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万铁甲如黑云压境,旌旗蔽空之下,皇帝御驾亲征的大军已列阵凉州城外。金戈铁马之间,两匹通体雪白的汗血宝马格外醒目——玉墨与王震皆已换上西域进贡的顶级良驹。皇帝玉墨和大司马王震都换了上等白色健壮的宝驹。
玉墨端坐马背,英俊的脸庞上鎏金头盔上盘踞的五爪金龙怒目圆睛,口中衔着的赤红宝石在阳光下折射出血色光芒。貂尾与和田黄玉缀成的璎珞随风轻摆,与身上粼粼发光的龙纹金甲相映生辉。猩红织金披风上云纹暗绣的龙爪似要破空而出。那双麂皮长靴紧裹双腿,马镫上雕着的狻猊兽首更添三分威严。
王震的银盔却透着森然邪气,盔顶那条阴刻的蝮蛇正吐出信子。本该英武的蟒纹银甲套在他佝偻的躯体上,像挂在枯枝上的蛇蜕。黑色披风被塞北狂风吹得翻卷,暴露出驼背与盔甲间可笑的空隙。他眯眼享受着百姓的跪拜,浑浊的眼珠里翻涌着病态的权欲。
玉墨与王震方踏入凉州衙司,檀木椅上的锦垫尚未沾尘,凉州知县李仕海便踉跄扑跪于地:"微臣李仕海叩见陛下!大司马!探马急报——斡亦剌小王子亲率五万铁骑已至三十里外!"
玉墨手中茶盏"当啷"坠地,溅起的茶水在龙纹袍角洇开深色痕迹。他仓皇转头,却见王震捋着花白胡须冷笑:"区区五万胡骑,何足挂齿?李知县,速开城门!老夫要陪陛下亲征!"枯枝般的手指几乎戳到李仕海鼻尖。
李仕海连官帽都来不及扶正,跌跌撞撞奔向城门。这个七品小官眼中闪着狂热的光,仿佛看见锦绣前程在铁蹄声中招手。他选择性遗忘了安阳城外十万冤魂,更忘了眼前这两位"统帅"是抛弃了十万大军、如何丢盔弃甲的。
十万大军在落日下列阵,玉墨回望城门,见城内百姓伏地如麦浪起伏。那些充满希冀的眼神烫得他心头发颤——安阳的血雨腥风、张川怒目圆睁的遗容、纪渊清折断的佩剑,走马灯般在眼前闪回。他下意识攥紧王震的袖袍,却在触到老者枯瘦手腕时猛然惊醒。
"陛下?"王震阴鸷的嗓音将他拉回现实。玉墨深吸一口气,忽然挺直脊背。余云安的谏言、童业禾的忠勇、他欠十万将士的冤魂债,此刻都化作烈火在胸中燃烧。他"唰"地抽出天子剑,寒光映亮年轻帝王赤红的双眼:"传朕旨意——此战,不退!关城门!"
王震浑浊的瞳孔骤然紧缩,枯瘦的手掌猛地勒紧缰绳。那匹白色汗血宝马吃痛长嘶,前蹄高高扬起,在黄土上踏出两个深坑。"陛下!此乃取死之道啊!"他嘶哑的嗓音里带着从未有过的惊惶。
玉墨鎏金头盔下的双眸如寒星般坚定,龙纹披风在朔风中猎猎作响:"王师傅,朕意已决。"他抬手轻抚战马鬃毛,声音不大却字字千钧:"安阳之耻,犹如昨日。十万将士的英灵在天注视,朕今日若再退,九泉之下有何颜面相见?"
王震枯枝般的手指在缰绳上痉挛。他死死盯着年轻帝王挺直的背影,浑浊的眼珠里闪过一丝阴鸷。(这个向来懦弱的傀儡,今日竟真要拼个鱼死网破?)他不动声色地策马后退,玄色披风下佝偻的脊背愈发弯曲。
"霖儿,"王震将干儿子唤至身侧,声音压得极低:"去安排几个心腹,把城门..."他枯瘦的手指做了个虚掩的手势,"记住,要找哑巴似的可靠人。"
王霖会意地点头,铠甲下的身躯微微前倾:"干爹放心,儿子这就去办。"便策马离去
天边闷雷般的马蹄声渐近,小王子率领的铁骑终于显露出真容。那顶镶满绿松石的兽皮帽在烟尘中若隐若现,还未等众人细看,王震已嘶声下令:"放箭!"
