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那边！”

黎九言的声音不大，却像一块石头投入死水，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几道手电光柱齐刷刷地射向他对面的岩壁。

当看清那些被水流冲刷了不知多少岁月、却依旧能辨认出轮廓的人工台阶时，所有人都沉默了。

劫后余生的侥幸被一种更深沉的凝重所取代。

他们逃离了蜘蛛洞，却一头扎进了另一张等待已久的巨口。

“看来，我们走对路了。”向枭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眼中重新燃起贪婪的火焰。对他而言，危险与机遇并存，越是凶险的地方，往往藏着越惊人的财富。

郑红东只是瞥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继续低头擦拭着他的短刀，仿佛那些台阶在他眼中稀松平常。

黎九言却在暗中观察着每个人的反应。

向枭的贪婪，六子等人的恐惧，向天豪的紧张，以及郑红东那深不见底的平静。

这个临时拼凑起来的队伍，人心各异，就像这湍急的暗河，不知会将他们带向何方。

“我们得过去。”向枭指着对岸，语气不容置疑。

“这河水太急了，怎么过？”六子看着那翻涌的墨色河水，腿肚子又开始发软。

向枭没有理他，而是将目光投向了郑红东和黎九言。

他很清楚，在这种环境下，他手下这些莽夫派不上用场，能解决问题的，只有这两个身怀绝技的“外人”。

郑红东终于抬起了头，他走到河边，捡起一块石头掂了掂，猛地朝河中扔去。

石头刚一入水，就被湍急的水流卷走，瞬间不见了踪影。

“水流太快，下面估计还有暗涌，直接游过去是找死。”郑红东做出了判断。

“那怎么办？”向枭皱起了眉。

郑红东没有回答，而是看向黎九言，嘴角勾起一抹熟悉的、耐人寻味的笑容：“小发丘，该你表演了。你那两根手指头，不只是能探探棺材吧？”

黎九言心中一动，瞬间明白了郑红东的意思。

老爷子教他的发丘秘术中，除了探查机关的“发丘指”，还有一门利用巧劲和工具的绝技——“飞索渡涧”。

他走到河边，仔细观察着两岸的岩壁结构。

这条暗河大约有二十多米宽，对岸的岩壁上虽然有台阶，但并没有明显可以固定绳索的凸起。

“绳子不够长，而且对岸没有着力点。”黎九言指出了关键问题。

“谁说要用绳子了？”郑红东从背包里取出一个油布包裹，打开后，里面是一卷细如发丝、却闪着金属光泽的丝线，还有一个造型奇特的、如同飞爪般的金属构件。

“这是‘天蚕丝’和‘穿云爪’，我花大价钱弄来的宝贝。”郑红东颇为得意地扬了扬下巴，“丝线足够坚韧，能承受千斤之力。现在，就看你的本事了。”

黎九言接过东西，入手冰凉坚韧。

他知道，这是郑红东在考他，也是在逼他展露真正的实力。

他没有多言，将天蚕丝的一端牢牢系在穿云爪上，随后深吸一口气，双眼微闭。

脑海中，老爷子当年教导的画面一一浮现。

“九言，记住，发丘将军的本事，不止是手指，心、眼、手，三者合一，方能穿云破雾，横渡天堑！”

再次睁开眼时，黎九言的眼神已经变得异常专注。

他没有像常人那样奋力甩动飞爪，而是用他那两根奇长的手指，轻轻捏住了穿云爪的尾部。

食指与中指微微发力，一股螺旋状的暗劲瞬间从指尖传到了穿云爪上。

“嗡——”

穿云爪在他的指尖高速旋转起来，发出一阵轻微的蜂鸣声。

“去！”

黎九言手腕一抖，穿云爪如同有了生命一般，化作一道银光，贴着水面，逆着风，径直射向对岸。

向枭等人看得目瞪口呆。

这已经超出了他们对“扔东西”的认知范畴。

穿云爪在空中划出一道几乎笔直的轨迹，就在即将撞上对岸岩壁的瞬间，黎九言的手指再次微不可查地一捻。

空中的穿云爪猛地一个上扬，四片爪刃“唰”地一下张开，如同鹰爪般，精准地扣进了那人工开凿的台阶石缝之中。

“咔！”

一声脆响，穿云爪死死地钉在了对岸。

“漂亮！”郑红东忍不住喝了声彩。

这一手指捻乾坤，力道、准头、时机，缺一不可，足见黎九言的基本功有多扎实。

向枭看向黎九言的眼神也彻底变了，从最初的利用和怀疑，多了一丝真正的忌惮。这个年轻人，远比他想象的要可怕。

“我先过去探路！”郑红东自告奋勇，抓着天蚕丝，几下便如同猿猴般荡到了对岸。

确认安全后，众人才依次渡河。

踏上对岸的台阶，一股阴冷潮湿的气息扑面而来，其中还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类似檀香的奇异味道。

“这是……养尸香？”黎九言的鼻子动了动，脸色微变。

这是古时候为了防止尸体腐烂，同时也能滋养尸气，让尸体变得更“凶”，特意在墓中点燃的一种香料。

闻到这个味道，就意味着他们离主墓室不远了，也意味着，墓里的“主”，绝对不是善茬。

“养尸香？”向枭显然也闻到了这股奇异的味道，他凑过来，压低声音问道，“什么来头？”

