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雾锁青丘
书名:万妖纪:青丘有狐初长成 作者:风之流浪 本章字数:5014字 发布时间:2025-07-22


 

第一章 雾锁青丘

 

青丘的雾是活的。

 

它们会在黎明时化作轻纱,缠在九尾狐长老的尾巴尖上荡秋千,惹得长老们忍不住用尾巴尖卷住雾气,再“噗”地吹散,看着雾团化作细碎的光点在空中飘散;正午又变作流动的玉,漫过千年古柏的根系,在石缝里养出会发光的苔藓——那些苔藓能映出狐狸们的前世,有只灰毛小狐曾在苔藓上看到自己前世是朵蒲公英,为此哭了整整三天;到了月夜,就成了最顽皮的精怪,扯着小狐狸的耳朵往秘境里引,再在它们迷路时发出咯咯的笑,笑声像银铃碰着玉石,清脆里带着点狡黠。

 

阿九第三次被雾里的树影绊到时,膝盖磕在块藏在雾里的青石上,疼得她“嘶”地吸了口凉气。终于忍不住对着白茫茫的空气龇了龇牙,她的尖牙刚冒出半寸,带着珍珠般的光泽,尖端还泛着淡淡的粉红——那是幼狐特有的嫩牙,就被身后传来的咳嗽声吓得“唰”地缩了回去,唯独尾巴尖的绒毛没忍住,炸成一团蓬松的白绒球,像缀在尾梢的雪团,还微微发颤。

 

“阿九,第九十八次。”老狐仙拄着枣木拐杖从雾里显形,拐杖头雕着只蜷卧的狐狸,狐眼是用千年琥珀嵌的,此刻正睁着,仿佛在无声地叹气。他银白的胡须上沾着细碎的露珠,每颗露珠里都映着个小小的、气鼓鼓的狐狸影子——那是阿九此刻的模样,圆眼睛瞪得溜圆,鼻尖还沾着点雾凝成的水珠,两颊的绒毛因为气闷微微泛红。

 

“师父,不是我笨。”阿九耷拉着耳朵跟在后面,毛茸茸的尾巴在身后扫来扫去,把老狐仙踩过的脚印都蹭平了。她今天化的是半人形,顶着个梳双丫髻的少女脑袋,发髻上还别着朵没化完的白绒花,鬓角沾着两撮没化干净的白毛,像缀着两朵小云。胳膊依旧是毛茸茸的狐臂,爪子尖的肉垫粉嘟嘟的,踩在青苔上悄无声息,只留下浅浅的梅花印,印子里很快就积了点雾水,“是雾里的树会动!刚才那棵老槐树明明在左边,枝桠上还挂着去年狐族庆典时剩下的红绸带,眨眼就跑到右边去了,红绸带都缠到松树上了!”

 

老狐仙停下脚步,拐杖往地上一顿,“笃”的一声,周围的雾气顿时像被无形的手推开,退开三尺,露出块刻着符文的青石板。石板上的符文是上古传下来的,能定住周围的雾障,此刻正泛着淡淡的金光。“青丘的树哪会自己动?”他抬手敲了敲阿九的脑袋,指尖带着淡淡的檀香——那是他常年用月华熏烤拐杖的味道,混着点松针的清香,“是你心不定,被雾障迷了眼。再过三个月你就要参加成妖礼,连自家后山的雾障都穿不过,是想让邻山黑风洞的狼崽子们笑掉大牙?”

 

他顿了顿,故意拖长了声音:“上次那只叫苍牙的灰毛狼还托人带话,说要在成妖礼上跟你比谁跑得快呢。他说啊,要是你输了,就得把你偷偷藏在桃花树下的蜜饯分他一半。”

 

