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将伏诛,邪器湮灭,半数同门瞬间化为飞灰。
剩余的邪修们,早已被这如同神魔降世般的恐怖景象吓破了胆。
什么围杀,什么命令,全被抛到了九霄云外!不知是谁发出一声惊恐到极致的尖叫:“跑啊!”
如同被惊散的蝗虫,残余的邪修们再也顾不得其他,哭爹喊娘,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化作一道道仓皇的流光,没命地向山下、向四面八方疯狂逃窜。
山巅之上,那毁天灭地的轰鸣,骤然停歇。
只剩下燃烧的金光在渐渐黯淡,以及……一片死寂的、如同被天外陨星反复蹂躏过的焦土。
喻肆的身影,孤零零地矗立在战场的最中心。
他身上的金光如同退潮般迅速消散、熄灭。
露出了他残破不堪、几乎被鲜血完全浸透的身躯。白发失去了光泽,凌乱地贴在苍白的脸颊和染血的颈项上。他拄着那柄同样黯淡无光的长剑,身体剧烈地摇晃了一下,如同风中残烛。
“噗通!”
他终于支撑不住,单膝重重跪倒在地,一口混杂着内脏碎块的暗红鲜血狂喷而出,染红了脚下焦黑的土地。
“师祖!”庆生泪流满面,连滚爬带地冲破了因喻肆力量耗尽而自动解除的结界,扑到喻肆身边,颤抖着想要搀扶,却又不敢触碰他那一身触目惊心的伤。
我如同被抽走了所有力气,踉跄着走出竹屋。
外面刺鼻的血腥味和焦糊味混合着浓烈的煞气残余,呛得人作呕。
目光所及,山体被削平了数丈,裸露着狰狞的伤口。
巨大的坑洞如同大地的疮疤,折断的巨木、粉碎的山石、以及那些在金光下彻底湮灭、连痕迹都没留下的邪修……构成了一幅惨烈到极致的末日图景。
山下,恍如城方向,浓烟滚滚,火光未熄,隐隐还有零星的哭喊传来。
就在这时,山道方向传来了急促而杂乱的脚步声和呼喊。
“快!快上去!”
“仙师!仙师您怎么样?!”
“追杀那些邪魔崽子!一个也别放过!”
是赵德庸,战争都结束了,他才想起来带着恍如城的修士支援,还真是煞费苦心。
“仙师……您……”他冲到近前,看着喻肆那几乎不成人形的伤势,后面的话哽在喉咙里。
我站在人群之后,看着喻肆艰难地抬了抬眼皮,目光淡淡扫了我一眼,随即眼中的光熄灭,彻底变成一具死尸。
“仙师!”赵德庸猛地一抹脸上的血泪,眼中爆发出刻骨的恨意,“那些狗娘养的邪修,一个也跑不了!恍如城的血债,我们要亲手讨回来!”他猛地转身,对着身后群情激愤的修士们嘶声吼道:“还能动的!跟我追!为死去的乡亲!为仙师!杀光那些畜生!”
“杀——!!!”
震天的怒吼响起,恍如城的修士们如同出闸的猛虎,带着滔天的怒火和悲愤,朝着邪修溃逃的方向,如潮水般追杀了下去。
喊杀声和零星的战斗声,很快消失在远处的山林间。
山巅,再次陷入了死寂。只有风吹过焦土和断木的呜咽,以及浓烟升腾的细微声响。
庆生跪在喻肆身边,手忙脚乱地掏出身上所有能找到的、喻肆之前给他的伤药,抖着手想往那恐怖的伤口上倒,却又怕弄疼了他,急得眼泪鼻涕糊了一脸。
我一步一步,走到喻肆面前。
每一步都像踩在烧红的炭火上。看着他胸前那几乎贯穿的伤口,看着他肩头依旧在丝丝缕缕冒着黑气的创口,看着他惨白如纸、毫无生气的脸,看着他凌乱白发下紧闭的双眼和嘴角不断溢出的暗红……巨大的恐惧和窒息感攫住了我的心脏。
我缓缓跪倒在他面前,颤抖着伸出手,想要触碰,却又不敢。
“师祖!”庆生发出一阵哭喊,那样子像是死了爹娘一样。
我呆愣在原地,只有身体内那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的心跳,还在证明着我的存在。
山风呜咽,卷起焦土上的尘埃和未熄的灰烬。
恍如山巅,尸骸遍地,焦土纵横,如同刚刚经历了一场神罚。
浓重的血腥与死寂,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幸存者的心头。
一天前还枫红似火、宁静祥和的恍如山,此刻,只剩下满目疮痍和怀中这具冰冷残破的躯壳。
庆生跪在一旁,压抑着哭声,肩膀剧烈地耸动。
山下,恍如城方向,追杀的怒吼和零星的惨叫还在风中隐约传来。
“庆生。”我干哑着声音唤道:“抬......抬进去。”
我们小心翼翼地将喻肆抬到他常坐的竹榻上,他的身体轻得不像话,仿佛所有的重量都随着那道金光消散了。
庆生用布巾蘸着温水,一点点擦拭他脸上的血污。布巾碰到他紧闭的眼角时,庆生的手突然抖了一下,那里还沾着未干的血迹。
“落师父……”庆生的声音哽咽着,“仙师他……他还有救吗?”
我看着喻肆心口那道贯穿的伤口,皮肉外翻,黑气早已散去,只剩下死寂的苍白。他的体温正在迅速流失,指尖凉得像冰,连最基本的生机波动都消失了。
“庆生,”我轻轻按住他的手,阻止他徒劳地往伤口上撒药,“他走了。”
“走了?”庆生猛地抬头,眼睛通红,“什么叫走了?他是仙师啊!他那么厉害,他怎么会……”
“再厉害的人,也有耗尽力气的时候。”我拿起喻肆放在枕边的那卷《固本诀》,书页上还留着他的指痕,边缘被翻得发毛。
庆生没再说话,只是趴在竹榻边,肩膀剧烈地耸动着,压抑的哭声像被堵住的风箱,在寂静的竹屋里回荡。
我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狼藉的山林。
赵德庸带着人追杀邪修还没回城,山下的火光却渐渐熄灭了,只剩下几缕青烟在暮色中飘散。
恍如城的方向传来零星的钟声,是幸存者在收拢尸骸,超度亡魂。
庆生呜咽着走到我身边安慰我,以为我太过伤心,哭不出来,只能憋着,怕我憋坏了身子。
但其实,我从喻肆自刎那一刻,他的死活已经不重要了。
刚才那股毁天灭地的力量,别人不清楚,可我却再清楚不过,那是上古神的神力。
原来之前喻肆是因为凡胎的禁锢,只好将神力压制,临近关头,不得已才自刎,以释放被封印的力量。
原来,兜兜转转,我的神元还是在他手里,他竟然毫无保留地吸收了,这也是难得。他还真是天赋异禀。
既然如此,那我也无需找回神元了,神元已和他融为一体,除非他自愿剖出,就像我当初那样。否则,就算杀了他,神元也只会跟着他散于天地间。
忽然觉得,这一切,都没了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