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露珠还挂在松针上，戴厄特就听见小汤姆在帐篷外窸窸窣窣的动静。他钻出帐篷时，看见男孩正踮着脚往格温的货箱上贴什么东西。
"这是..."戴厄特凑近一看，发现是张歪歪扭扭的画像，上面画着三个火柴人——一个长着鹿角，一个骷髅头，还有个特别小的举着弹弓…再思考一会儿后，戴厄特大概明白这是什么了…
"我们的通缉令！"小汤姆骄傲地宣布，"就像故事书里的冒险小队！"
格温被这边的动静吵醒，打着哈欠从帐篷里钻出来。晨光下，他晶角上的露珠折射出七彩光芒。看到货箱上的"通缉令"，驼鹿商人发出类似咳嗽的笑声："赏金怎么才三个铜板？"
"因为玛丽阿姨说我最贵的画就值这个价。"小汤姆认真地解释。
“你玛丽阿姨没说错…”
早餐是简单的干粮配野果。格温用角碰了碰水囊，里面的水立刻冒出热气——这是戴厄特第一次看清晶角的加热功能。小水珠在鹿角表面滚动，像在跳某种奇特的舞蹈。
"为什么水珠不会掉下来？"小汤姆凑得极近，鼻子几乎贴到晶角上。
格温神秘地眨眨眼："晶角族的秘密。要是告诉你，就得把你变成小驼鹿了。"
上路后，小汤姆一直试图把自己的头发弄成鹿角造型。戴厄特不得不多次阻止他把树枝往脑袋上插，最后妥协地用绳子给他绑了两个小辫子竖起来。
"看！我也是晶角族了！"男孩顶着可笑的发型在格温身边蹦跳。
驼鹿商人配合地低下头："欢迎加入家族，小兄弟。"
而这句配合的话，换来的就是小汤姆高兴的手舞足蹈。他的快乐来的太轻易了…轻易的令戴厄特感到由衷的羡慕。
正午时分，他们在一处溪流边休息。小汤姆自告奋勇去汲水，结果踩到青苔滑进溪里。戴厄特手忙脚乱去捞人，哗啦一声散了大半骨头。格温不得不用尾巴卷着戴厄特的头骨，角上挂着脊椎骨，像在晾晒一副奇怪的衣架。
"我们真该找个吟游诗人把这幕记下来。"格温看着湿漉漉的师徒俩，晶角笑得直发颤。
晒骨头的时候，小汤姆发现溪边有片特别光滑的石板。他掏出炭笔，开始在上面画起画来——歪歪扭扭的驼鹿，七零八落的骷髅，还有个火柴人举着水罐。
"这是我们的冒险地图！"男孩郑重宣布，"等以后再来，就能找到这块石板了。"
格温用蹄子轻轻在石板边缘刻了个符号："晶角族的标记。下次路过，它会发光提醒我们。"
“真是个温柔的家伙…”
“你说啥？我听不太清。”
“我说到时候一定会找到的。”
下午的路程变得崎岖。小汤姆走累了，格温就让他骑在自己背上。戴厄特看着男孩趴在驼鹿温暖的皮毛里，小脸贴着晶角根部，不一会儿就打起了瞌睡。
"他让我想起我妹妹小时候。"格温的声音突然变得柔和，"也总爱抓着我的角睡觉。"
戴厄特头骨里的幽火微微闪动："你从没提过家人。"
“以及你妹妹该怎么做才能抓住你的角？”
“我们的蹄子还是可以正常抓握的，我们有大蹄指…”"晶角族现在不多了。"格温轻轻调整姿势，让小汤姆睡得更舒服些，"我妹妹嫁给了一个南方商人，住在王都。"
“南方的商人…真有勇气。”
“别误会，那也是个半兽人商人…至少也是鹿形…”
黄昏时分，他们终于看到了北境路上的第二个营地——一处背风的山坳，地上还留着上次商队扎营的痕迹。戴厄特负责搭帐篷，格温则用晶角加热晚餐。小汤姆醒过来后，自告奋勇去捡柴火。
"别跑太远！"戴厄特刚喊完，就听见男孩的惊呼。
"骷髅先生！格温先生！快来看！"
营地边缘的岩壁上，刻着密密麻麻的符号和图画。有些已经风化模糊，有些则很新。小汤姆指着其中一个："看！是不是很像格温先生？"