万千羽箭破空而出,穿过漫天尘土,如暴雨般倾泻向黑压压的骑阵。战鼓声骤然加剧,斡亦剌骑兵却以盾为墙,同时回敬出遮天蔽日的箭雨。铁骑来势太快,转瞬间已杀至阵前,雪亮的长刀出鞘,带起一片血光。
"杀!都给老夫杀!"王震青筋暴起,声嘶力竭。各兵种乱作一团,毫无章法。梁毅忍无可忍,率先锋骑兵突入敌阵,长矛所过之处,敌骑纷纷落马。文官们虽披甲胄,却被这血肉横飞的修罗场吓得魂飞魄散。有的呆若木鸡,有的闭眼乱砍,几位老臣则红着眼拼死搏杀。
玉墨竟出人意料地镇定,多日郁结化作滔天战意。"杀!"他挥剑连斩两名敌骑,鎏金甲胄溅满鲜血。王震仍在胡乱指挥:"放箭!冲锋!"副将满脸是血跪谏:"大司马,步兵损失惨重..."
"滚!"王震一脚踹翻副将,"策略就是冲!"
玉墨试图重整队形,却无人听从。小王子铁骑已突破防线,直逼御驾。梁毅见状欲救驾,战马却被尸堆绊倒。斡亦剌的一个身手矫健的骑兵,准备用马踩死梁毅,梁毅手持长矛一把从马腹直刺而入,从斡亦剌的骑兵下巴直惯脑壳,马血顿时淹没了梁毅,梁毅跌跌撞撞的爬起来,另一把弯刀已如旋风般掠过——梁毅的头颅高高飞起,无头身躯在血泊中久久未倒。
梁毅——大坤新一代最负盛名的年轻将领,竟因宦官弄权,死在这场荒诞可笑的战争之中。一位老臣眼睁睁看着梁毅头颅滚落,悲愤交加,仰天嚎啕:“完了!完了!老天爷啊,你睁开眼看看,你都干了什么!奸佞当道,我大坤……亡矣!”话音未落,两名斡亦剌骑兵纵马交错而过,刀光一闪,老臣双臂齐断,血溅三尺。他踉跄倒地,须臾间,气息全无。
远处战鼓如雷,震得大地颤抖。战场上,士兵们早已杀红了眼,刀锋不分敌我,疯狂劈砍。玉墨攥紧缰绳,厉声喝令身旁的指挥使:“传朕旨意!重整阵型,稳住军心!”可话音未落,斡亦剌士兵已如潮水般涌至眼前。寒光一闪,玉墨侧身避过,反手一刀,斩落敌首。然而更多的敌兵蜂拥而上,将他与王震团团围住。
王震起初还尖声嘶喊:“护驾!护驾!”可一名斡亦剌骑兵挥刀斩下,他臂膀鲜血喷涌,顿时惨叫连连,再顾不得天子安危,只顾自己仓皇后退。玉墨已无暇他顾,挥刀如狂,血染龙袍。城门紧闭,退路已断,他心知必死,反倒激起一股狠劲,刀锋所至,敌兵纷纷倒地。
二人被逼至凉州城门下,王震趁乱缩至玉墨身后,眼珠一转,猛地推开城门缝隙,闪身钻入。斡亦剌士兵见状,狂喜高呼:“城门开了!杀进去!”漠北铁骑如饿狼般扑向城门。玉墨猛然回头,正见王震缩入门内,两人目光相撞一瞬——那双眼睛里,只有冰冷的算计。
“王师……”玉墨喉间滚出一声低喃,信仰崩塌一瞬间,他与王王震王师傅一幕幕在眼前如走马灯一样略过玉墨的眼前。
斡亦剌士兵已顾不上杀他,争先恐后推挤城门。王震躲在门后,厉声嘶吼:“关城门!给咱家死死顶住!”李仕海大惊,扑上前喊道:“圣上还在外面!快开城门!”王震眼中凶光一闪,长剑自背后贯穿李仕海胸膛。李仕海踉跄扑倒在城门上,鲜血顺着门缝缓缓渗出,染红了玉墨的靴尖。
王震刚松一口气,忽听身后嘈杂。他转身,瞳孔骤缩——城中百姓,妇孺老幼,手持锄头、木棍,如怒潮般涌来。他们眼中燃烧着仇恨,嘶吼着扑向王震及其亲信。王震仓皇拔剑,却哪里挡得住这滔天民愤?棍棒如雨点般砸落,锄头狠狠劈下。他哀嚎着,挣扎着,最终被淹没在愤怒的人潮之中。
乱世之中,弄权者终死于权,害人者终亡于众。能死在百姓之手,真是他的福气啊!
