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山月与情长
回到岩洞时,天还没擦黑。文峰把荷花环小心地摆在石台上,又将清芷头上的茉莉摘下来,夹在她常看的那本草药书里——书页早就泛黄卷边,是他去年从镇上旧书摊淘来的,清芷总说,这书里的字比山里的石头还硬,却被她翻得软乎乎的,边角都磨圆了。
“夜里会起风,把花环收起来吧。”清芷蹲在火塘边添柴,火苗舔着锅底,映得她侧脸发红。文峰嗯了一声,却没动,只是蹲在她身边,看她用竹筷拨弄柴火,睫毛在眼睑下投出浅浅的影。
“今天在山上,你说的都是真的?”清芷忽然开口,声音轻得像风拂过荷叶。
文峰的心跳漏了一拍,赶紧点头:“比后山的石头还真。”他伸手握住她的手,她的指尖还带着荷塘的水汽,凉丝丝的,“清芷,我这辈子没说过啥好听的话,可我心里清楚,没你的日子,就像冬天没火塘,冷得慌。”
清芷低下头,柴火的噼啪声里,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像在回应他的话。她想起刚搬进岩洞时,他怕她夜里怕黑,总在火塘里多添几根柴,自己蜷在草堆上打盹,却总在她翻身时惊醒,问一句“冷不冷”;想起她咳得最凶的那些天,他背着她往镇上跑,雪没到膝盖,他却一步没停,回来时裤脚冻成了冰壳,额头却烫得像火。
“我也是。”她轻声说,眼泪滴在两人交握的手上,“去年冬天我总做梦,梦见自己掉进冰水里,怎么也爬不上来,是你伸手把我拉上去的。文峰,没有你,我早就在哪个雪夜里冻僵了。”
文峰把她往怀里带了带,让她靠在自己肩上。山风从洞口吹进来,带着荷花的香,把火塘的烟都卷得歪歪扭扭。他忽然想起什么,起身从草堆里翻出个布包,打开来,是半块芝麻糕,上面还沾着点防潮的麦麸。
“这是上次卖茶换的,一直没舍得吃。”他掰了一小块喂到她嘴边,“你尝尝,比野草莓甜。”
芝麻的香混着麦香在嘴里散开,清芷慢慢嚼着,忽然觉得眼眶发热。她知道这半块糕有多金贵,够换两斤糙米,够他们喝好几天的米糊,可他却藏着,像藏着件宝贝,等她来尝第一口。
“你也吃。”她把剩下的递到他嘴边,指尖故意蹭过他的唇,看他耳根红得像山里的野山楂,忍不住笑了。
夜里,两人躺在竹床上,月光从竹缝里漏进来,在地上织成张银网。洞外的虫鸣渐渐稀了,只有风吹过竹林的轻响,像支温柔的曲子。文峰的手搭在清芷的腰上,不敢用力,却也没挪开,能感觉到她身体的温度,像春夜里最暖的那缕风。
“明天还去情人山不?”清芷的声音在黑暗里发颤,像片被风吹动的荷叶。
“去。”文峰的声音贴着她的发顶,“去采你喜欢的荷花,再给你编个更大的花环,要插上茉莉、蔷薇,还有你说的牡丹——等来年,咱就在山上种牡丹,让它开得比镇上的花还艳。”
清芷往他怀里缩了缩,鼻尖蹭着他的颈窝,闻着他身上淡淡的汗味,忽然觉得无比踏实。她想起白天在荷塘边的吻,想起他把她搂在怀里时的力道,想起他说“稀罕你”时眼里的光,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暖得发胀。
“文峰。”她抬起头,借着月光看清他的眉眼,“我给你唱支歌吧,小时候我娘教我的。”
她的声音软软的,像山涧的流水,哼着支不知名的调子,词儿早就忘了,只剩婉转的旋律,在岩洞里慢慢荡。文峰静静听着,手轻轻拍着她的背,像在给她打拍子。唱到一半,清芷忽然停了,凑过去,在他下巴上轻轻吻了一下,像落下一片花瓣。