那确实是个驼鹿的简笔画，旁边还刻着日期——正是三十年前戴厄特正试图开始冒险的时间。
"这是我叔叔。"格温的角泛起柔和的光，"他总爱在营地留标记。"驼鹿商人用角碰了碰岩壁，那个简笔画突然亮了起来，"晶角族的留言板。"
小汤姆立刻掏出小刀，在旁边刻下自己的大作：一个圆圈加三条线代表戴厄特，两个树杈代表格温的角，还有个歪歪扭扭的小人代表自己。
晚餐是热腾腾的炖菜。格温从货箱深处掏出个锡罐，里面装着会发光的蓝色粉末。
"极光粉，"他往炖锅里撒了一点，"吃了能做好梦。而且不会让你们变蓝。"
小汤姆的碗里立刻浮起星星点点的蓝光，男孩惊喜得差点打翻饭碗。戴厄特分到的是特制骨粉，在月光下泛着珍珠似的光泽。
"我叔叔的配方。"格温眨眨眼，"虽然一般用来保养骨制武器，不过兴许对你有用呢。"
夜深时，戴厄特发现小汤姆偷偷爬出帐篷。他跟着男孩来到岩壁前，看见他正踮着脚在昨天的涂鸦旁加东西——一顶王冠戴在骷髅头上，鹿角上绑着蝴蝶结，小人手里则举着面旗子。
"这是未来的我们。"男孩小声解释，"等我们变成传奇冒险家再回来看。"
戴厄特突然想起什么，从行囊里掏出个小瓶子。那是离开青铜镇前，老汤姆偷偷塞给他的——瓶子里装着河东村的泥土。
"来。"他帮小汤姆在岩壁底部挖了个小洞，把泥土倒进去，"这样就算正式标记了。"
回到帐篷边，他们发现格温正在整理晶角上的装饰——细小的银铃和彩色布条。
"明天就会到极光镇。"驼鹿商人解释道，"我用这个去为我的朋友区别我和其他晶角族…他们够脸盲的。"
小汤姆立刻翻出自己的小背包，找出玛丽给的红布条："我也要打扮！"
于是，在满天星光下，一个骷髅小心翼翼地往驼鹿角上系蝴蝶结，一个小男孩忙着往自己头发上插羽毛，而晶角商人则时不时用尾巴拂去两人头上落的雪。
第二天清晨，戴厄特被一阵清脆的铃声吵醒。钻出帐篷，他看见格温的晶角上挂满了银饰，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小汤姆正试图用炭笔给自己画胡子，结果弄得满脸黑道道。
"我们像真正的冒险队了！"男孩兴奋地宣布，把一根树枝当剑挥舞。
格温低下头，让戴厄特把最后一个铃铛系在角尖："准备好了吗？今夜你能看到北境边缘的极光。那是不同于北境深处极光的风景。"
当夜幕降临，三人（一人一鹿一骷髅）站在山脊上，望着天际流动的绿色光带。小汤姆张大嘴巴，连呼吸都忘记了。格温的晶角自动调节着亮度，与极光遥相呼应。
"许个愿吧。"驼鹿商人轻声说，"极光下的愿望特别容易实现。"
戴厄特看着小汤姆紧闭双眼的认真模样，头骨里的幽火温暖地跳动着。他想起三十年前自己独自看极光时的孤独，再看看现在身边吵闹的伙伴，突然觉得复活后最幸运的不是重获生命，而是遇到这些人。
回营地的路上，小汤姆困得直点头，却还坚持要自己走。结果没两步就栽进雪堆里，被格温用尾巴卷起来放在背上。
"我还没许完愿呢..."男孩迷迷糊糊地嘟囔。
戴厄特轻轻拍掉他头发上的雪："梦里继续许。"
那晚，三顶帐篷在星光下安静地立着。中间的帐篷里，小汤姆抱着他画的新一张"通缉令"睡得正香；左边的帐篷里，格温的晶角发出轻柔的催眠光晕，既是给自己，也是给小汤姆，反正戴厄特不需要；右边的帐篷里，戴厄特把一颗发光的极光粉小心地收进行囊——这是要带回青铜镇的礼物。
北境的路还很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