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雪狮、凤霜天与狐鹿二人分道扬镳后,纵马疾行向戴天山;沿途春色正浓郁,芳草萋萋如碧丝,绿杨红杏闹枝头,马蹄轻快人成双,日渐西斜声未歇。贝雪狮道:“今日不急赶路,明日午时,我们就能回到戴天山了。”
小路蜿蜒起伏,马蹄哒哒,忽听得扑棱棱一声轻响,一只野鸡腾空而起,蹿向一旁的小径草丛。狮凤二人眼中骤然一亮,心中皆大喜:肥肉来的正是时候!贝雪狮右手按在金错刀上,凤霜天已一纵而起,右脚往马头上一踏,身子如利箭般飞扑向前,双掌微微一翻,交替打出,其形如芙蓉悄然绽放,使的是花火错掌的“芙蓉猎火”一招。
掌中灼热气息向前激荡,正打在野鸡身上;野鸡吃痛,拍打着双翅,高高跳起,便往草丛深处扑去,却落撞入一只大手之中。隔着草木枝叶,凤霜天看不清来人面貌,但怒火已直冲心头,骂道:“何方小贼,竟敢劫我野鸡。”她右掌一转,斜劈而去,出“红梅山火”一招。
掌力灼灼打向枝叶,其后却探出一把明晃晃的大刀,横转疾削,凤霜天急忙后退避让,身后便传来嗤啦一声,她知道是金错刀出鞘了。一个身影从她头顶一跃而下,白光闪烁,刀锋横转便挡住了来犯之刀,贝雪狮手腕一转,反手一刀横扫过去,斩下一排树枝绿叶,他顺势向前逼近两步,使一招“稻鱼钻水”,刀锋直指,中途却忽的一转,向左边斩落。
青草绿叶当空飘落,野鸡发出咯咯惊叫声,金错刀刀锋虽薄、力劲却厚沉,切风急斩,惊得那只大手急忙松开野鸡。贝雪狮倾身再前,左手一甩,先打出一排龙头钉,顺势向前疾探,便扣住了野鸡翅膀,他右脚向后一点,飘身后退,回到凤霜天身旁。
只听得叮叮叮数声,龙头钉被大刀尽数打到打落,一个人影却窜了出来,破口大骂:“贝雪狮,你竟与九天宫妖女为伍,呸!”
贝雪狮眉梢上才落下几分得意,就要将野鸡交到凤霜天手中,听得骂声,转头看去,一见眼前之人,不由得心神一颤。那男子四十来岁,一双小眼,透着逼人之光,颔下胡须一半黑一半白,手持一把七环刀,正是戴天山派的督山弟子,派中人称“天山骆驼”的韦铜驼。
凤霜天一见韦铜驼,立即喜上心头,暗暗乐道:“哈哈,老骆驼自己送上门。”她飞奔到马匹旁,伸手就要解包袱,取出前几日买的大麻袋,却被贝雪狮伸手拦下。
贝雪狮满是疑惑地问道:“韦师兄怎会出现在此地?”他要寻找师父龙惊雷,故而离山,但韦铜驼是督山弟子,向来是无大事不会轻易离开戴天山,现下却突然出现在这荒野小径中,叫贝雪狮不得不惊诧疑惑。
韦铜驼冷哼一声,道:“掌山师弟下山久而未归,派中弟子多有牵挂,原来你是被九天宫的妖女迷惑了,沉浸在温柔乡中不可自拔!若非我下山来寻,师弟是打算过家门而不入么?”
贝雪狮将野鸡交到凤霜天手中,顺势悄悄地拍了拍她手背,示意她莫要动怒。凤霜天心道:“早晚将你这老骆驼套在麻袋里,再抽你几十个打耳刮子,叫你不能再出言不逊。”
贝雪狮道:“我本就是要返回戴天山的,脚程再快些,今夜子时就能到。凤姑娘随我一道儿山上,来者是客,韦师兄管好自己的嘴巴,莫再出言无状,惊扰我的贵客。”
韦铜驼呸一声,道:“什么贵客,是你的小情人罢!九天宫的妖女不得踏入我山门半步!”“凤姑娘随我一道上山,谁也阻拦不了!”贝雪狮言语虽平淡,却透着一股不可抗拒的威严。
凤霜天一手擒着野鸡,一手顺着鸡毛,津津有味看她的郎君斗骆驼。韦铜驼面上一沉,冷声嘲讽道:“贝雪狮,你是掌山弟子,若执意带这妖女归山,你掌山弟子的位置可就难保了!”
