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山花与情人山
山风裹着花香漫过来时，清芷正蹲在潭边洗手。春阳透过树冠筛下来，在她发间织成张金网，鬓角那朵野蔷薇被风吹得颤，像只停在耳边的粉蝶。文峰拎着竹篮走过来，里面装着刚采的野草莓，红得发亮，沾着的露珠在阳光下闪，像撒了把碎钻。
“尝尝？”他捏起一颗递到她嘴边，指尖蹭过她的唇，清芷张嘴含住，酸甜的汁水流进喉咙，让她想起那年冬天，他把唯一一颗硬糖塞进她嘴里的味道——也是这样，酸里裹着甜，甜里藏着暖。
“后山的坡上有片荷塘，”文峰忽然说，伸手替她拂掉落在肩头的花瓣，“去年路过时看见的，这会子该开了。”
清芷眼睛亮了。她自小就喜欢荷花，只是住进岩洞后，再没见过那样亭亭玉立的花。文峰见她心动，拉起她的手就往坡下走，穿过一片齐腰的茅草，果然看见方不大的荷塘，粉白的荷花顶着绿伞，在风里摇得像群害羞的姑娘。
“我给你编个花环。”文峰蹲下身，掐了朵半开的荷花，又摘了几片圆叶，笨拙地往一起缠。荷叶的汁沾在他手上，绿得像抹了颜料，清芷笑着凑过去帮忙，指尖穿过他的指缝，把花枝系得更牢些。两人的手在花环里碰来碰去，像两只绕着花飞的蝶，谁都没说话，却听得见彼此“咚咚”的心跳，比塘里的蛙鸣还急。
荷花环刚戴在清芷头上，文峰就看呆了。粉白的花瓣衬得她脸颊发粉，眼里的光比塘水还亮，他忽然伸手，把她揽进怀里。这一次，清芷没有躲，反而把脸往他胸口埋得更深，闻着他身上混着泥土和青草的味道，像落进了个暖烘烘的梦。
“还记得去年冬天不？”文峰的下巴抵在她发顶，声音发哑，“你烧得直说胡话，抓着我的手喊冷，我把你裹在棉袄里，整夜整夜地焐着，怕一松手，你就没气了。”
清芷的眼泪掉在他衣襟上，晕开一小片湿：“我记得。迷迷糊糊里，总觉得有人在给我喂水，给我擦身子，那手糙得像砂纸，却比啥都暖。”她抬起头，指尖划过他眼角的细纹，“那时候我就想，要是能熬过这冬天，这辈子都跟你在一块儿，哪怕天天喝野菜汤，我也乐意。”
“傻姑娘。”文峰笑了，用指腹擦去她的泪，“哪能总喝野菜汤。等收了秋稻，我就去镇上给你买米，买红糖，买你爱吃的芝麻糕。”他忽然低下头，鼻尖蹭过她的额头，呼吸烫得像火，“清芷，我稀罕你。打从在山里见你背着药篓，跌跌撞撞往回走时就稀罕，只是那时候穷，怕给不了你好日子，不敢说。”
清芷的嘴唇动了动，刚想说“我也是”，就被他轻轻吻住了。那吻很轻，像花瓣落在水面上，带着野草莓的甜，还有荷花的香。她的手慢慢环住他的腰，把脸贴在他汗湿的后颈，那里有块浅浅的疤——是去年为了给她摘野果，从树上摔下来磕的。
“你看，这山多好。”文峰搂着她坐在荷塘边，指腹摩挲着她被吻得发红的唇，“冬天挡风雪，春天长花草，还让我遇见你。”他忽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掏出个东西，是用红布包着的小陶罐，“这里面是咱去年埋的稻种，我留了几颗，想着哪天种在这山上，等明年，咱就有满山的稻穗了。”
清芷接过陶罐，入手沉甸甸的。她知道这罐子里藏着的不只是稻种，还有他们熬过的那些寒夜，那些互相取暖的瞬间。她想起自己砸了腿时，是他背着她走了三十里山路找郎中；想起他发烧时，是她守在火塘边，把草药嚼烂了喂进他嘴里。那些苦日子像磨石，把两人的感情磨得越来越亮，像这阳光下的荷塘，清清澈澈，却又浓得化不开。
“给这山起个名吧。”清芷靠在他肩头，看着远处连绵的绿意，唱起了《情人山》的歌曲
情人山，高高的情人山，
常在我身畔，
要是你也象情从山一般，
我就和你离去不远，
为什么，你不是情人山，
常在我身畔，
要是你也象情人山一般我就不会感动孤单，
每天推门就望见山，
从早上看到夜晚，
永远是我的好侣伴，
从来也没有阻拦.......
是去年冬夜她烧得迷糊时哼过的调。文峰一怔，跟着接了下半句，声音带着柴火烧过的粗粝：“风吹花影动，哥心随妹走……”
她笑起来，眼角的泪还没干，歌声却亮得像春阳：“情人山，月不落，妹等哥归做炊火……”
这是她新编的词。文峰把她抱得更紧，荷塘的水、坡上的花、头顶的云，好像都在跟着哼。他忽然懂了，这歌不是凭空来的，是他们在山里熬日子时，苦里泡出来的甜，是彼此看一眼就懂的话。
“这里是我们两的，《情人山》”清芷深情地表白着自已的心。
“好。”文峰把她搂得更紧，“往后，咱就在这山上种稻子，种荷花，种满你喜欢的花。等老了，就坐在这荷塘边，看夕阳把山染成红的，像你今天发间的蔷薇。”
风拂过荷塘，荷叶“沙沙”地响，像在替他们应和。文峰摘下朵茉莉，别在清芷的发间，又用柳枝编了个环，插上野菊和蒲公英，戴在自己头上。清芷看着他傻气的样子，笑得直不起腰，他却趁机把她抱起来，在草地上打了个滚，惊起一片蝴蝶，绕着他们飞，像在跳支祝福的舞。
夕阳西下时，两人手牵着手往回走，影子在山坡上拉得老长，像两条交缠的藤蔓。清芷的头上还戴着荷花环，文峰的衣襟沾着草叶，谁都没说话，却都觉得心里甜滋滋的，像揣了罐刚酿好的蜜。
这山从此有了名字，叫情人山。山知道他们所有的故事，那些苦的，甜的，都藏在每朵花里，每片叶里，等来年春天，再开出满山坡的欢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