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厄特站在自己的坟头,月光把他的白骨照得发亮。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缺失的左臂骨——那只该死的狗到现在还没把骨头还回来。右手的指骨也掉了两根,刚才弯腰去捡的时候又掉了三根肋骨。现在他看起来活像一具被熊孩子玩坏的玩具骨架。
"这算哪门子复活..."戴厄特嘟囔着,用仅剩的右手食指戳了戳自己的头骨,"连个新手引导都没有。"
一阵夜风吹过,穿过他空荡荡的肋骨,发出诡异的哨声。戴厄特突然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他现在是一具骷髅,没有声带,也没有肌肉,那他是怎么说话、行动的?
"魔法?诅咒?还是说..."他试着清了清嗓子,结果掉出了一块不知道哪来的小骨头,"...见鬼。"
远处传来公鸡打鸣的声音。戴厄特的白骨身躯突然一僵——天要亮了,而他突然想起一件比缺胳膊少腿更重要的事。
"我的麦子!该不会烂了吧!"
河东村的清晨一如既往地宁静。玛丽·面包坊正在烤今天的第一炉面包,老约翰摇摇晃晃地从酒馆出来,嘴里嘟囔着昨晚的怪梦。没人注意到村西头那片快荒掉的麦田里,有个鬼鬼祟祟的白骨架子正在弯腰收割。
"该死...该死...该死..."戴厄特一边用独臂挥舞镰刀,一边咒骂着。他的动作比生前笨拙多了,每挥一下都要担心自己的脊椎会不会散架。"都死了还要操心庄稼...这算哪门子诅咒..."
麦穗沙沙作响,像是在嘲笑他的窘境。戴厄特的白骨手指抓不住镰刀柄,工具一次次从指缝滑落。最后他干脆用嘴叼着镰刀收割,结果不小心把自己的下巴卡在了麦秆上。
"唔唔唔!"他愤怒地摇晃着头骨。
"戴...戴厄特老爷子?"
一个颤抖的女声从田埂边传来。戴厄特僵硬地转过头(这个动作让他掉了两块肩胛骨),看见玛丽站在那里,手里的面包篮掉在了地上,新鲜出炉的黑面包滚了一地。
两人(或者说一人一骷髅)对视了漫长的三秒钟。
玛丽的眼睛一翻,直接晕了过去。
"小玛丽!等等!我可以解释!"戴厄特急忙想要过去扶她,结果动作太猛,整个下半身骨架哗啦一声散在了地上。
现在他只剩上半身趴在田埂上,像条被冲上岸的鱼一样徒劳地扭动着。
"见鬼的诅咒..."戴厄特咬牙切齿地说,"见鬼的复活...见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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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午时分,戴厄特终于把自己重新拼装好。他坐在自己的坟头上(这个姿势比较不容易散架),看着被自己糟蹋得乱七八糟的麦田。四分之一的小麦被收割了,剩下的要么被踩扁,要么被他散架时压弯。
"至少..."他自言自语道,"我不用再担心饿肚子了。"
这个冷笑话让他自己都沉默了。作为一具骷髅,他确实不需要吃饭。但三百年的农民本能让他无法眼睁睁看着庄稼烂在地里。
远处传来嘈杂的人声。戴厄特眯起空洞的眼窝(这个习惯性的动作毫无意义,毕竟眼窝是眯不起来的,但他就是改不了),看见一群村民拿着草叉和火把朝这边走来。领头的正是脸色惨白的玛丽,旁边是还在发抖的老约翰。
"...就在那儿!"玛丽指着他的方向尖叫,"我亲眼看见的!戴厄特老爷子的鬼魂在收麦子!"
戴厄特叹了口气,这个动作让他的一根肋骨松动了。他慢悠悠地从坟头上站起来,举起仅剩的右手挥了挥:"嗨,大家早啊,我死多久了?村长是不是又换了?"
村民们齐刷刷地后退了三步。有个年轻人直接尿了裤子。
"戴...戴厄特?"老约翰的声音抖得像风中的树叶,"是你吗,老哥们?"
"严格来说,是我的骨头。"戴厄特低头看了看自己,"还缺了几块。你们谁看见我的左臂骨了?谁家的狗叼走了?"
一阵沉默。
然后人群炸开了锅。
"亡灵!"
"天谴啊!"
"快去请牧师!"
戴厄特看着四散奔逃的村民,无奈地摇了摇头(这个动作让他掉了三颗牙齿)。他弯腰捡起玛丽掉在地上的一个黑面包,放在鼻子前闻了闻——虽然他现在根本没有鼻子。
"啧…”他把面包放回篮子里,"明明还可以吃。"
日落时分,戴厄特坐在自家小屋的屋顶上(实际上是残骸),望着远处的青铜山脉。自从复活以来,那里就一直吸引着他。现在这种吸引力越来越强了,就像有人在他头骨里塞了块磁铁。
"所以..."他对着空气说,"我现在该干嘛?"
没有回应。只有晚风吹过他空荡荡的肋骨,发出呜呜的响声。
戴厄特试着回忆生前的日子。种地、赶集、偶尔帮邻居抓逃跑的牲畜...平凡得不能再平凡。他这样的人怎么就成了什么"村西头勇者"?又为什么会被唤醒?
"至少给本说明书啊..."他抱怨道。
就在这时,一阵剧痛突然刺穿他的头骨。戴厄特的白骨手指抓住屋顶的茅草(拽下来一大把),眼前闪过无数熟悉而陌生的画面:
一个穿着锈迹斑斑铠甲的青年站在石桥上,独自抵挡整整三个人的食人魔部落;
在王都的授勋仪式上,老国王将一把批发的劣质短剑赐予"青铜镇村西头最勇敢的守护者";
最后是他自己平静地躺进墓穴,右手紧握剑柄,因为以前要花三块银毫子预言一次的老预言家对他免费预言说:当金属重新温暖时,村西头的勇士必将再度苏醒...
疼痛来得快去得也快。戴厄特茫然地看着自己的骨手,现在那里空空如也。
"我的剑呢?"他脱口而出。毕竟那把剑重新配换,还要花他八十块钱呢
就在此时,远处的青铜山脉突然亮起一道蓝光。那光芒如此耀眼,即使相隔数十里也能看得一清二楚。
戴厄特的白骨身躯不受控制地站了起来。他现在百分百确定,那里有什么东西在等着他。可能是答案,可能是终结,也可能只是另一场麻烦。
虽然事实上只是刚死不久的巨人王,闪过的蓝光其实是它用于装饰的吊灯失控了。
"好吧..."他小心翼翼地从屋顶爬下来,"反正死人又不会死第二次。"
他迈步走向青铜山脉的方向,没走两步就踩到了自己的脚骨,哗啦一声散成一地。
"...也许该先练习一下走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