贝雪狮此番归山,就是与眼前之人争夺掌门之位,两人向来不合,此刻也不惧撕破脸面,他朗声说道:“保得住与否,不是你说的算!”韦铜驼道:“怎么?如今你还能找得到掌门师伯,请他老人家来裁决此事?”
贝雪狮冷眼一睨,眼见天色将暗沉,他不愿与韦铜驼多做纠缠,说道:“师父他老人家云游四海,不愿再管世间俗事,万事都等你我回到山上,再做决断。”他牵了马匹,与凤霜天沿着小径向前行。
韦铜驼抬脚踏步,竟在后头,凤霜天惊道:“老骆驼,你跟着我二人作甚?”韦铜驼道:“大路朝天,人人都走得!这是返回戴天山的必经之路,你这妖女能走得,我这主人反倒走不得?”凤霜天骂了一句:“好个喧宾夺主、不要脸的臭骆驼,你算哪门子的主人?”
韦铜驼带着一身怒气与不甘,却是一路跟着狮凤二人;夜里,凤霜天拾柴生火,贝雪狮烘烤野鸡,他竟也坐在旁边,相距不过三丈远。
凤霜天只觉得他碍眼至极,心中颇是厌弃,悄声商量道:“狮郎,你我二人合力,现在就宰了那老骆驼罢,一了百了!横竖都要与他争夺掌门之位,先下手为强,我去取麻袋!”
贝雪狮却道:“大丈夫坦荡磊落,即便争夺掌门之位,也要回了戴天山再凭真本事一较高下,胜者为王败为寇!”凤霜天道:“他是小人,你倒光明磊落行君子之为!”
贝雪狮转动手中的野鸡,左右烘烤,篝火熔熔,野鸡滋滋冒油,肉香气香儿沁入晚风之中,散向四方。两双眼睛盯着那焦黄冒油的野鸡,忽然同时嗤笑一声,抬眸对视,眼里全是柔情蜜意。
往昔今时之事在脑中一闪而过,两相对比,二人如何不乐?当初在戴天山,贝雪狮与凤霜天曾因争夺一只野鸡而大打出手;前些时日,荒野山洞中,贝雪狮先烤好的野鸡被凤霜天不问而食;今夜,两人携手同烤一只野鸡,竟是情意绵绵!时过境迁,只叹缘分妙不可言。
天上忽然飘来一片乌云,遮住了月光,凤霜天道:“呀,要变天了!”贝雪狮道:“无碍,浮云遮月不过片刻功夫,清风一来,自会消散!”有篝火照明,自然不惧黑暗。
火苗烧的噼啪作响,肉香渐浓鸡肉已熟,贝雪狮一刀斩下两个大鸡腿,先递给凤霜天,两人一人一个吃得津津有味,身后却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一个人影落在二人身前。
狮凤二人理也不理,韦铜驼瓮声瓮气说道:“这野鸡甚肥,你二人定然吃不完!掌山师弟,你总不会重色轻义,只管讨妖女欢心而不管同门师兄弟的死活罢!”他自己带有干粮,奈何架不住烤鸡的喷香之气,馋虫搅动五脏六腑,钻心挠肺地难受。
贝雪狮冷笑一声,尚未开口,凤霜天已先抬头,一双眸子晶光灿烂,笑道:“戴天山的掌山弟子岂是小气之人?”她取来金错刀,挥刀一斩,从鸡脖子出砍断,看着那长长的鸡脖及焦黑的鸡头,又摇了摇头,自言自语道:“不够不够!”刀锋一转,迎风削下,又将鸡屁股切了下来。
凤霜天并未起身,只将鸡头、鸡脖、鸡屁股奉在右手之上,微微上举,言语温和地说道:“老骆驼,来吃罢!”贝雪狮嘴角上扬,几欲笑出声来,却极力压制,暗道:“这嗟来之食,瞧你要是不要?韦铜驼,你若知道眼前女子就是当日用麻袋套你之人,不知会如何气火攻心!”
韦铜驼眼里的怒火若隐若现,眉间落满冰霜之色,道:“你二人可吃饱了?”凤霜天以为他嫌少,说道:“我二人食量大,一只野鸡堪堪填饱肚皮,没多余的了!”
