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黑暗的核心
山谷深处的瘴气浓稠如墨，像浸透了毒液的棉絮，连微光苔的荧光都被吞噬了大半，只能在咫尺之处映出模糊的光晕。艾瑞克踩着蜥蜴人的骸骨向上冲锋，玄铁靴底碾过绿色的鳞片，发出细碎的脆响，每一步都深陷在腐殖质与血泊混合的泥泞里。他的左臂还在隐隐作痛，梅林法师的圣光丹虽压制了尸毒，却无法消除黑暗能量残留的灼痛感，像有无数根细针在皮肉里游走，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肋骨的钝痛——那是被深渊小鬼的锁链扫中的旧伤。
“拦住他！”悬崖顶端传来嘶哑的吼声，是那个被符文覆盖脸庞的黑暗法师首领莫迪凯。他的声音像是从生锈的铁管里挤出来的，每个字都带着令人牙酸的摩擦音。随着他的命令，岩壁两侧突然弹出数十根黑曜石尖刺，这些半米长的凶器闪烁着金属寒光，尖端凝结着墨绿色的毒液，形成一道密不透风的屏障。艾瑞克脚下急停，光剑在身前划出金色弧线，神圣火焰沿着剑刃流淌，将袭来的尖刺熔断，融化的石液滴落在地，冒起阵阵白烟，空气中弥漫开刺鼻的硫磺味。
三只蜥蜴人趁机从侧面扑来，为首的那只体型格外庞大，鳞甲呈现出深褐色，额头上长着弯曲的骨刺——显然是蜥蜴人部落的战士长。它们的利爪带着麻痹毒素，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幽蓝的光，指甲缝里还残留着干涸的血迹。艾瑞克侧身避开左侧的爪击，光剑顺势刺穿中间那只的咽喉，神圣火焰顺着剑刃蔓延，将其骨架烧成灰烬。右侧的蜥蜴人战士长已经扑到近前，他猛地矮身，用肩膀撞向对方的腹部——鳞甲碰撞发出沉闷的响声，像两块巨石相撞，蜥蜴人被撞得倒飞出去，撞在岩壁上滑落在地，口中喷出绿色的血液，溅在艾瑞克的铠甲上，发出滋滋的腐蚀声。
“大人，这边！”汤姆的箭带着破空声射来，精准地钉住了一只正要投掷长矛的蜥蜴人。少年跪在一块突出的岩石上，左臂的绷带已经被鲜血浸透，染红了浅灰色的亚麻衣袖，却依旧稳稳地拉着弓弦，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他的箭筒斜挎在腰间，里面只剩下五支箭，羽尾的白鹅毛沾满了泥浆，“杰克他们快顶不住了！深渊小鬼的火焰烧穿了三道盾墙！”
艾瑞克抽空回头望去，心脏骤然收紧。红发骑士正被五只深渊小鬼围攻，玄铁剑上的火焰时明时暗，像风中摇曳的烛火。他右腿的烧伤让动作明显迟滞，焦黑的皮肉粘在铁甲上，每当他试图劈砍，都会踉跄着单膝跪地，膝盖砸在岩石上发出沉闷的响声。霍克老兵用身体护住受伤的梅林法师，这位曾经的猎魔人后背被蜥蜴人的长矛刺穿，却死死抱着对方的腿，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不让其靠近老法师——梅林的法杖已经断成两截，花白的胡须被血污粘成一绺一绺，显然魔力透支严重。随队的骑士已经不足百人，他们组成的防御圈正被黑暗生物步步蚕食，像惊涛骇浪中的一叶扁舟，随时可能倾覆。