黎九言瞥了他一眼，淡淡地说道：“让死人不得安宁的东西，这墓里的主，恐怕不是只想安安静静地躺着。”

他的话让周围的气氛瞬间又冷了几分。

六子等人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武器，紧张地环顾四周。

台阶蜿蜒向上，通往一片深邃的黑暗。

向天豪走在最前面，他打着手电，一边辨认方向，一边说道：“没错，就是这里！我之前打听到的入口，就在这上面！”

他的语气带着一丝邀功的兴奋，似乎想证明自己并非无用。

众人沿着湿滑的台阶向上攀爬，走了约莫十几分钟，一个巨大的洞口出现在眼前。

与之前蜘蛛洞的天然形成不同，这个洞口边缘有着明显的人工修葺痕迹，两扇厚重的石门半开着，门上雕刻着一些模糊的兽纹，看起来颇有气势。

“到了！”向枭精神一振，率先走了过去。

他伸手推了推石门，出乎意料的是，那看似沉重无比的石门，竟被他轻易地推开了。

“吱呀——”

石门转动，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一股更加浓郁的霉腐之气从门后涌出。

向枭的手下们发出一阵欢呼，在他们看来，这么轻易就打开了墓门，预示着接下来的行动将会一帆风顺。

然而，黎九言和郑红东却不约而同地皱起了眉头。

太容易了。

一座可能埋葬着闯王李自成的陵墓，大门竟然如此松懈？这不合常理。

“小心点，别乱碰东西。”郑红东提醒了一句，眼神却若有若无地扫过黎九言。

黎九言心领神会，他没有急着进去，而是站在门口，借着手电光，快速打量着门框和地面。

没有机关，没有陷阱，甚至连最基本的防御措施都没有。

他抬起头，看向墓门正上方的方位。

“怎么了，小黎同志？看出什么门道了？”向枭见他迟迟不动，有些不耐烦地问道。

“向老大，”黎九言收回目光，语气平静地说道，“你找的这个地方，风水不对。”

“风水不对？”向枭一愣。

“嗯，”黎九言点了点头，“真正的帝王陵寝，选址必然是藏风聚气的龙脉宝地。可这里，你们看，”他用手电指了指周围的山体走向，“气脉混乱，阴气郁结，从风水上说，这里是‘死门’绝地，别说安葬帝王，就是寻常百姓家，把祖坟迁到这儿，不出三代，必定家破人亡。”

他的话像一盆冷水，浇在了向枭等人的头上。

“你……你没看错吧？”向天豪的脸色有些难看，这地方是他找到的，如果出了问题，他难辞其咎。

“发丘将军看风水，就像屠夫看猪，只会看错价，不会看错货。”郑红东在一旁悠悠地补了一句，算是给黎九言站台。

向枭的脸色阴晴不定，他沉默了片刻，最终一咬牙：“不管它是不是死门，来都来了，总得进去看看！兄弟们，跟我进！”

他终究还是被贪婪战胜了理智。

众人鱼贯而入，一条宽阔的墓道出现在眼前。

墓道两侧点着长明灯，灯火幽幽，将墙壁上的壁画照得忽明忽暗。

壁画上描绘的是一支军队征战沙场的画面，画工粗糙，人物比例失调，完全没有皇家陵墓应有的精细和气派。

向枭等人起初还小心翼翼，但走了半天，发现墓道里空空荡荡，连一支冷箭都没有，胆子也渐渐大了起来。

“老大，我看那小子就是危言耸听！这不好好的嘛！”六子凑到向枭身边，低声说道。

向枭没有说话，但紧锁的眉头也舒展了些许。

穿过墓道，便是一间宏伟的墓室。

墓室中央摆放着各种陪葬品，陶俑、铜器、玉器，琳琅满目。

向枭的手下们眼睛都直了，一个箭步就冲了上去，伸手就要去拿那些器物。

“别动！”

黎九言一声冷喝，及时制止了他们。

“这些东西不对劲。”他走到一个半人高的陶俑前，用手指轻轻一捻，一层陶土便簌簌地掉了下来。

“你们看，这陶俑的烧制工艺，最多是明末的民间水准，根本不是官窑出品。”

他又走到一堆铜器前，指着其中一个铜鼎说道：“这个鼎的形制，是仿造西周的，但上面的铭文，却是用简体字刻的，而且……”

黎九言用手指在铜鼎上一抹，沾了一层新鲜的铜锈粉末。

“这铜锈，是做旧的。”

所有人都傻眼了。

向枭的脸色彻底黑了下来，他快步走到墓室中央的一口石棺前，一脚踹在棺盖上。

“砰！”

棺盖被踹开，里面空空如也，连一根人骨都没有。

“妈的！”向枭气得破口大骂，“这是个空壳子！我们被耍了！”

整个墓室里，回荡着他愤怒的咆哮。

而黎九言此刻却异常冷静，他看着眼前这荒诞的一幕，心中愈发肯定了舅舅张忍的判断。

这里，果然是一座疑冢。

而真正的闯王墓，就藏在这座假墓的某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