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情报的传递
亡灵沼泽边缘的晨雾像融化的铅块,沉甸甸地压在树梢上,每片沾着露水的叶子都在微微颤抖。艾瑞克的靴子已经深陷在黑色的淤泥里,拔出来时发出“咕叽”的声响,淤泥顺着靴筒缝隙往里钻,冰凉的触感透过羊毛袜渗进来。他用圣光烘干最后一片衣角的水渍时,天边刚泛起鱼肚白,淡金色的光线穿透云层,在沼泽水面投下细长的光带,像给这片死寂之地系上了条丝带。铁箱里的卷轴和信件被防水油布层层包裹,贴在他的铠甲内侧,温热的体温让羊皮纸保持着干燥——这是从安雅尸体上解下的法师袍改制的包裹,淡蓝色的布料上还残留着月光草的清香,混杂着他伤口渗出的血腥味,形成一种奇异的气息。
“霍克,确定方向没错?”杰克用玄铁剑拨开挡路的毒藤,这些藤蔓的尖刺泛着紫黑色,尖端挂着透明的毒液珠,昨夜骑士团里最年轻的新兵莱安不小心被划伤,现在整条手臂都肿得像木桶,皮肤下的血管呈现出诡异的青黑色。红发骑士的右腿伤口还在渗血,亚麻绷带换了三次,每次都被他剧烈的动作挣裂,露出底下红肉模糊的创面,边缘泛着感染的黄色脓水。
老兵正蹲在地上查看脚印,他从怀里掏出块磨得发亮的铜片——这是猎魔人用来辨别方向的“星象镜”,对着初升的太阳调整角度,铜片表面的刻度反射出细碎的光斑:“错不了,沿着这条干涸的河床走,中午就能到黑松林,穿过林子就是光明堡的外围哨所。”他用粗糙的手指丈量着泥地上的爪印,那些三趾爪印比常人手掌还大,边缘带着硫磺灼烧的焦痕,“但我们被盯上了,是深渊潜行者,你看这爪印边缘的焦痕,他们的潜行术能屏蔽魔法探测,连梅林法师的星界感知都察觉不到。”
汤姆突然拉紧了弓弦,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羽箭直指左侧的浓雾:“那里有动静!”少年的瞳孔因警惕而收缩成针尖,受伤的左臂用布条紧紧绑在胸前,却依旧稳稳地锁定目标——晨雾中隐约有个黑影闪过,速度快得像阵风,带起的气流让前方的芦苇丛微微晃动。
艾瑞克的圣光突然在掌心炸开,金色的光芒瞬间驱散了周围的雾气,露出十数道隐藏在树后的黑影。这些刺客穿着紧身的灰黑色皮甲,甲片边缘呈锯齿状,能完美融入树影;脸上蒙着绣着骷髅图案的面罩,只露出双燃烧着幽绿火焰的眼睛,瞳孔是竖瞳,像某种冷血动物。为首的刺客身形比同伴高出半个头,腰间挂着柄弯曲的骨刃,刃身流淌着暗紫色的毒液,在晨光中泛着油亮的光泽,显然是这队人的首领,代号“夜枭”——骑士团的情报库里记录过这个名字,据说他能在完全黑暗中视物,杀人从不用第二刀。
“把东西交出来,”夜枭的声音像两块石头在摩擦,骨刃在他手中转了个圈,带起的气流掀动了艾瑞克额前的碎发,“莫迪凯大人说了,只要交出铁箱,允许你们留个全尸,还能让牧师给你们做个简单的超度。”他的脚尖点在水面的枯枝上,身形稳如磐石,皮靴与枯枝接触的地方连一丝弯曲都没有,显然是位精通轻身术的高手。
