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暴露耐心精心的细致指导调教下,现如今的暴雯已经能够自己烧出一餐像模像样的饭菜来了。可是千万里还是会尽量早地赶回来,我洗菜你递碟地两个人一起在厨房里面忙活。时不时地相视一笑,小小的厨房里面便满是欢乐满是喜悦。
今日又轮到暴雯去镇上,本来应该同行的刘嫂回娘家去了,也寻不到人帮忙照看暴霹、暴雳这对双胞胎兄弟,暴露便只能够留下,由暴雯独自一人孤身前去。
碰到那个无赖的时候暴雯已经是见怪不怪了,反正每回她来都会碰到的。那无赖起先还会做出巧遇的样子来,到后来干脆也不加以掩饰了,摆明了是在等着她呢。问他怎么回回她到镇子上来他都恰能知道,答曰,守株待兔了几回,后面便算出规律来了,真真教人无话可说。无非还是缠着暴雯想要听她喊好哥哥,暴雯心里倒是不抵触,只不过她已经为人妻子,千万里又是个教书先生,她不能做出什么落人口舌的事情来,而且千万里原本就并不怎么待见这无赖,到如今更是上升为厌恶了。上回刘嫂果然是把暴雯拿银子救无赖的事情说得人尽皆知了,村里人已经有了些闲言碎语。千万里第二天回去的时候就不怎么高兴,酸腐秀才么,别扭得很,什么也不说,只是挂着脸——其实千万里挺惯着暴雯的,甚少会对她有脸色,所以她一猜便知道是什么事情,却也不知道应该怎么解释,因为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帮那无赖,踌躇了许久,方道:“郎君,我下回再也不会了。”
千万里脸上微微松动了些:“钱银倒是其次,只是那人并非善类,还是少招惹为妙,不然也不知道哪天就惹祸上身了。”
暴雯便觍着脸笑了笑,连连应是。
此后,千万里时而便会借着说别的事情或者是说书里面的某个故事来旁敲侧击地提醒一番。如此一来,暴雯也不能够拂了他的意去亲近这跟自己无亲无故的无赖。
那无赖还在旁边亲亲热热口口声声一口一个“好妹妹、好妹妹”地唤着暴雯,她突然便来了火,本来千万里近日就要出发去省城赶考了,她莫名地不安,偏偏又说不得,已经连着烦躁了好些日子,这会儿又听到他喋喋不休地叫唤,多日的积郁忽而一涌而上,冲口便道:“你烦是不烦,当真是个无赖么!”
无赖似乎没想到暴雯会如此,不期然地被吓了一跳,而后脸上的嬉皮笑脸就凝结住,半晌都没有反应过来。
“对不住,我不是……我……我喊你好哥哥好不好,对不住……”暴雯忽然慌了,手足无措的样子。
“呵呵……”无赖却又笑了,“你终于是肯再这样唤我了……”
“唔……”暴雯没怎么明白他话中的意思,正要再问,却听那无赖又道:“你再喊一声,再喊一声可好?”
他的眼神很急切,像是要从她这里讨回什么东西去一样。她被他逼得退步,心砰砰地跳,忽而扭了头便要跑开。
那无赖像是突然清醒,情绪立时收敛,脸上现出懊恼的神情,连忙举步追了上去:“不喊了不喊了,你莫要害怕。”
又恢复了本色来的无赖逗哄了半晌,暴雯才勉强答应让他在一旁跟着。见暴雯一直在寻寻觅觅的样子,无赖凑过了头去:“你在找什么?”
“郎君将要赴省城赶考,我想给他买一方好砚台。”暴雯回答。
无赖白眼一翻,暗在腹中嘀咕了好几遍吝啬酸儒吝啬酸儒,方才又挤了笑出来,道:“我知有一处,里头文房四宝等物尚还不错,你且随我来。”
当真是不错,暴雯一面喜滋滋地挑砚台一面偏首问道:“你既懂得这些那肯定还是有些学识的,为何不做个安稳的营生?”
无赖又无赖兮兮地笑:“且不闻百无一用是书生?”
暴雯的脸便挂了下来,他明显不是在说自己是在说千万里。
无赖这回却未再辩解,等暴雯选好了砚台付了银子便说要先走了,双手抱着后脑勺,一面懒懒地前行一面念念有词:“雀儿来,雀儿去,雀儿落房头;滑了脚,跌跟头,咕噜咕噜滚下楼;女娃儿哭,男娃儿笑,抓了雀儿又放掉……”
暴雯脱口而出,与那渐远的声音诡异地重合,胸口又传来熟悉的紧缩与疼痛。暴雯紧紧揪住胸口的衣裳呆愣了半天,忽而拔步追了出去,然而街市上人来人往,有好奇地朝她瞥来的人,却没有那个懒懒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