“皇家魔法师团，听我命令！”梅林法师突然挣脱霍克的保护，举起半截法杖指向天空，银白色的胡须在魔力激荡中飞扬，“群星坠落！”残存的四名魔法师立刻将魔力注入他的法杖，黯淡的水晶突然爆发出璀璨的光芒，像捕捉了整片星空的光辉。这是梅林压箱底的星界魔法，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会动用——施法结束后，老法师的头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雪白，脸上的皱纹也深了几分。
天空中的瘴气被撕裂出一道裂口，无数道流星拖着金色的尾焰坠落，砸向密集的黑暗生物群。爆炸产生的冲击波掀飞了成片的哥布林，它们尖叫着在空中解体；蜥蜴人的鳞甲在圣光中融化，露出底下粉红色的皮肉；连深渊小鬼的地狱之火都被压制得黯淡了几分，发出不甘的嘶鸣。杰克抓住这个间隙，玄铁剑横扫，斩断了两只小鬼的锁链，滚烫的金属碎片溅在他脸上，他却连眼睛都没眨一下，对着艾瑞克嘶吼：“快上！我们还能撑住！让莫迪凯那杂碎尝尝圣光的滋味！”
艾瑞克咬紧牙关，将圣光凝聚在双脚。光明跳跃术需要消耗大量魔力，他能感觉到胸口的黑暗能量正在躁动，像要挣脱圣光丹的束缚，带来一阵阵眩晕。但当他看到汤姆被蜥蜴人逼得连连后退，少年不得不扔掉长弓，拔出腰间的短剑防身时，所有犹豫都烟消云散。
“以光为翼，以圣为路！”他低喝着跃起，金色的圣光在脚下形成一对光翼，羽毛状的光芒在空气中微微震颤，带着他穿过密集的黑曜石尖刺，越过正在燃烧的黑暗生物，像一颗流星坠向悬崖顶端。风声在耳边呼啸，他能清晰地看到黑暗法师首领莫迪凯的脸——那张布满符文的脸上，此刻写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愕，仿佛看到了太阳从西边升起。
“不可能！”莫迪凯的嘶吼带着气急败坏，他手中的骷髅法杖突然指向艾瑞克，杖顶的黑色水晶爆发出浓稠的暗影能量，像一条活过来的毒蛇，在空中扭曲盘旋，“你怎么可能突破深渊屏障！这是用百具圣骑士的骸骨浇筑的！”
艾瑞克在落地瞬间翻滚，躲开喷薄而来的暗影能量。那团黑暗落在他身后的岩石上，发出滋滋的腐蚀声，坚硬的岩石瞬间化作冒着泡的泥浆，黑色的液体中还能看到蠕动的细小触须。他没有给对方喘息的机会，光剑带着神圣火焰直刺莫迪凯的胸口——那里的黑曜石铠甲有一块明显的凹陷，是之前被杰克的玄铁盾撞出的裂痕，边缘还残留着淡淡的圣光痕迹。
莫迪凯显然没想到他会如此果断，仓促间只能侧身闪避，光剑擦着他的肋骨划过，带起一串金色的火花。神圣火焰在他的黑袍上燃烧，发出焦糊味，像烧着了一块陈年旧布。首领发出痛苦的嘶吼，挥手召出三只恶魔小鬼：“撕碎他！用你们的地狱之火净化这光明的走狗！让他知道黑暗的永恒！”
这些小鬼比之前遇到的体型更小，却更加灵活，只有半人高，浑身燃烧的火焰呈现出诡异的幽绿色，像淬了毒的火焰。它们像疯狗般扑向艾瑞克，利爪带着硫磺味的热风，口中滴落的涎水在地上腐蚀出一个个小坑。艾瑞克脚步轻点，踩着岩壁上的凸起快速移动，光剑在身前划出防御圈，每当小鬼靠近，就用火焰灼烧它们的翅膀——那些薄膜状的翅膀一触即燃，发出刺鼻的焦臭味。
“只会躲的懦夫！”莫迪凯狞笑着吟唱咒语，他的手指在空中勾勒出复杂的符文，地面上突然冒出黑色的藤蔓，这些带着倒刺的植物像无数条蛇缠向艾瑞克的脚踝，藤蔓的节点上长着眼球状的肉瘤，死死盯着猎物的动向。他的注意力全在控制藤蔓上，没注意到一只恶魔小鬼已经绕到身后，利爪带着火焰抓向他的后颈——那里是铠甲的连接处，防御最为薄弱。