艾瑞克将汤姆护在身后,光剑在掌心微微震颤,圣光顺着剑纹流淌,在刃身形成一层流动的金膜:“黑暗的走狗,也配谈条件?”他突然提高声音,用骑士特有的战场指令语喊道,“银鹰阵!左翼防御,右翼推进!”这是银鹰骑士团在遭遇伏击时的标准阵型,左翼由弓箭手占据制高点,右翼由重骑兵突破,中央保护法师和伤员。
随着他的指令,幸存的十七名骑士迅速变换阵型:汤姆和霍克占据左侧的土坡制高点,弓箭手呈扇形展开,箭矢搭在弦上,箭头对准雾气最浓的区域;杰克带领五名重骑兵组成楔形阵,玄铁剑的火焰在雾中划出橙红色的轨迹,马蹄踏在干涸的河床上,发出“嗒嗒”的脆响;梅林法师被三名骑士护在中央,老法师正用断杖在地面绘制防御符文,淡紫色的微光从符文边缘渗出,像正在苏醒的藤蔓,缠绕着周围的石子微微颤动。
夜枭发出声嗤笑,那笑声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带着令人牙酸的摩擦音,骨刃突然指向天空:“不知死活。”
话音未落,十二名刺客同时发动攻击。他们像壁虎般贴着树干滑行,皮甲与树皮摩擦发出“沙沙”声,手中的黑曜石匕首反射着雾中的微光,直刺骑士们的盔甲缝隙——那里是关节连接处,防御最为薄弱。最左侧的骑士哈维刚举起盾牌,就被两名刺客前后夹击,匕首穿透了他的护颈,鲜血喷溅在雾中,像绽开的红梅,他甚至没来得及发出一声惨叫,就直挺挺地倒在地上,眼睛还圆睁着,映着灰蒙蒙的天空。
“小心他们的匕首带毒!”艾瑞克的吼声刚落,就感觉到背后袭来的劲风。他猛地侧身,骨刃擦着肋骨划过,带起的毒液在铠甲上腐蚀出串细小的白烟,空气中弥漫开刺鼻的杏仁味——这是深渊剧毒“暗影之息”的味道,吸入三口就会让血液凝固。夜枭的面罩几乎贴到他的鼻尖,那双燃烧着幽绿火焰的眼睛里满是嘲弄:“银鹰骑士团的骄傲?不过如此,连背后的偷袭都躲得这么狼狈。”
艾瑞克没有理会对方的挑衅,光剑反手横扫,圣光在身后织成道金色的屏障。夜枭被迫后跃,落地时踩碎了片枯叶,就在这刹那的停顿间,汤姆的箭已经射来,箭尖裹着微光苔的粉末,精准地钉向刺客首领的膝盖——那里的皮甲有块明显的补丁,边缘还残留着陈旧的血迹,显然是旧伤所在。
“不错的眼力。”夜枭扭身避开,动作像只受惊的夜鸟,箭簇擦着他的裤腿飞过,射中身后的刺客咽喉。那名刺客连哼都没哼一声就倒地抽搐,面罩下渗出黑色的血液,在地面汇成小水洼,显然箭上涂了克制黑暗生物的圣水,是莉娜特意为汤姆准备的“净化箭”。
杰克的楔形阵已经撞入刺客群中,玄铁剑的火焰像条活龙,每次挥舞都带起片焦糊味。他故意卖了个破绽,让两名刺客近身,然后突然矮身,用肩膀撞向左侧刺客的膝盖,只听“咔嚓”一声脆响,对方的腿骨应声而断,同时剑刃反手刺穿右侧刺客的心脏:“艾瑞克,这些杂碎虽然单个厉害,但配合稀烂!左边的只会偷袭,右边的全是莽夫,他们的战术漏洞比莱安的伤口还大!”红发骑士的战靴碾过刺客的手腕,骨裂声在雾中格外清晰,溅起的黑血喷在他的红发上,像开了朵暗色的花。
“梅林法师!”艾瑞克光剑格挡开夜枭的第三次突袭,汗水顺着下颌线滴落,砸在胸前的银鹰徽章上,“需要范围魔法压制!他们的速度太快,骑士们跟不上!”
