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贵客
大寒小寒，冷在三九，每到这个时节江翊都会叮嘱府衙内外的仆役待日出后再搬运洒扫，以免些霜寒之苦。
这日，辰时的梆子刚敲过三响，一道急促的马蹄声打破了府衙内的宁静。
江翊停笔望向远处，蘸着朱砂的笔尖悬在半空，带着砚台里的墨汁泛起细密的涟漪，檐角铜铃齐声作响。
“大人！宫中急报！”
驿卒大喊着，匆忙地冲进公堂，跪呈上一封明黄色的密函。
他起身接过，簇新的信纸在指尖缓缓展开——
函中提到西域边境战乱，远游的长公主与驸马行程有变，现已决意南下，前往蓬莱寺，特下令全城官兵做好迎接和护送。
像云和城这样的偏远小城，又不靠近重要边关，本是不用官兵驻守的，但因其是最靠近蓬莱的地方，且在东边有一处颇具名气的蓬莱寺，传言这座寺庙的住持可与蓬莱仙人通灵，故而独自在寺中清修。
更有说法此处风水有养颜补气的功效，所以这座寺庙早已被列入皇家管治，即使是朝中大臣也无权出入，只有宫中娘娘或是公主偶尔来此处小住。
很快，宫中有贵人要来的消息便通传了所有官吏，整个官府弥漫着紧张压抑的气息。
陆昭昭听闻这个消息也很是不安，接下来的数日里她都在用心地向林婉学习礼仪，她虽不是官府中人，此行也不会出面，可她还是担心自己会不小心冲撞了长公主，会给江翊惹麻烦。
入城那日云翳沉沉，浑白叠着青灰，忽明忽黯地漫卷在天穹。
江翊与宁逐风在最前方引路，起初一切照常，可刚行至半途，驸马突然改变主意，称他和长公主一路舟车劳顿，不宜再前往蓬莱寺，想先往官府雅园沐浴焚香，三日之后再入寺。
虽是临时起意，江翊也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宫廷盛大的仪仗来到官府门口时，林婉已经带领着府衙上下等候参拜。
娇艳的长公主被婢女们簇拥着移步正厅，见到这番场景甚是满意，还称江翊懂得分寸，能把事务处理得如此细致。
驸马独自立在一侧，他的气质样貌皆为上乘，既不同于江翊的清风霁月，也不似宁逐风般剑眉星目，俊俏的面容下，带着些许妩媚与阴柔。
他全程不语，只斜睨着众人，随意慵懒中颇有几分不屑。
陆昭昭跪在最后一排，眼都不敢抬，待浩荡的人群没入凉亭后的听雅苑时，她才小心翼翼地回到思静阁等林婉。
日暮四合，接风宴席拉开序幕，可她的心却始终牵挂难安，只能透过窗户听见隐约的人声，看着远处的灯火慢慢从明到暗。
挨到戌时过半，楼下终于传来脚步声，陆昭昭赶忙点上蜡烛，拉着林婉问长公主一行人可有为难江翊。
林婉言辞吞吐，几次三番地想搪塞过去，可她本就是不会撒谎的人，架不住陆昭昭的追问，只得把方才宴会上的事情告诉她：
“驸马为人刁钻刻薄，实在是难伺候得很，不是嫌城中食物粗糙，就是嫌住处简陋，还质问江大人是否存心怠慢皇家，宁逐风不过是解释了几句就被他身边的公公呵斥以下犯上，险些获罪。
江大人为了不把事情闹大，只得把所有责任揽到自己身上，最后长公主罚他抄写送往蓬莱寺的经文才得以收场。”
听到这里，陆昭昭蹭地从椅子上站起来，憋红了小脸，气得说不出话来，林婉见状也不敢告诉她更多了，轻拍着她的背，劝说道：
“沉住气昭昭，长公主和驸马是皇亲，是无关对错，仅一句话便能定论生死的人物，这时候我们什么都不做就是在帮江大人了。”
过了许久，林婉感觉掌心落下了炽热的液体，她知道这是陆昭昭在心痛，就像宴席时听见宫人说要处置宁逐风的那一刻，仿佛她全身的血液都跟着停止了流动。
她抬起手，抚过陆昭昭的发髻，柔声道：
“没事的昭昭，他们马上就会离开，等他们走了，我们还是能和以前一样，很快都会过去的......”
说到最后林婉也不知道是在安慰陆昭昭还是在安慰自己，看着窗外明月落下两行清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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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逐风跟在江翊身后，双手环抱在胸，烦闷地扫开路边碎石。
江翊察觉到他的心情，停下脚步宽慰道：
“逐风，适才你受委屈了，暂且忍耐下，他们在宫中金尊玉贵，我们便多担待些吧。”
没想到江翊还会关心他的情绪，宁逐风长叹一声，邀他入座，对着明月温上一壶酒，皱起眉说道：
“我倒没什么，只是觉得适才宴会时鲁莽，连累了大人，有些过意不去。”
江翊却没放在心上，他摇着头言笑道：
“宁大侠若真觉得过意不去，下次同去山中射箭时，让着我点就行。”
“好说好说，到时候定让你三招。”
“可不兴反悔啊......”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二人聊的尽兴，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晚风轻扬，月华如练，云和城的夜晚，宁静得令人沉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