韦铜驼道:“吃饱了就上路罢!”话音一落,他飞腿一踹,正中金错刀,将其踢到了三丈开外。贝雪狮骤然一惊,立即知晓韦铜驼醉翁之意不在酒,明为讨食,实则伺机偷袭,如今金错刀已被踢远,他偏身一侧,右臂扬起,便要射出龙头钉,却见韦铜驼一手扣在凤霜天肩头,将其提起,挡在自己身前。
投鼠忌器,贝雪狮当即停手,韦铜驼右手高高扬起,一掌利落在凤霜天脖颈处,掌力所及,佳人猝不及防间两眼骤然一黑,脑中昏昏然便晕了过去。
贝雪狮心疼至极,怒骂一句:“卑鄙!”韦铜驼一掌打在凤霜天后背,掌力震荡,佳人向前飞了出去。贝雪狮纵身一跃,飞扑上前,将人接入怀中,却见得白光闪动,韦铜驼已抽出腰间的七环刀,直劈而来。
贝雪狮一手抱着凤霜天,双足后点,连连后退,向着金错刀的方向避去,同时扬手打出一排龙头钉。黑夜中,黑光难现,只听得破风响劲,韦铜驼大刀挥转,使一招“云鱼在水”,刀面横扫,将龙头钉挡在刀锋之上,他挥刀斜出,暗暗运劲,刀面一扫,又将龙头钉尽数打了回去,口中说道:“掌门师伯忒偏心,都是戴天山弟子,这入骨三分龙头钉却只传了你。”
龙头钉飞射回来,若再打在凤霜天身上,非重伤不可,贝雪狮大吃一惊,他手上无刀,不能将其斩落,便带着怀中之人翻身一转,连着向左退出三步,如此便离金错刀又远了许多。
贝雪狮道:“你并非我师父的正经弟子,为何要将绝技传与你?”韦铜驼挥舞七环刀,疾砍而去,口中说道:“你若不管这妖女死活,只管打出龙头钉,与我一较高下。”贝雪狮已摸清对方路数,只要自己打出龙头钉,他必以刀格挡,且将其打回,如此极其容易误伤昏迷的凤霜天。
贝雪狮断不敢再轻易射出龙头钉,道:“即便你今夜将我斩杀于此,你也不能名正言顺地登上戴天山掌门之位。”韦铜驼急转刀锋,削向贝雪狮下盘,顺势上挑,斩其腰间,口中说道:“事在人为,人定胜天。”
贝雪狮一手抱着心上人,单手接白刃,颇是吃力,他一掌打在刀锋之上,掌力一震,将七环刀推了出去,也顺势后退两步,目光却四下打量,寻找金错刀在何处。韦铜驼哈哈笑道:“没了金错刀,你就是无牙之虎,又不敢打出龙头钉,哈哈,且看我如何用本派的隐鱼刀法将你擒下!”他刀锋横扫,竟先斩向凤霜天。
贝雪狮护着佳人向右避让,心中懊悔万分:“方才就该听霜儿的话,先下手为强,如今让他夺了先机,我和霜儿反倒于险地,我若丧命于此,戴天山掌门之位便落入他手中了。”他心中愤然,抬脚连踢两下正中刀锋,脚上力劲极大,震得七环刀微微一颤,急转而出。
韦铜驼竟握刀不稳,人随刀去,一闪而不见了踪影。贝雪狮护着佳人后退两步,浑身警觉,他右手一转,斜劈而出,堪堪抵住突然闪来的一道白光,顺势将刀锋一压,落掌再拍。
七环刀却突然向右疾转,削向凤霜天,贝雪狮的右手随刀锋而去,倏尔绕到刀锋之下,运力疾拍,刀面嗡嗡然一颤,向上急转。韦铜驼眼中闪过惊喜之光,顺势使一招“老鱼跳波”,大刀迎风一送,落在了贝雪狮脖颈之上。
刀锋贴在肌肤之上,冰冰然透着寒气,韦铜驼哈哈大笑,道:“掌山师弟,你输了!”贝雪狮哼的一声,身子站得笔直如青松,道:“你要杀就杀,我贝雪狮铁骨铮铮,宁可站着死,也绝不求饶半字。”
韦铜驼道:“我不杀你!”贝雪狮心中诧异,擒而不杀,他意欲何为?韦铜驼刀锋陡转,猛然便拍在贝雪狮脑袋上,砰的一声巨响,贝雪狮脑袋一晃,登时眼冒金星;韦铜驼举起刀面,斜劈而下,正中后脑勺,贝雪狮眼前眼前一黑,抱着凤霜天双双倒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