老法师的防御符文刚好完成最后一笔,他将断杖顿在地上,淡紫色的星界能量突然爆发,像投入湖面的石子激起层层涟漪:“星界锁链!”无数道由星光组成的锁链从地面升起,缠住了五名正在围攻骑士的刺客。这些锁链看似纤细,却带着空间禁锢的力量,刺客越是挣扎,勒得越紧,骨甲在锁链的摩擦下迸出火星,发出“滋滋”的响声,像烧红的铁碰到水。
“就是现在!”艾瑞克抓住夜枭分神的瞬间,圣光在剑刃凝聚成球状,那光芒越来越亮,像握着颗小型太阳,“光明裁决!”金色的光球带着呼啸声撞向刺客首领,夜枭被迫用骨刃格挡,两股力量碰撞产生的冲击波掀飞了周围的雾气,露出身后藏在树洞里的三名刺客——他们正准备用吹箭偷袭梅林法师,竹筒里的毒针泛着幽蓝的光。
“汤姆!三点钟方向!”艾瑞克的吼声刚落,三支银箭已经破空而至,精准地堵住了树洞的入口。吹箭的毒针射中箭杆,发出“笃笃”的轻响,绿色的毒液顺着箭杆流下,在地面腐蚀出小坑,冒出刺鼻的白烟。
夜枭看着同伴接二连三地倒下,面罩下的嘴角咧开狰狞的弧度,露出黑黄的牙齿:“看来得让你们见识下‘深渊之触’的厉害。”他突然咬破舌尖,一口黑血喷在骨刃上,刃身的毒液瞬间沸腾起来,冒着黑红色的气泡,空气中弥漫开刺鼻的腐臭味,像腐烂了三个月的尸体。
艾瑞克的瞳孔骤然收缩——这是黑暗法师的献祭术“血沸咒”,用自身精血强化武器,代价是折损十年寿命,甚至可能当场暴毙:“所有人退后!他要释放大范围毒素!”同时将圣光注入地面,形成道半米厚的金色防护墙,像块巨大的琥珀挡在众人面前,圣光流动的纹路在墙面上清晰可见。
夜枭的骨刃带着黑红色的雾气劈来,与防护墙碰撞的瞬间,圣光剧烈震颤,像被重锤砸中的玻璃,表面布满蛛网般的裂痕。艾瑞克能感觉到手臂传来的剧痛,圣光正在被毒素快速侵蚀,掌心的皮肤泛起青紫,连指甲缝里都渗出黑色的血珠。
“艾瑞克!”杰克的吼声从侧面传来,红发骑士拖着受伤的右腿撞向夜枭的侧腰,玄铁剑的火焰与骨刃的黑雾绞杀在一起,发出滋滋的响声,“我来牵制他,你带法师和情报先走!”他故意让夜枭的骨刃划破自己的左肩,借着疼痛激发潜能,将对方死死抱住,伤口流出的鲜血在两人之间汇成小溪,“快!这老东西的精血撑不了多久,你看他的皮肤已经开始干瘪了!”
霍克突然吹了声口哨,这是猎魔人传递“安全”信号的方式。艾瑞克转头望去,只见老兵正将最后一名刺客的头按进沼泽淤泥,那名刺客的双腿已经被鳄鱼咬断,露出白森森的骨茬,水面上漂浮着片暗红的血迹——是霍克故意割开自己的手臂,用血腥味引来的沼泽鳄鱼,这些长着两排獠牙的爬行动物是这片水域的霸主。
“汤姆,护送梅林法师去哨所!”艾瑞克光剑反手刺穿一名偷袭者的咽喉,黑色的血液喷在他的脸颊上,同时将铁箱塞进少年怀里,箱子的棱角硌得少年肋骨生疼,“用这个!”他解下腰间的银鹰徽章塞进汤姆掌心,这枚用纯银打造的徽章上,鹰的眼睛镶嵌着红宝石,是银鹰骑士团中队长以上才能佩戴的信物,“交给哨所的卫队长欧文,他是我在骑士学院的学长,会用飞鹰传书直接送抵王宫!”
