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支“十七”签,带着一丝冰凉,静静地躺在我的掌心。寒意并非从皮肤渗入,而是从心脏最深处,沿着每一根血管,瞬间蔓延至指尖和脚尖。周围鼎沸的人声、缭绕的香烟、庄严的佛像,仿佛都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显得模糊而遥远。
“下签,阻力重重,小人暗害,招灾”解签簿上那些冰冷的字眼,如同毒蛇般钻入我的脑海,疯狂噬咬。项目驳回的邮件、李总监面无表情的脸、“重新评估项目组价值”的宣判,瞬间都有了最残酷的注解。难道不是我不够努力,而是命中注定?难道神明也判了我“事业”的死刑?
荒谬感如同藤蔓般缠绕上来,勒得我几乎喘不过气。我严格按照攻略行事:观音殿、龙虎石、祖师爷、香火、增长天王、供品每一步都不差,虔诚无比!换来的却是怎样的结果?一张姻缘中吉的安慰剂,和一张宣告我工作即将完蛋的判决书!
“为什么?”我几乎要对着虚空嘶吼出来,“是我贪心了吗?既要姻缘又要事业?还是我哪里做得不够好,惹怒了神明?”巨大的恐慌和委屈如潮水般涌上心头,眼眶瞬间湿润。我死死咬住下唇,不让那丢人的眼泪掉下来。在人来人往的佛殿里崩溃?那实在太难堪了。
手里那张打印的攻略纸,此刻显得无比讽刺。上面被我勾画的密密麻麻的步骤,像一张精心编织却最终落空的网。我像个傻子,按照说明书虔诚地操作一台名为“命运”的机器,结果机器吐给我一个冰冷的“error”。
浑浑噩噩地,我如同被抽走了魂魄,只想逃离这香烟缭绕、却带给我巨大打击的地方。视线模糊,我凭着本能往殿外走,脚步虚浮。脑子里全是“下签”、“失业”、“怎么办”的尖啸。
就在我失魂落魄地穿过大殿侧门,走向相对安静的后院回廊时——“砰!”一声闷响,伴随着什么东西落地的声音。我结结实实地撞上了一个人!巨大的冲击力让我向后踉跄,手里的东西也飞了出去——那张刺眼的“十七”签,还有那张更刺眼的打印攻略。
“对不起!对不起!”一个清朗又带着点慌乱的男声响起。我惊魂未定地抬头,撞进一双带着歉意的眼睛里。是个年轻男人,穿着简单的棉麻衬衫,脖子上挂着一个看起来颇为专业的相机,刚才大概是正端着它取景。此刻相机被他险险地护在怀里,但一个镜头盖滚落在地。
“你没事吧?”他连忙问,目光落在我明显失魂落魄、眼圈发红的脸上,带着一丝关切和询问。我这才发现,是自己走路不看路撞了人。“没…没事!对不起!是我没看路!”我慌忙道歉,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哽咽,赶紧蹲下身去捡散落的东西。
手指先触到的是那张冰冷的“下签”。我像被烫到一样,飞快地把它抓在手里,攥紧。然后去捡那张打印攻略。它飘到了他的脚边。
他也蹲了下来,修长的手指先我一步捡起了那张纸。他的目光下意识地扫过上面我勾画的“求姻缘流程”、“求工作流程”的字样,还有旁边我记下的几点供品注意事项。
我的脸“腾”地一下烧了起来!太羞耻了!像一个作弊被抓包的小学生!精心准备的“攻略”,暴露了我功利又笨拙的祈求方式。
他显然也愣了一下,随即把纸递还给我,脸上没有任何嘲笑,反而是一种温和的理解。“在……祈福?”他轻声问,声音像山涧清泉,奇异地抚平了我一丝焦躁。
“嗯……”我低着头,含糊地应了一声,飞快地把纸和签都塞进背包最里层,仿佛这样就能藏起自己的狼狈和那份不祥的预示。捡起他掉落的镜头盖递过去,“你的。”
“谢谢。”他接过,露出一个干净的笑容,像穿过古寺枝叶缝隙的阳光,“我叫陈默。摄影师,来拍点古建和光影。”他指了指自己的相机,算是解释。
“林晚。”我报上名字,声音还有些闷。撞到人后短暂的交流,像一个小小的岔路,暂时把我从“下签”的绝望漩涡里拉出来一点点,但心口那块冰,依然沉重地压着。
“看你好像……有心事?”陈默犹豫了一下,还是轻声问道。他的目光很干净,带着纯粹的关切,没有探究和八卦。
这句简单的询问,却像一根细针,轻轻戳破了我强行维持的平静。委屈和迷茫再次翻涌上来,我慌忙别开脸,怕他看到我控制不住的表情。
“没……没什么。”我声音干涩,只想尽快逃离这令人窒息的境地,“抱歉撞到你。我……我先走了。”
没等他再说什么,我几乎是落荒而逃,低着头,快步朝着后院更深处、更安静的地方走去。身后,似乎还能感觉到那双温和的目光停留了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