文峰的身体僵了僵,随即用更紧的力道抱住她,吻落在她的额头、鼻尖,最后停在她的唇上。这次的吻不再像白天那样轻,带着点急切,有点笨拙,却像火塘里的火苗,把两人心里的话都烧得滚烫——那些说不出口的珍惜,那些藏在岁月里的感激,都在这吻里,化成了不用言说的默契。
山月爬上中天时,清芷已经睡着了,嘴角还带着浅浅的笑,像梦见了满山坡的花。文峰睁着眼睛,看着岩洞顶的石缝,那里卡着片去年的枯叶,被月光照得透亮。他轻轻摸了摸清芷的头发,心里想着,等秋收了,就用新麦换块好布料,给她做件带兜的衣裳,好让她装采来的花;再编个结实的竹篮,让她挎着去情人山摘野果,自己跟在后面,替她挡开所有的荆棘。
洞外的风还在吹,情人山在夜色里沉默着,像在守护着这岩洞里的暖,守护着两个相互取暖的人。山知道,他们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肚子“咕咕”叫了起来。文峰拍了拍肚子,笑着往荷塘深处瞥了眼:“看那荷叶底下,保准藏着肥泥鳅。”他脱了草鞋,赤着脚踩进塘边的浅水里,泥水没过脚踝,凉丝丝的舒服。清芷连忙从竹篮里翻出个空布袋,蹲在塘埂上等着,看他弯着腰,手指在荷叶茎旁轻轻摸索,不一会儿就攥出条滑溜溜的泥鳅,甩着尾巴往他手心里钻。
“抓到了!”文峰把泥鳅扔进布袋,水花溅在他脸上,像撒了把碎星。清芷掏出帕子要给他擦脸,他却偏过头,故意把脸上的水珠蹭到她脸颊上,惹得她笑着躲闪,手里的帕子却还是牢牢按在他额头。“慢点儿,”她嗔怪道,“别踩进深水里,去年你就是在这塘边崴了脚,肿得像个馒头。”
文峰嘿嘿笑了,手上的动作却更轻:“知道你心疼。”他又摸出两条泥鳅,忽然想起什么,往草丛里一摸,竟摸出个圆滚滚的河蚌,举起来给清芷看:“晚上咱烤河蚌吃,撬开壳,往里头撒点盐,鲜得能掉舌头。”清芷看着他满手的泥,像个得意的孩子,忽然想起去年冬天,他也是这样在结冰的溪面上凿洞,给她捞鱼吃,冻得手指通红,却把最肥的鱼腹全给她。
正想着,文峰已经提着半袋泥鳅河蚌上了岸,脚底板沾着水草,像穿了双绿袜子。清芷拉他坐在草地上,替他脱了湿透的布鞋,把自己的草鞋往他脚上塞:“先穿我的,别着凉。”他却不肯,把她的脚拉过来,硬是塞进自己的鞋里,“我的鞋大,暖和。”两人推让着,脚趾在鞋里碰来碰去,像在玩闹,却谁都没松开手。
文峰捡了些干树枝,用打火石生起堆火,火苗“噼啪”地跳,把两人的脸映得通红。他把河蚌架在火边烤,壳渐渐张开,冒出白白的水汽,清芷就往里头撒点野花椒,是她前几天在山坳里摘的,磨成了粉装在小竹管里。香味漫开来时,野草莓的甜混着河蚌的鲜,还有青草的香,把整个山坡都染得暖暖的。
“你尝第一口。”文峰用树枝挑出河蚌肉,吹凉了递到她嘴边。清芷张嘴含住,鲜得眼睛都亮了,像尝到了山的馈赠。她想起自己第一次给他送野菜饼,他吃得狼吞虎咽,却说“比镇上的包子还香”;想起他把唯一的野鸡蛋留给她,自己啃着硬邦邦的红薯,说“男人吃粗粮才有力气”。这些细碎的瞬间像串珠子,被山风穿起来,挂在“情人山”的枝头,晃一晃,全是甜。
火塘边的光影里,两人的影子又交缠在一起,比夕阳下拉得更长些。泥鳅在火上烤得金黄,油珠滴在火里,“滋啦”一声,像在为他们的日子鼓掌。清芷忽然觉得,这山之所以该叫“情人山”,不只是因为他们在这里相爱,更因为每一寸土地里,都藏着彼此疼惜的模样,像这烤得喷香的河蚌,粗粝的壳里,裹着最软的心意。
这段场景既延续了山野生活的质感,又通过捞泥鳅、烤河蚌、换鞋等细节,把日常的亲昵写得扎实动人,刚好能补足篇幅,让“情人山”的温情更显饱满,也让两人的感情在烟火气里愈发真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