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山间日常
书名:拂安 作者:白茶 本章字数:2964字 发布时间:2025-07-21

秋分过后,恍如山的枫叶红了。


我握着木剑在院中练习“穿林式”,剑尖破开薄雾,带起几片翻飞的红叶,轻飘飘落在湿润的青石板上。


喻肆斜倚在廊柱下,手中那根光滑的竹枝如同他延伸的视线,精准而稳定。


手腕力道稍散,竹枝便带着风声“啪”地敲在我的腕骨上,不算疼,却激得我手臂一麻,剑尖瞬间失了准头。


“腕力太散。”他声音平淡,却字字敲在心上,“剑是穿林点叶,不是劈柴。用的是巧劲,不是蛮力。”


我深吸一口气,重新摆好姿势。


断过的经脉在发力时依旧隐隐作痛,练气一层的灵力像风中的烛火,明明灭灭,随时可能溃散。


这半年来,喻肆没少为我的根基操心,从“固本诀”到“凝神咒”,但凡能稳住灵力的法子,他几乎都找来了。


“气沉丹田,别往上提。”他的声音穿透薄雾,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引导,“灵力当如山溪,潺潺涓涓,而非瀑布奔涌。”


我依言而行,竭力让那微弱的气息如溪流般温顺流淌。剑尖渐渐稳了,剑穗轻旋,带动一片红叶,划出一道圆润的弧线,稳稳落入院角的石臼中。


“总算像点样子了。”喻肆收回竹枝,转身去煮茶。


我收剑时,瞥见柴房门口闪过个影子。


是庆生,他背着一捆刚砍的柴,正偷偷往院里看,见我望过去,慌忙低下头,抱着柴跑进了柴房,肩膀还撞在门框上,发出“咚”的一声。


这小子自从上个月拜师后,就成了个“小尾巴”。


我练剑,他就蹲在柴房门口劈柴,耳朵却竖得像兔子。


我抄书,他就搬个小凳坐在旁边磨草药,眼睛总往我案上瞟。


甚至我跟着喻肆学习画符,他也会找借口来添墨,指尖在符纸边缘蹭来蹭去,显然是想学,又不好意思开口。


“他资质寻常,却比你踏实。”


喻肆不知何时端了杯茶站在我身边,目光落在柴房方向,“你学穿林式时,三天就想跳过基础直接练进阶式,结果扭伤了脚踝,还记得?”


我脸一热,当然记得。


那次被他用竹枝抽了手心,罚抄《基础剑谱》三十遍,抄得我手腕都肿了。


“他不一样。”我接过茶,温热的杯子熨帖着手心,“他是真想学,不是一时兴起。”


喻肆没接话,只是看着柴房的门。


过了会儿,庆生从里面探出头,见我们没看他,悄悄捡起我刚才打落的红枫,在地上比划着什么,指尖歪歪扭扭,竟是在模仿我刚才的剑招。


接下来的日子,这样的场景成了常态。


我练剑,庆生就借着劈柴、担水的由头在旁边看,偶尔停下手里的活,对着空气比划两下,眉头皱得紧紧的,像是在琢磨哪里不对。


我跟着喻肆学习辨草药,他就蹲在一旁帮忙分类,把“凝神草”和“忘忧草”分得清清楚楚,连喻肆都夸他“心细”。


甚至我夜里打坐时,都能听到院外传来细微的吐纳声,是他在偷偷练习我教的基础心法。


喻肆对此从不说破,却总在指点我时,把声音提得稍高些。


那日我练“叠浪式”,总掌握不好灵力的衔接,第一式的余劲还没散去,第二式的灵力就涌了上来,两股力道在丹田处相撞,疼得我闷哼一声。


“太过心急。”喻肆的竹枝敲在我背上,“灵力衔接要像水波,前浪推着后浪,不是后浪拍死前浪。”


他说着,突然提高了声音,“就像担水,桶快满时要放慢脚步,不然水洒了,白跑一趟。”


柴房门口的劈柴声顿了顿,随即又响起来,比刚才慢了些,显然是听进去了。


我忍着笑,按他说的,让灵力像水波般层层推进,果然顺畅了许多。


又一日学画“避水符”,我总把符尾的“浪纹”画得太急,喻肆看着我画废的符纸,眉头拧成了疙瘩。


“浪纹要柔,如绕指柔丝,不是钢针直刺。”他拿起我的笔,在废纸上流畅地画出一道圆润饱满的弧线,“就像编竹篮,紧而不密,松而不散,自有其韧性与气韵。”


正在院角编竹篮的庆生手一抖,竹条“啪”地断了。他红着脸抬头,见喻肆看过来,慌忙低下头,手指却在断竹条上比划着刚才喻肆画的弧线。


我看着这一幕,心下了然。这哪里是说给我听的?分明是喻肆默许的、给那门外汉开的小灶。春雨润物,悄无声息。


这日午后,阳光正好,我帮喻肆晒药草,见庆生又在柴房门口偷偷比划剑招。


“师父,你是不是早就想收他了?”我走近屋子里帮他研墨,看着他在《七洲志》的空白处批注,“不然怎么总在他面前说那些道理提点他?”


