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霜天的肚兜儿的确在贝雪狮手上,她曾两次讨要均不得!如今又开口,贝雪狮颇是惊讶,却没了方才的忸怩窘迫,他探手入怀,却迟迟未掏出肚兜儿,只问道:“你去往戴天山,是为了见我,还是为了讨回肚兜儿?我并无归还之意!”
凤霜天伸手拍在他胸膛上,道:“那你就留着罢!你这身衣服我亦无归还之意!咱们一物换一物,两不吃亏!”言罢,便摸了摸身上的衣服!两人相视一眼,贝雪狮哈哈大笑,朗声说道:“好!”凤霜天突然好奇心起,问道:“你怎会在这荒山野岭里?”
“我外出寻找师父!”贝雪狮面色一沉,显现出忧虑之色。香山比剑,龙惊雷败在烟姑剑下,而后便不知所踪,然戴天山派的掌山弟子与督山弟子两系之争愈发激烈,贝雪狮斟酌再三,决定寻回师父,以平息两系之争。
凤霜天心道:“江湖论剑,自有输赢!龙前辈败在烟姑剑下,就躲着不敢见人!一派宗师,本是德高望重之人,竟也如此执迷于输赢成败!”她腹中暗诽,却并未明面批评。
贝雪狮因两系之争一事,苦恼已久,郁结于心,如今与凤霜天互通心曲,情意缱绻,佳人既在身侧,娇俏解语,便与她倾诉了心中烦恼。凤霜天道:“你可需要帮手?我找鹿姐姐来,与她联手擒了那韦铜驼,再剥了他的衣服,吊起来打一百鞭!”她双眸剪秋水,闪过狡黠之色。
贝雪狮登时回忆起韦铜驼光着身子、手脚被缚,从布袋里钻出来的落魄滑稽场景,不由得哈哈大笑;凤霜天半认真半逗趣的话语,涤荡了他心中一半的失落哀戚。
凤霜天收起闹趣神色,问道:“狮郎,倘若龙前辈避而不见,你当如何?”贝雪狮叹了一口气,师父似乎确有此意,他眉心处已拧出了个小疙瘩,道:“一山不容二虎,东风与西风总有一风胜、一风倒,师父若不出面平息掌山与督山两系之争,则我和韦师兄不论谁当了戴天山掌门,总归名不正、言不顺,为江湖诟病。”
凤霜天微微一怔,挥手拍了拍火苗,道:“我是九天宫妖女,你与我情定执手,不怕被同门唾弃、被江湖诟病么?”贝雪狮一愣,心有所触,他若寻不到师父却带着凤霜天返回戴天山,同门必定质疑唾弃他,其争夺掌门之路便难上加难,但看着眼前的佳人,美目飞扬,眉宇间荡着一股子倔强无畏,既灿若人间雪,又丽若云间月。
贝雪狮心头一颤,豪情与爱意齐发,说道:“哼,太白门令狐小圣与倚天魔女鹿南风结为夫妇,尚能一路披荆斩棘;我戴天山派贝雪狮怎不能携手九天宫的小妖女;令狐小圣不惧江湖唾弃,我有何惧?霜儿,你不必忧心,纵前路艰难,我必护你周全。”他伸手便覆上凤霜天一双柔荑,只觉她小手儿光滑柔软,却是微微冰凉。
凤霜天满心欢喜,哈哈一笑,道:“我果然没看错人!世间男女之情爱,不叛国作乱、不欺师灭祖,则去他娘的江湖诟病唾弃!若有人置喙耻笑,我不介怀则一笑置之;我若恼了,就去割了他多嘴的舌头。”
贝雪狮心中欢喜,紧握凤霜天的小手,恨不得将掌心的温热全部传与她。风霜天冲他盈盈一笑,又娓娓道来:“掌山弟子,顾名思义,行掌山之责,若师尊仙逝,便顺理成章继位掌门;督山弟子,行的是督山之责罢了。即便你与姓韦的争夺掌门之位,你也是名正言顺之人!”
贝雪狮经此一点,登时茅塞顿开,但面上却闪过不忍的神色,道:“两系之争,必刀剑相向,难免血流成河!若能找到师父,平和解决自然是上上之策,如若不然,我腰间的金错刀就要斩向同门师兄弟!”
凤霜天正色说道:“宝刀出鞘斩顽敌,漫卷血染天。掌门之路,若不能平和登上,那便杀出一条血路来,自古成王败寇,一将功成万骨枯!”贝雪狮吃了一惊,揉着掌中的小手,道:“刀剑相向之时,我必不会手下留情,但倘若我败了呢?”
