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惧,终于压倒了所有的算计和犹豫。
依附河东或许有风险,但坐等汴梁来吞并,绝对是死路一条。
王镕说得对,唇亡齿寒!
他扶起王昭祚,“贤侄请起!朱温无道,背信弃义,屠戮藩臣,人神共愤!”
“我王处直虽不才,岂能坐视同宗兄弟遭此大难?岂能坐视义武重蹈覆辙?”
“唇齿相依,休戚与共!你父帅之请,我义武…应了!”
他转向侍立一旁的掌书记,厉声道:
“速速修书!用我节度使印!一封信,送往镇州,告知王镕兄,我义武即刻整军备战,与他同进同退,共抗朱温!另一封信……”
王处直的目光,投向遥远的西北方:“以我王处直及成德王镕二人之名,八百里加急,送往晋阳,面呈晋王李存勖殿下!”
“梁贼无道,侵我疆土,屠我军民!镕、处直二镇,危如累卵,旦夕将覆!”
“恳请晋王殿下念在同抗暴梁、匡扶社稷之义,速发天兵,救我等于水火!”
“我成德、义武二镇军民,愿举镇归附,永为晋王藩篱,供其驱策,共诛国贼朱温!”
“若蒙不弃,虽肝脑涂地,在所不辞!万望殿下,垂怜速救!”
“再备一份重礼,连同此信,由府中最得力的死士护送!告诉他们,人不死,信必达!定要亲手交到晋王手中!”
密室内,烛火跳跃。
王昭祚如释重负,又忍不住失声痛哭。
王处直脸色凝重如铁。
他知道,这两封信一旦发出,就再无回头之路。
要么,与王镕、李存勖携手,在河北大地上与朱温这头暴龙决一死战,博取一线生机。
要么,就是三家一起,被汴梁的铁蹄碾得粉身碎骨!
河北的天,彻底变了。
而风暴的中心,正急速移向那个名为晋阳的城池。
移向那个在夹寨战场上,让朱温发出“生子当如李亚子”感叹的年轻身影。
晋阳城。
晋王宫的书房内,气氛同样凝重。
炭盆烧得很旺,驱散了冬日的严寒,却驱不散弥漫在空气中的肃杀。
李存勖一身常服,负手站在巨大的河北舆图前,目光锁住深州、冀州的位置。
他的身后,站着面色沉静的元老张承业,还有风尘仆仆刚刚从南线赶回的情报头目“影”。
“…杜廷隐动作极快,手段狠辣。”
“深州以‘协防’之名骗开城门,兵不血刃。冀州李弘规虽奋起抵抗,奈何兵力悬殊,城破后遭屠戮,死伤惨重。”
王镕…如主上所料,在深冀尽失、门户洞开的绝境下,已然崩溃。其子王昭祚已携血书奔定州求援。”
“王处直…惊惧之下,态度摇摆,但观其动向,联晋抗梁,已成唯一生路。联名求援信,应已在路上。”
李存勖静静地听着,烛光在他年轻俊朗的脸上,投下明暗不定的光影。
“朱温老贼,终究还是忍不住,伸出了他的爪子。”
“王重师的血未干,刘知俊叛逃的烟未散,他就迫不及待地对王镕、王处直下手了。这吃相…真是难看至极。”
张承业上前一步,忧心忡忡:
“殿下,河北二镇求援,此乃天赐良机!”
“若能得成德、义武归附,则我河东势力可直插河北腹地,彻底打破朱温对北方的封锁,更可依托河北人力物力,与汴梁长久抗衡!然……”
他话锋一转,语气凝重,“此亦险棋!朱温虽经内乱,元气有损,然其根基深厚,魏博重镇。”
“若我军南下救援,必在河北平原与梁军主力遭遇。我军以骑兵见长,利于野战,然兵力总数远逊于梁。”
“且成德、义武新遭重创,其军心士气、战力几何,尚难预料。一旦救援不利,或陷入胶着,恐……”
“监军之忧,本王深知。”李存勖转过身,打断了张承业的话。
“风险,自然是有。夹寨是险棋,我们赢了。晋州退兵是险棋,我们麻痹了朱温,让他自毁长城。”
“如今这步棋,看似更险,但……”
他指向舆图上深、冀的位置,又狠狠划过,直指其后的镇州、定州,最后重重落在代表魏博的标记上。
“这步棋的收益,也最大!”
李存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
“朱温夺深、冀,看似得利,实则自掘坟墓!王镕、王处直被逼入绝境,其求援归附之心,必然至诚!”
“此二镇,便是我们插入河北、钉在朱温心腹之地的楔子!得到他们,就等于打开了河北的大门!”
“有了河北的人力、粮草、战略纵深,我们才能真正与朱温逐鹿中原!否则,困守河东一隅,迟早被朱温耗尽拖垮!”
他走到书案前,拿起一枚代表晋军的黑色棋子,啪地一声,重重按在舆图上镇州的位置,目光炯炯地看着张承业和“影”:
“至于兵力悬殊?野战?这正是本王想要的!”
“朱温以为他那些龟缩在城里的兵,靠着人多势众就能挡住我沙陀铁骑?”
“夹寨的教训,他还没吃够!晋州的‘败退’,更让他昏了头!”
“他新用王景仁那等降将,汴梁宿将离心离德,魏博罗绍威更是首鼠两端之辈!”
“梁军看似庞大,实则外强中干,指挥混乱!而我军……”
李存勖的嘴角勾起一丝冷冽而自信的弧度,眼中燃烧着好战的光芒:
“夹寨大胜,士气如虹!休整数月,兵精粮足!沙陀健儿,渴望着再饮梁贼之血!”
“此战若胜,河北可定!朱温…将再无翻身之力!这险,值得一冒!也必须冒!”
就在这时,书房外传来禀报声:“报——!启禀晋王!河北急报!”
“成德节度使王镕、义武节度使王处直,联名遣使,携血书求援!”
“使者已至宫门!言…言梁贼夺其深、冀,兵锋直指镇、定,二镇危在旦夕,愿举镇归附,乞晋王速发天兵救援!”
李存勖眼中精光爆射,一拍书案,声震屋瓦:
“好!来得正好!传!大开宫门,以王礼迎河北使者!本王…要亲自接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