喻肆笔尖一顿,墨滴落在纸上,晕开个小黑点。


“胡说什么。”他声音平淡,拿起旁边的布巾,仔细吸掉那点墨污,“是你根基太虚,悟性又差,有些道理得掰碎了反复讲。他刚好在旁边听见罢了。”


我悟性差?


喻肆你小子在讲什么?你知不知道你在跟谁说话?


“我才不差。”我哼了一声,“你上次在矿洞,庆生想拜你为师,你怎么说的?你说他心性未定,杀气太重,把他拒了。现在怎么又肯让他留在山上,还默许他偷学?”


他握着笔的手在空中悬停了片刻。目光越过窗棂,投向庭院里那株如火燃烧的枫树。秋风掠过,红叶簌簌作响,如同叹息。


过了许久,久到我以为他不会回答时,他才缓缓开口,:“上次在黑风崖,他若想跑,没人会知道。”


“可他没跑。”他顿了顿,声音低了些,“可他没跑。他掰碎木符引动灵气示警时,明明知道龙昭的人就在附近,稍有不慎,便是粉身碎骨,万劫不复。可他为了救你,还是那么做了。掰碎木符时那点灵气波动,无异于将他自己也暴露在屠刀之下。”


我愣住了。


这倒是真的。庆生那时完全可以带着家人走,置身事外,却为了救我,硬生生闯入了最危险的地方。


“而且……”喻肆的笔尖在纸上轻轻划着,“你这性子,跳脱得像没拴绳的野马,莽撞起来连命都能赌上,我总不能时时跟在你身后。”


他抬起眼,目光落在我身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奈,“他虽资质寻常,却心细,也够稳妥。将来你......总有下山闯荡时,身边有个这样的人跟着,挡些不必要的麻烦,我也能安心几分。”


原来他默许庆生留在山上,默许他跟着学本事,不仅仅是因为庆生的品性,是为了给我找个保镖?一个能在我冲动行事时,在旁边看着点、拦着点的“稳重人”?


他未免也太不信任我了。


“谁要他跟着。”我别过脸,装作专心拨弄簸箕里的草药梗,声音闷闷的,“我自己能行。”


喻肆没再说话。他拿起我研磨好的墨,在方才批注的末尾,稳稳地写下一个“安”字。墨色饱满,笔锋流转间,竟比平日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柔和。


院外传来一阵喧哗,是龙飞飞。


他不知从哪抓了只雪白的兔子,正追着庆生跑,兔子的耳朵上还系着根红绳,是他从山下买来的“姻缘绳”。


“庆生你站住!这兔子可机灵了,能听懂人话!”


“殿下别追了,我还要劈柴呢!”


“劈什么柴,跟我去掏鸟窝!后山的柿子熟了,咱们摘柿子去!”


庆生被他缠得没办法,只好放下斧头,跟着他往后山跑,临走前还不忘回头看了眼院里的剑架,眼神里满是不舍。


龙飞飞这半年来倒过得自在,伤好后说什么也不肯回海龙洲,赖在恍如山不走了。


喻肆对此不置可否,既没赶他,也从不过问,由得他在山上撒野。


今日掏鸟窝,明日摘野果,兴致来了,还会拿着他父王赐下的、价值连城的玉佩,跟庆生换些不值钱的草药丸子,美其名曰“宫里玩意儿看腻了,换点山野趣味”。


“你看他,”我指着龙飞飞拽着庆生跑远的背影,撇撇嘴,“整日游手好闲,真把咱们这恍如山当他家后花园了。”


“他有他的路要走。”喻肆合上那卷批注过的《七洲志》,语气平淡无波,目光却深邃,“他身负帝王之气,此间天命的走向,或许就系于他一身。”


“帝王之气?”我愕然,上下打量着远处那个正笨拙地试图给兔子系上新红绳的少年,“就他这样的……还能当帝王?”


喻肆并未回答我的问题,嘴角似乎动了动,带着一丝洞察世事的漠然:“龙昭疯了。海龙洲如今群龙无首,各方势力倾轧,乱象已生,几成炼狱。能压得住那场面的,或许也只有他这个名正言顺的王储了。且让他……再快活几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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