凤霜天脑袋儿一摇,缓缓道来,“其一,你贝雪狮与令狐小圣齐名,并称北狐南狮,一把金错刀、一手入骨三分龙头钉,岂会轻易败给那姓韦的?其二,你不是孤身作战,我给你搬救兵啊,九天宫是你后盾,我再请鹿姐姐来帮忙,夫妇一体,鹿姐姐来了,令狐小圣岂会不来?我们四人联手,北狐南狮、北凤南鹿,区区一个韦铜驼,何足畏惧?”
“其三,胜败乃兵家常事,亦是江湖常事,倘若你真的败了,就先随我去九天宫,你本豪侠才俊,卷土重来、东山再起,亦未可知!我凤霜天愿与你携手并进,一同抵御前路之艰苦。”她反手便扣握贝雪狮手掌,双掌紧紧交握。
贝雪狮心意激荡,心中从未有过的欢愉激动,突然伸手抓住凤霜天腰肢,用力一揽,自也凑了过去,低头便在佳人额头上重重亲了一口,清脆响亮,说道:“听君一言,日后我挥刀浴血,一定勇往直前、战无不胜。”
这突如其来的一记重吻,凤霜天喜出望外,俏脸却生娇晕,微微一红。贝雪狮笑眯眯地看着她,带着逗趣的口气,说道:“令狐小圣与鹿教主正忙于铁马之事,哪有闲情心思管旁人之事?”
凤霜天眼珠一转,问道:“你想要铁马?”贝雪狮一愣,问道:“霜儿不想要铁马么?铁马断面刻有《六阴梅花经》,江湖群豪争相角逐。”凤霜天摇头道:“我才不要!”她往火堆上添了柴火,火光映出贝雪狮脸上的惊诧之色。
凤霜天道:“我娘从小便告诫我,旁人趋之若鹜的东西,多半是害人的。若《六阴梅花经》当真是绝世武功,三十多年前须猕老祖便当称霸江湖,又怎会挥剑斩铁马,将其扔至江湖各地,更连累燕山派冰消瓦解?那《六阴梅花经》是易走火入魔的邪门武功,妄加修炼,反误卿卿性命。”
江湖豪杰趋之若鹜的《六阴梅花经》,凤霜天母女竟嗤之以鼻!贝雪狮大惊之下,缓缓起身,沿着火堆慢慢踱步,心中自是思绪万千,“江湖群豪对铁马趋之若鹜,将《六阴梅花经》奉若经典,我自问心中也有一股执念,若有幸得之,练成神功,则登上戴天山掌门之位易如反掌,我在江湖上的名声及地位亦可一日进千里。”
凤霜天母女新奇的想法,却令贝雪狮大受震撼,他道:“但若练成了《六阴梅花经》,则天下无敌,可纵横江湖,无往不胜!”
凤霜天仰头看去,火光映着她的小脸红彤彤的愈发娇艳,说道:“我娘说,江湖藏龙卧虎,多的是能人高士,并未听说谁练成了《六阴梅花经》!燕山派的须猕老祖如此厉害之人,其尚且走火入魔,招来灭顶之灾,我等小辈,切不可以身犯险!烟迟林吞金居士兼学百家,痴迷武学且天赋异禀,却从不寻找铁马,也不痴迷于《六阴梅花经》,其缘由道理不言而喻!”
女子言语平淡,似在自言自语,“想在武学上登峰造极,未必只有《六阴梅花经》一条路。吞金居士兼学百家,罕有敌手;太白门令狐小圣身负大鹏八裔掌与八臂哪吒手两大武功绝学,亦能横扫江湖;鹿姐姐脚踏方天叠云丝,手持青龙任月鞭,亦可大杀四方;邙山派烟姑前辈一剑走江湖,何人不赞一句,玉生烟萝剑与玉生蝴蝶剑厉害;就连我九天宫的花火错掌也能在江湖占一席之地,何况是你戴天山派的金错刀。天下武功,当百花齐放,不必只看其一!”
这番话似小火温风,却在贝雪狮心中掀起了万丈狂澜,他将其一句一字掰碎揉开、细细咀嚼,又一一点数江湖各派武功及豪侠义士的成就,心中思绪万千,“以往师父说我急功近利,一叶障目,不见泰山。是啊,铁马虚无、《六阴梅花经》更是缥缈,我贝雪狮若要名声地位,要世人高看敬重,大可凭腰间一把金错刀,徐徐图之!若坠入执念,恐怕万劫不复。”
贝雪狮豁然开朗,便觉浑身轻松,左手搭在金错刀上,笑问:“这也是你娘说的?”凤霜天缓缓起身,摇头笑道:“我娘说多了,这是我自己悟的!”