“小心！”汤姆的箭再次射来，这次却不是攻击敌人，而是擦着艾瑞克的耳边飞过，射中了那只小鬼的翅膀。羽箭的尾端擦过艾瑞克的耳垂，带来一阵刺痛，小鬼发出尖锐的哀嚎，火焰瞬间熄灭了大半，露出底下灰黑色的骨骼。艾瑞克趁机回身，光剑刺穿了它的头颅，绿色的脑浆溅在靴子上，发出滋滋的响声。
就是现在！艾瑞克突然矮身，避开缠绕的藤蔓，光剑贴着地面滑行，斩断了莫迪凯支撑身体的左腿。黑暗法师惨叫着摔倒在地，他的假腿从膝盖处断开，露出里面复杂的齿轮结构——原来这家伙的左腿早就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具机械义肢，上面刻满了增强魔力的符文。手中的骷髅法杖脱手飞出，在岩石上滚动了几圈，停在汤姆脚边——少年立刻用箭指着法杖，警惕地环顾四周，尽管手臂因失血过多而微微颤抖。
莫迪凯的黑袍散开，露出底下布满缝合线的身体，像由无数块碎肉拼凑而成，胸口甚至能看到搏动的心脏，外面只覆盖着一层薄薄的皮肤。他的眼睛燃烧着幽绿的火焰，死死盯着艾瑞克：“你以为赢了吗？黑暗已经渗透进埃拉西亚的心脏，你们的国王早就……”
“闭嘴！”艾瑞克举起光剑，金色的光芒在剑尖凝聚，像一颗小型的太阳，“光明封印！”无数道圣光锁链从地面升起，缠绕住莫迪凯的身体，将其钉在岩壁上。符文在锁链上流转，每一道都散发着净化之力，莫迪凯的身体在圣光中滋滋作响，像被泼了硫酸的腐肉，黑色的烟雾从他的七窍中冒出，带着浓烈的恶臭。
当最后一道锁链收紧时，悬崖顶端突然陷入诡异的寂静。所有黑暗生物都停下了动作，仿佛失去了操控的木偶。正在与杰克缠斗的深渊小鬼化作黑烟消散，围攻防御圈的蜥蜴人僵在原地，被骑士们趁机砍倒，绿色的尸体堆成了小山。
“总攻！”杰克的吼声打破了寂静，红发骑士举起玄铁剑指向山谷深处，他的脸上溅满了墨绿色的血污，却掩不住眼中的火焰，“为了埃拉西亚！为了倒下的兄弟！”
“为了埃拉西亚！”残存的骑士们齐声怒吼，声音震得瘴气都在颤抖。梅林法师带领魔法师们组成最后的魔法阵，淡金色的圣光与五彩的元素魔法交织成巨大的漩涡，像黎明前的曙光，将整个山谷照得如同白昼。漩涡落下时，黑暗生物的惨叫声此起彼伏，它们的身体在光芒中消融，化作点点黑灰，被风吹散在空气中。
艾瑞克踩着碎石走下悬崖，汤姆拎着那根骷髅法杖跟在他身后，少年的手抖得厉害，却紧紧攥着不放，仿佛那是救命稻草。杰克迎上来，用没受伤的左腿支撑着身体，咧嘴笑道：“看来我们找到宝贝了。”他指着法杖顶端的黑色水晶，里面隐约能看到无数张痛苦的人脸在蠕动，嘴巴无声地开合着，“这玩意儿能量波动很奇怪，像是……”
“像是用活人的灵魂炼制的。”艾瑞克接过法杖，指尖的圣光让水晶剧烈震颤，里面的人脸发出无声的哀嚎，“卡尔大师说过，只有墓园的亡灵巫师才擅长这种邪术，他们称其为‘灵魂囚笼’。”他突然注意到法杖内侧刻着一行小字，用的是墓园特有的扭曲文字，笔画像一条条毒蛇，“汤姆，你认识墓园文字吗？我记得你在修道院学过古代语言。”