少年的眼眶瞬间红了,泪水在睫毛上打转:“那您呢?”他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努力挺直脊背,像株在风雨中摇晃的小树。
“我们随后就到。”艾瑞克摸了摸他的头,圣光在少年的箭袋上留下道金色的印记,那印记像只展翅的小鹰,“这是追踪符文,我们能找到你。”他转身冲向杰克,光剑带着神圣火焰斩断夜枭的左臂,黑色的血液喷了杰克满脸,“抓紧了!”
梅林法师被两名骑士架着后退,老法师回头时,看到艾瑞克和杰克正合力将夜枭拖向沼泽深处,那片水域翻滚着黑色的气泡,隐约能看到巨大的阴影在水下移动——是成年的沼泽鳄鱼,体长超过五米,咬合力能轻松咬碎铁甲。汤姆紧紧抱着铁箱,箭袋里的最后三支箭已经搭在弦上,少年的脚步虽踉跄,却异常坚定,淡蓝色的法师袍在晨风中猎猎作响,像面永不褪色的旗帜。
当哨所的号角声在黑松林边缘响起时,汤姆的靴子已经磨破了洞,脚底的血泡与泥土混在一起,每走一步都钻心地疼。卫队长欧文接过银鹰徽章的瞬间,看到徽章背面刻着的“艾”字缩写,这位留着络腮胡的中年骑士脸色骤变,立刻吹响了紧急号角。少年再也支撑不住,抱着铁箱瘫倒在地,昏迷前最后看到的,是只信鸽带着晨光从哨所起飞,翅膀上的羽毛沾着露水,像撒了把碎钻,朝着光明堡的方向飞去,翅膀拍打的声音在寂静的晨空中格外清晰。
光明堡的议事厅里,檀香的烟雾在穹顶盘旋,与窗外透进来的阳光交织成光柱,无数尘埃在光柱中飞舞。国王阿尔弗雷德三世的手指在地图上敲击着,这位鬓角染霜的君主眉头紧锁,银灰色的胡须微微颤抖,面前摊开的正是从信鸽脚上解下的密信,羊皮纸边缘因信使的急促飞行而卷了毛边。光明魔法塔的大长老卡尔——安雅的祖父,正用颤抖的手指抚摸着那卷墓园布防图,老人的指节因用力而发白,青筋在布满皱纹的手背上突起,却没让一滴眼泪落在图纸上,只是呼吸越来越急促,像风中残烛。
“他们在月圆之夜动手,”国王的声音低沉而有力,打破了厅内的沉默,每个字都像锤子敲在铁板上,“还有七天。”他抬头看向站在两侧的大臣和将领,目光扫过每个人的脸,在财政大臣躲闪的眼神上停顿了片刻,“银鹰骑士团即刻集结,由拜伦将军统领,秘密进驻首都地下工事;卡尔大师,需要您带领魔法塔的所有力量,在王宫周围布下‘圣光天幕’,这是当年镇压亡灵叛乱时用过的防御阵,需要三十位大魔法师同时维持;至于摄政大臣马库斯……”国王的眼中闪过一丝冷冽,像冬日湖面的冰,“让皇家护卫队‘请’他去塔楼‘静养’,对外就说他感染了风寒,禁止任何人探视。”
窗外的阳光透过彩绘玻璃,在地面投下斑斓的光影,照亮了空气中漂浮的尘埃。议事厅内的每个人都知道,接下来的七天,将决定埃拉西亚王国的命运。而此刻,艾瑞克和杰克正沿着信鸽飞行的轨迹追赶,他们的盔甲上还沾着沼泽的淤泥和刺客的黑血,却在阳光下折射出坚定的光芒,像两颗朝着光明奔跑的星辰,盔甲碰撞的“哐当”声在寂静的林间格外响亮,惊起了一群飞鸟,在天空中排出整齐的队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