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终对自己爱妻聂媛的死耿耿于怀且又生性喜欢转嫁错误推卸责任的暴价将卞泰和堵搏都视作了迁怒的对象,自然不可能真心诚意死心塌地为任何一方尽忠效力,他就是要把水搅浑看着他们狗咬狗。当土匪们在山寨门口安全距离擂鼓叫嚣的时候,暴价端坐在马背上攥紧拳头冷眼看着面前这一幕并没有吭声——埋藏火药的事情已经接近尾声,今晚一过,计划就成功了一大半。历经三天的部署,只差等待一场北风,那些炸药便足以将整个山寨夷为平地了……暴价眉头微蹙,眼底掠过几分担忧,仰头看着漆黑的夜空,一轮皓月高挂在天际,皓月的四周围缀满了繁星,恐怕明日会是一个好天气。如果是好天气,根本就不可能会下雨,不下雨恐怕就不会有什么猛烈的大风。
翌日,前方赶来护驾的二十一万将士大军压境。雪花洋洋洒洒飘飘落下,给他们戴了一顶鹅绒帽子。刺骨严寒之下,每个人严阵以待尽显峥嵘。后面土匪倾巢出动,蛊毒杀招无一不精,聚在一起简直如同巫婆熬制的毒汤,黑气直冲云霄。而中间,暴露微微屈膝,铁锅里的热水没过了她的肩头。如果忽略掉与她一同在锅里的葱、姜、蒜、八角、桂圆的话,这简直就是一场舒舒服服的热水澡啊!不愧是卞泰,如果不是被他抓过来充当人质,谁还能享受如此高规格的待遇?她所居住狭窄的出租屋卫生间里,别说是躺着泡澡了,就是淋浴都拥挤无比。
“加柴!”一道除卞泰外再无其他人能够发出的阴森恐怖声音从后方传来,暴露竟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身体本能地激出了泪水——不用照镜子,她也知道现在的自己一定是“三分痛苦,三分忍耐,三分恐惧,外带一分惹人怜惜”的样子。
在此之前,表哥柯赜带着他们逃了,所以暴价才会阳奉阴违肆无忌惮处处跟卞泰针锋相对。可惜暴露年纪小腿脚不好,跑累瘫软倒在地上之后又重新被捉了回来。
此时此刻的卞泰披着黑色大氅傲然独立在一片白茫茫的大雪之中,每一个字都像是带着冷酷的冰凌,说完这句话后便再没看一眼暴露。
最终的战况是卞泰这方以摧枯拉朽风卷残云般压倒性的优势大获全胜,指望爹爹来救自己的美梦破碎了,自己的小命也就快要玩完了。
“朕还以为暴价他有多疼爱你这个宝贝小女儿,原来不过如此。”卞泰盯着暴价落荒而逃的背影冷哼一声嘲笑道,“父女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
“其实你才是我的亲生爹爹,我是你的亲生女儿啊父皇……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对卞泰并不算很熟稔的暴露听说过许多他这些年在北境建功立业时的手段,这张俊脸看似斯文,可那股冷峻威压实在逼人,莫名让她怵得慌……一泄气,气势上就弱了几分,但她已经下定决心要在生死存亡之际死马当活马医,利用自己道听途说的传闻来打感情牌,“当初不是有一位娘娘宫斗失败怀着孕被赶出宫生下一个孩子后就去世了嘛,其实她当时就是被我现在的这个爹爹给收留的,生下的那个孩子就是我。不过你放心,我现在的这个爹爹和她之间是清清白白的,就像亲兄妹一样,所以你千万不要怀疑自己被了戴绿帽子。”
传闻卞泰有恋母情结,对于这位比他大了十几岁的废妃真可谓是虐恋情深。暴露越编越有代入感,完全没有撒谎者应该具备的心惊胆战,就是连喝十碗孟婆汤都还能嘴巴不打颤地一股脑儿统统说出来。但是她一口气说完后差点就因为缺氧当场仰背晕厥过去了,若无其事地喝了两口汤后才眼巴巴地望着卞泰。
“朕根本就没有碰过那女人,如果你当真是她生下来的野种就更加应该下去陪她了,否则她一个人孤零零地待着肯定会很害怕很寂寞很孤独的。”卞泰一本正经的样子可实在是太令人毛骨悚然了,暴露弱弱地举起小手摇了摇开口反驳道:“如果她在天有灵,肯定希望我好好活着,而不是自暴自弃自甘堕落地想要寻死。”
“倘若你不是那女人的女儿,朕倒是可以考虑放过你。”卞泰话音未落,暴露赶紧承认自己不是——柴加多了,水烫啊!要不然昨日夜晚差点被冻死的她还真挺愿意多泡一会儿,想必温水煮青蛙就是这样被煮熟的吧。
“朕是你父皇?呵呵,大言不惭的小骗子,居然连这种谎话都能够轻而易举说得出口,你所讲的每一字每一句朕都不会相信。”卞泰起了逗弄之心,暴露一口水喷出忍不住站了起来插腰道:“你个小兔崽子爱信不信,赶紧把你小姑奶奶我给捞出锅放下去!”