少年凑过来，眯着眼睛辨认了片刻，眉头紧锁，手指轻轻拂过那些刻痕：“这是……‘骨龙计划’？下面还有日期，是三个月前的血月之夜。”他突然倒吸一口凉气，声音都变了调，“大人，三个月前，正是国王陛下秘密访问北方行省的时候！当时随行的还有皇家顾问团的三位法师！”
艾瑞克的心沉了下去，像坠入了冰窖。他想起莫迪凯没说完的话，想起圣光丹压制的黑暗能量，想起铁砧隘口那些突然出现的亡灵……无数碎片在脑海中拼凑，形成一个可怕的猜想，像一根毒刺扎进心脏。
此时，霍克扶着梅林法师走过来，老法师手里拿着一卷从莫迪凯怀里搜出的羊皮卷，这卷用兽皮制成的卷轴边缘已经发黑，显然有些年头了。他的脸色凝重得像要滴出水，花白的胡须微微颤抖：“你们看看这个。”卷轴上绘制着埃拉西亚的地图，首都用骷髅标记，旁边写着“献祭地点：太阳广场”，而负责执行计划的签名处，画着一个简化的皇冠图案，旁边还有一行小字：“月圆之夜，以王血为引，唤醒沉睡的骨龙军团。”
“必须立刻通知拜伦将军。”艾瑞克将羊皮卷塞进怀里，握紧了那根滚烫的骷髅法杖，水晶里的人脸似乎在嘲笑他的天真，“还有，派最快的骑手去银月城，请莉娜带着卡尔大师来一趟——我们需要解读这些文字，找到他们勾结的证据，尤其是这个皇冠标记的含义。”他看向霍克，“老兵，你熟悉地形，选两名骑手，用我们的紧急信鸽同时传递消息，以防不测。”
“是！”霍克挺直佝偻的背脊，尽管后背的伤口让他每动一下都剧痛难忍，却依旧敬了个标准的骑士礼，转身招呼两名年轻的斥候骑士。
汤姆突然指向山谷尽头的黑暗：“大人，那里有光。”
众人望去，只见黑暗的核心处，竟有一点微弱的光芒在闪烁，像濒死的星辰，在浓稠的瘴气中忽明忽暗。艾瑞克举起光剑，金色的光芒刺破瘴气，照亮了前方的景象——那是一座隐藏在岩壁后的石门，高达十米，由整块黑曜石雕琢而成，门楣上雕刻着墓园与黑暗法师协会的双重徽章，左侧是骷髅与镰刀，右侧是燃烧的五角星，而门缝里透出的，正是与骷髅法杖同源的黑暗能量，带着令人心悸的脉动。
“看来真正的核心在这里。”杰克的玄铁剑在手中转了个圈，剑身上的血迹甩落在地，“准备好了吗，艾瑞克？里面可能有更可怕的东西，也许是……”
“也许是骨龙计划的核心。”艾瑞克接过他的话，目光坚定，“但我们必须进去。如果莫迪凯说的是真的，国王陛下有危险，埃拉西亚有危险，我们没有退路。”
他看了看身边的同伴：汤姆虽然受伤却眼神坚定，少年正用最后一块干净的布条擦拭着心爱的长弓；杰克瘸着腿却笑容依旧，红发在阳光下泛着温暖的光泽；梅林法师和霍克互相搀扶，老法师正低声给老兵处理伤口；骑士们正在整理装备，有人在给战马喂水，有人在修补铠甲，每个人的脸上都写着疲惫，却没有丝毫退缩。
艾瑞克握紧光剑，圣光在剑刃上重新燃烧，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明亮，像黑暗中永不熄灭的灯塔。
“进去。”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沉重的石门在圣光的照耀下发出“嘎吱”的声响，缓缓向内开启，露出里面更深沉的黑暗，仿佛一张择人而噬的巨口。但这一次，没有人犹豫，他们的身影依次消失在门后，只留下光剑的金色轨迹，像在黑暗中写下的希望之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