贝雪狮心中敬意陡生,夸赞道:“听君一席话,醍醐灌顶。霜儿聪慧通透,令贝雪狮刮目相看、佩服至极!”凤霜天嘴角含笑,问道:“只是佩服?”贝雪狮竟朗声说道:“心中喜爱,如珍如宝。”
凤霜天心中如饮蜜糖,面上笑靥如花,看着男子腰间轻晃的金错刀,便凝眸沉思,贝雪狮道:“霜儿在思量,如何找到鹿教主,请她来助我一臂之力?”他实在好奇,难道凤霜天开口,鹿骄嵘就会答应,于是问出心中疑惑。
凤霜天言语坚定,道:“我若开口了,鹿姐姐一定答应。”贝雪狮好奇问道:“你与鹿教主有强扭姻缘之恨、杀身之仇,缘何后来却能冰释前嫌,化敌为友,先前她竟亲自随你到戴天山,助你投怀送抱?”
凤霜天咯咯一笑,拉着贝雪狮坐回到篝火之畔,将往事一一道来,她曾被庐山小八仙及岳女青螺剑等人围困,危急之时是鹿骄嵘出手相助,她则在背后捅之一刀。
贝雪狮惊得目瞪口呆,凤霜天娓娓说道:“有仇不报非君子!鹿姐姐先强扭姻缘,后将我扔入滚滚江河之中,欲置我于死地。我便在江湖群豪面前拆穿她的阴谋诡计,以作报复,但终究不解气,就伺机捅她一刀了。”
“我被扔入江河,却大难不死;我捅鹿姐姐一刀,她若也大难不死,我与她的恩怨情仇则一笔勾销。”凤霜天眸子扑闪扑闪的,说道,“我鲜少佩服他人,鹿姐姐是第一个!我虽最恼恨他人胁迫,但我也钦佩厉害人物。鹿姐姐一出手就将我轻松擒走,其后强扭姻缘的筹谋布局十分厉害,足见机智多谋,其行事手段刚劲狠辣,远胜于我,我自是仰慕钦佩的。她既大难不死,我便欢欢喜喜地信守诺言,与她化干戈为玉帛,从此在江湖上便多了一位朋友!”
贝雪狮笑眯眯地看着眼前的女子,心中愈发喜欢、更添钦佩,道:“宰相肚里能撑船,霜儿与鹿教主,皆是恢廓大度之人!”他心中又蹦出一个疑惑,问道:“霜儿,投怀送抱是你的主意罢!江湖不乏青年才俊,你怎偏偏选了我贝雪狮?”他眉梢挂着疑惑之色,眼中却透出三分得意。
凤霜天含笑答道:“北狐南狮,我凤霜天夫婿的名头上不能比鹿姐姐夫婿的低,她与北狐成了姻缘,我就要嫁南狮。”贝雪狮登时瞠目结舌,哭笑不得,万万没想到凤霜天竟是因为与鹿骄嵘较劲,才选了自己。
火光忽闪,打在贝雪狮脸上,将那诧异错愕之情映照得一清二楚。凤霜天又道:“南狮的名头,我先前也略有耳闻,乃戴天山派的掌山弟子,也是威风凛凛的人物,一把金错刀颇得其师真传,更在瓜洲古渡围堵鹿姐姐时,假扮船夫将其骗了,引入空旷之地,足见其本事不小。这样的人物能入得我的眼!”
贝雪狮心头甜蜜舒畅,颇是受用,道:“承蒙凤少主错爱,贝某人不甚荣幸。”凤霜天扣握着贝雪狮的大手,道:“一时错爱,竟生一世姻缘,往后余生,请贝少侠多多疼爱!”
“遵命!”贝雪狮伸手便将佳人揽入怀中,道,“得姑娘垂爱,贝雪狮此生必珍之爱之。”两人围在篝火旁,相互依偎而眠。
翌日,扶光自洞口打入,鸟语花香随清风而来,唤醒洞中沉睡的两人。篝火已熄,旁边的衣裳花鞋皆已烘干,凤霜天自换回自己衣裳,将男子衣袍递给贝雪狮,嘱咐道:“这衣服是我借与你的,记得归还。”贝雪狮笑着应承:“是!”
两人商议一番,决定先返回戴天山,争夺掌门之位,便当即即启程,沿着山路行了五六里路,贝雪狮忽然严肃警惕起来,左手按在金错刀上,右手将凤霜天护在身后,道:“有人来了,是敌非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