玉墨没有时间悲伤。
他死死抵住城门,双臂肌肉虬结,青筋暴起。斡亦剌士兵的刀锋在他背后划出血痕,他却像感觉不到痛一般,用肩膀、用脊背、用全身的力量抵住那扇摇摇欲坠的城门。王震的背叛像一柄烧红的铁,烙进他的骨髓,反而激发出近乎癫狂的力气。
他不是为了城里的百姓——此刻的他,早已不在乎什么民心。
他只是不能退。
退一步,便是帝王尊严的彻底崩塌。
刀光剑影中,他的手臂渐渐麻木,视线开始模糊。斡亦剌人的吼叫声、城门被撞击的闷响、城内百姓的哭喊……一切声音都变得遥远。他忽然想起登基那日,礼官高诵的贺词:“天命所归,万民景仰。”
——可笑。
膝盖重重砸在地上,他再也撑不住了。
…………
斡亦剌士兵以为他死了,不再理会这具“尸体”,转而抬起粗壮的撞木,狠狠砸向城门。城内,百姓和残兵用血肉之躯抵住门栓,嘶吼着,颤抖着,做最后的挣扎。
没人注意到,一个瘦小的太监从尸堆里爬出,拖走了昏迷的玉墨。
小太监的动作很轻,像拖着一具真正的尸体。他把他藏进高高的尸山之下,血污掩盖了龙袍的纹样。
远处,大坤的军旗在火中燃烧,十万大军早已溃散。
败局已定——但帝王还未咽气。
暮色如血,余云安单骑冲破安阳城外的硝烟,与童业禾匆匆作别后便扬鞭西去。战马口吐白沫仍在疾驰,途中信鸽振翅,将调兵手令送往陇西。当凉州陷落的噩耗传来时,这位身经百战的老将险些坠马,手中马鞭在夜空划出凄厉的呼啸。
寅时三刻,四万大军在凉州城外十里处会合。火把连天,映照得将士们的铁甲寒光凛冽。余云安滚鞍下马,战靴深深陷入焦土。
"明德!"他一把扶住欲行礼的周明德,"八千骑兵即刻攻城,两百面战鼓全部擂响!"又指向列阵的火铳兵,"四排轮射,弹幕不绝!"
周明德领命而去,马蹄卷起漫天尘土。(注:当时火器尚不能连发,此战术可确保火力不间断)
凉州城头,腰粗的攻城槌正在作最后的撞击。城内巷战中,一个小太监拖着玉墨躲进尸堆。他颤抖着为昏迷的君王换上黑色皮甲,却掩不住那抹刺目的明黄。
"水...给陛下..."小太监刚掰开玉墨紧咬的牙关,突然寒光闪过——阿尔木的弯刀已砍过小太监的头颅。这个斡亦剌年轻将领眯起眼睛,用刀尖抵着起玉墨下颌,"晋巴!"阿尔木甩去刀上血珠,"把这人关进囚车!",阿尔木怀疑眼前此人就是玉墨,玉墨在混沌中只觉天旋地转,随即被粗暴地扔进铁笼。囚车轧过满地尸骸,向着漠北绝尘而去。
"轰——"
凉州城门在攻城槌的撞击下终于崩塌。斡亦剌骑兵正要欢呼,震天鼓声却从背后袭来。周明德的八千铁骑如黑云压城,火铳齐射的硝烟瞬间遮蔽了晨曦。
城中百姓原本绝望地举着染血的农具,此刻突然爆发出震天吼声。阿尔木脸色骤变——那些简陋的火铳在他们游牧儿郎眼中,比恶狼的獠牙更可怖。
"额森!"阿尔木拽住小王子(额森)马缰,"大坤的火器会让我们变成草原上的秃鹫食!"他指向远处森然的军阵,"必须带着战利品立刻撤退!"
“阿尔木,撤!”斡亦剌的骑兵,刚刚轰开城门,正准备享受以往掠夺时,带来的兴奋刺激,便被下令要求撤退,援军鼓声震天,斡亦剌骑兵如潮水般退去时,余云安正在山岗上眯起眼睛。他手中令旗一挥,两侧密林顿时万箭齐发。李儒的重甲步兵从沟壑中跃出,陌刀组成钢铁荆棘。
"找!把每具尸体都翻过来!"余云安红着眼睛嘶吼。一个冲锋军,因正在割着斡亦剌军队的头颅,他割下来的人头,如一串鞭炮一样被他别在腰上时,余云安见此情此景,立马挥刀斩杀了这个冲锋军。
当发现囚车辙印通向漠北时,这位老将几乎咬碎牙关:"李儒守城,其余人随我追!"
安阳河畔,阿尔木回头望着仅剩的五千残兵,心想:“用一个大坤皇帝换这些杂鱼,值了!”
额森擦拭着弯刀上的血迹,阴鸷地望向南方:"我们要用黄金压断大坤的脊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