看着卞泰晦暗不明的目光,说完后的暴露那一股被烫出来的胆气顿时泄了,颇为忐忑地想到,自己作为一直生长在阳光下春风里却始终滞销送不出去没人来订娃娃亲的漂亮小花朵,究竟应不应该仿效那些动不动就迎风流泪有误会死都说不清楚的娇娇女来讨卞泰欢心?毕竟自己很不想死,自己还有长大后想要当一个能歌善舞的霸气靓女嫁给一个年轻有为的帅气靓仔这样宏伟远大的理想抱负没有实现呢!
“别白费力气了,朕今天就将你熬成一锅浓汤,亲手切了你一块一块送给你亲爹品尝,吃时抱着用你骨头做成的琵琶弹唱一曲聊以助兴。”卞泰眸色深沉,仿佛已经看到了那样的一副画面,凶残地转身想要离开。
“哎,喂喂喂,等一下,万事好商量!”水温越来越烫,暴露是真的有些害怕自己就这样被活活煮死了。偏偏越呼唤,卞泰走得越急,话音未落便看不清他的身影了。暴露被烫得站不住,下意识地想要爬出去,结果小手刚一碰到铁锅边缘便立刻触电般抽了回来,低头一看居然被烫伤起了一圈的水泡,还隐隐约约听见卞泰嘱咐下人等过会儿自己被烫出满身水泡的时候往锅里面投放辣椒。在快要被煮熟的危机下,暴露终于回想起来一些细枝末节,立刻泪流满面地冲卞泰喊道:“你误会我了,其实我是心甘情愿留在这里绑架给你当人质的,当初我逃跑的时候半路折返回来找你了,但是……”话音未落,忽然有一颗八角直愣愣地砸到了脑门上。暴露被砸得跌在铁锅里,随后又立刻站了起来,然而脚下踩的是滚烫的铁锅底,真的快要令她痛不欲生了,含泪看向卞泰喏喏道:“别虐了,你有本事就直截了当地弄死我吧。”
“方才为了求生无所不用其极,怎么这会儿又反而一心求死了?”卞泰仍旧冷若冰霜,右手已经握在了腰间的佩剑上,显然是一言不合就要抽剑杀人的样子。突然像是回想起了似的什么恼怒至极,砍人的心都有了,“刷”的一声抽出长剑在暴露脖颈间留下了一道血痕,随后又冷冷地抽了回去,神色已经恢复平静,像是看破了暴露的心思一样,“你是想要利用自己的死来让朕永远铭记你,朕是不会成全你的。”
卞泰的脑回路就是清奇,这肯定的口吻,暴露只觉得自己真心无力吐槽——铭记什么铭记,铭记有个屁用啊,她的生命是无价的好吗?不过幸好暴露的反应更加令卞泰陷入了怀疑犹豫,她默默看着他飘然离去的背影时还听他口中飘来了一句:“来人,熄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