为，伊恩点了点头。

“我并不后悔我的选择。然而，不能亲手杀死黑暗法师，将是我终生的遗憾……我受个人情感驱使，既放弃了更大的善，也放弃了复仇。”梅芙用自嘲的语气看着伊恩。

“你和他战斗得怎么样？”梅芙问道。

“一如既往。打了一架，然后杀了他。”伊恩把一个事先放在一边的布袋扔给她。

“这是他的头。你可以带回去。”梅芙打开袋子，看着里面的康拉德的头。她的眼神中交织着各种情绪。

这时，一直在翻白眼的菲利普小心翼翼地开口了。“那么，你……是用魔法杀了他？”

我就奇怪他为什么不问我这个，伊恩心想。

“差不多吧。”伊恩漠不关心地回答道。

“……菲利普。我是出于对你的关心才给你这个建议的。”米格尔叹了口气插话道。他继续说道，“你得有点眼力见儿。或者至少三思而后言。”

“你什么意思……？”菲利普问道。

“你为什么觉得伊恩要隐瞒他的魔法？就是因为他不想让人知道。如果他为了救我们而暴露了，你应该感谢他，而不是质问他。装作不知道，要机灵点。”米格尔回答道。

菲利普哑口无言，最后转向伊恩。“大人，我向您道歉。也谢谢您。我会把您的秘密带进坟墓的。”

伊恩点了点头，梅芙放下布袋。

“现在任务完成了，该付报酬了。”梅芙面对伊恩。她继续说道，“我们说好了，杀黑暗法师有额外报酬。你想要什么？”

“嗯……”伊恩摸了摸下巴。他原本打算索要杀黑暗法师的所有战利品。

但梅芙如此慷慨，他反而没什么具体要求了。

不过，他也不能什么都不拿。

“就给我点合适的东西吧。”伊恩耸了耸肩。

“合适的，那么……”梅芙沉思片刻，站了起来，解下腰间的剑，连剑鞘一起。

“这把剑给你，怎么样？”梅芙问道。

菲利普、米格尔，甚至伊恩都瞪大了眼睛。

菲利普结结巴巴地说：“大人，那把剑不是用帝国钢铸成的吗……？”

“那它就是个合适的奖赏。”梅芙递出了剑。

我没想到她会给我这把剑，伊恩心想。

他赞赏她的慷慨，毫不犹豫地接过了剑。

在游戏中，这把复仇之剑只能通过杀死她才能获得。

一把审判之剑，伊恩心想。

现在，不仅它的名字变了，属性也变了。

以前，它都快断了，无法修复。

现在，它没有任何负面效果，还蕴含着游戏中从未见过的力量。

二级审判斩。

虽然有24小时的冷却时间，但可以无消耗使用。

一把独一无二的剑，几乎就是一件圣物。

游戏中没有这把剑，可能是因为它沾满了无辜者的鲜血，失去了神圣性。

“如你所见，它是用帝国钢铸成的，跟随我很久了。它不是什么名剑，但会有用的。”梅芙说道。

“……这把剑确实是一把名剑。”伊恩回答道。

伊恩握着剑柄，轻轻甩了甩手腕。

剑的平衡感很好，但比看上去要重得多。他怀疑自己能否像梅芙那样轻松地挥舞它。

我会尽量适应的，如果不行，我想我只要把力量属性提升一两点就行了，伊恩心想。

考虑到他以前用过的每把武器都会坏掉，能长时间使用这样一把好剑，这点投资还是值得的。

伊恩继续端详着剑，梅芙转向米格尔，米格尔掩饰不住自己的羡慕。

“我也会给你一个合适的奖赏，米格尔。”梅芙说道。

“真，真的吗，大人？！”米格尔惊呼道。

“是的，但你得陪我们去首都。”梅芙回答道。

“去首都……？”米格尔的兴奋变成了困惑。

“我还有另一个任务交给你。我要你向陛下作证这里发生的事情。”梅芙说道。

“作证……？但我们不是已经有所有需要的证据了吗？”米格尔似乎对见国王感到不安。

“陛下身边围绕着朝臣，其中可能有叛徒。为了让它无可争议，我们不仅需要证据，还需要证人，而且越多越好。”

“那伊恩呢……？”米格尔问道。

“我要去奥伦德尔。”伊恩说道。

“啊，对……该死。”米格尔轻声咒骂，然后点了点头。他继续说道，“好吧，我又不是编故事。我和你一起去。”

“谢谢。就算路上有危险，也别担心。我会保护你的。”梅芙说道。

“危险……啊，好吧，总比待在满是亡灵的墓穴里强。我没事。”

这家伙，胆子变大了。伊恩看到米格尔然后转向菲利普。

“菲利普，我有个请求。”梅芙说道。

“是的，大人，我听着呢。”菲利普回答道。

“你和伊恩一起去。”梅芙说道。

“我……？”菲利普看起来很困惑。

伊恩皱起眉头，梅芙继续说道，“我不能派伊恩……一个有价值的……证人和雇佣兵，独自去执行这样的任务。所以，我希望你协助他，见证他的行动。”

“但是，大人。我应该为您效劳。”菲利普说道。

“米格尔在这里，不是吗？米格尔，你愿意做我的侍从吗？”梅芙问道。

“当然，大人。”米格尔笑道。

菲利普叹了口气，好像无话可说。

伊恩用意味深长的眼神看着他，最后说道，“我明白你的意图，但这个任务必然很危险。这家伙可能会死。你没问题吗？”

菲利普惊讶地看着伊恩。

“菲利普是个合格的侍从和战士，他一直都知道会有这样的风险。”梅芙点了点头。

“我就当你不会因此而怨恨我了。”伊恩说道。

“大人……！”菲利普喊道。

伊恩笑了笑，菲利普转向梅芙，梅芙又严肃地补充道，“和伊恩一起旅行，你会学到很多东西的，菲利普。忠心侍奉他，尽可能多地学习。”

“……是。”菲利普终于点了点头，虽然很不情愿。他似乎一点也不高兴被单独留给伊恩。

他在想什么？他应该意识到自己要单独和我在一起了。也许他还有一条命，伊恩心里暗笑，又被梅芙的目光捕捉到了。

“从现在起，你就是我的代理人，伊恩。我相信你会彻底调查古树事件，并安全返回的。”梅芙说道。

“别担心我，你该担心你自己。”伊恩的表情冷了下来。

“不要杀人，也不要暴露你的意图。如果你想完成复仇，就必须谨慎……至少在我回来之前。”

梅芙咬了咬下唇，好像有些意外，伊恩又补充道，“你得活着，才能为我带回来的情报付钱。”

“我发誓。在你回来之前，不会有任何争端。”梅芙点头同意。

又是一阵奇怪的沉默。

“现在重要的事情都讨论完了吗？”没想到是米格尔打破了气氛。他继续说道，“既然我们可能有一段时间见不到面了。作为最后一次……”

米格尔从包里掏出一个包裹着的酒桶，“来点怎么样？”

那是一桶满满的酒。

它在所有的混乱中都没有打破，更不用说米格尔在进入地牢前还带了酒，这简直令人惊讶。

伊恩没有责备他，而是若有所思地看着梅芙。

“我平时不太喜欢喝酒……但今天，我想喝。”梅芙很快点了点头。

“你做了个正确的选择！在共同经历了生死之后，不一起喝一杯就分别，可不对。”米格尔说道。

这群人一起喝酒，喝得酩酊大醉后才入睡，互相开着轻松的玩笑，讲着英勇的事迹，没有再深入任何沉重的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