阿九的耳朵立刻竖了起来,像两只警觉的小雷达,尾巴也不扫了,气呼呼地攥起爪子,肉垫都攥得发白:“那个夯货!上次偷偷摸进咱们的果园偷葡萄,被我挠得满尾巴是血,葡萄汁混着血,把他那条灰尾巴染得红一块紫一块,还好意思来挑战?”她是青丘最不成器的一只白狐,修了五百年还没化出完整的人形,族里同龄的狐狸,比如隔壁的阿瑶,早就能化出绣着凤凰的锦衣,连尾巴尖都能变出朵栩栩如生的白梅,只有她,总在关键时候冒出尾巴或耳朵,上次去给狐族长送贡品,就因为突然冒出的狐狸耳朵,把族长刚泡好的千年灵芝茶都碰翻了,气得狐族长吹胡子瞪眼,连白胡子都翘得老高。

 

正说着,阿九的鼻尖突然动了动。那是种奇异的甜香,像蜂巢里刚酿好的蜜,又像老狐仙藏在丹房里的桂花酒,混在雾的清冽里,勾得她肚子“咕噜”叫了一声,不由自主地往前凑。“师父,你闻?”她停下脚步,顺着气味望去,雾幕深处隐约有红光闪烁,像浸在水里的炭火,忽明忽暗,红光周围的雾气都被染成了淡淡的绯色,像蒙上了层胭脂。

 

老狐仙的脸色倏地沉了下去,原本温和的眉眼都拧了起来,拐杖头的狐狸雕像眼睛骤然亮了起来,射出两道金光,穿透浓雾,直直射向那红光处。“别碰!”他的声音比平时严厉了三分,银白的胡须都绷直了,像一根根绷紧的银丝,“那是‘蚀心花’,沾了凡人的血气才会红成这样。寻常的蚀心花是莹白色,吸了精魄会变成浅粉,只有沾了大量凡人血气,才会红得这么妖异。”

 

阿九却没听进去。她长这么大,只在族里的古籍《百草妖谱》上见过蚀心花的画像,画里的花儿冰清玉洁,旁边注着“食之可增百年修为,然需以心头血养之”。好奇心像只爪子挠着她的心,痒得厉害。趁老狐仙转身查看四周——他总说雾障异动时要多留意方位,免得被卷入时空裂隙——的功夫,她嗖地窜进雾里,像道白色的闪电,毛茸茸的尾巴在身后划出道残影。

 

蚀心花果然开得诡异。花瓣层层叠叠,像堆在一起的玉片,边缘却泛着妖异的绯红,像被血浸染过,花心却凝着颗黑沉沉的露珠,露珠里倒映着扭曲的人影,细看竟像是无数个痛苦挣扎的灵魂。阿九忍不住伸出爪子去碰,指尖刚触到露珠,那露珠就“啪”地裂开,滚落到她手背上,凉得像块冰,顺着皮肤往骨头缝里钻,所过之处,绒毛都打起了寒颤。

 

就在这时,周围的雾突然剧烈地翻涌起来,原本柔和的白雾变得像拧成绳的棉絮,裹着她往某个方向拖拽,力道大得几乎要扯断她的胳膊,她能听到自己骨头“咯吱”作响的声音。“师父!”阿九的呼救声被雾吞了一半,只剩下细细的呜咽,像小猫被踩了尾巴。她拼命蹬腿,却发现自己的脚不知何时已经陷进了泥里——那不是普通的泥,是泛着黑紫色的粘稠物,像融化的沥青,还带着股腐臭的铁锈味,正顺着她的脚踝往上爬,所过之处,雪白的绒毛都蔫蔫地贴了下去,变成灰败的颜色,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生气。

 

“孽障!那是通往‘无妄渊’的裂隙!”老狐仙的怒吼穿透雾层,带着雷霆般的力量,震得阿九耳朵嗡嗡作响。他手中的枣木拐杖突然化作一道流光砸进雾里,杖身上的符文“唰”地亮起,在阿九脚边炸开一圈金色的符文,符文亮起的瞬间,黑泥像被烫到般发出“滋滋”的声响,冒出刺鼻的黑烟,争先恐后地缩回地里,却在退去时留下几道深褐色的爪痕,弯弯曲曲的,像是什么东西的指甲刮过,带着尖利的倒刺。

 

阿九瘫坐在地上喘气,心口突突直跳,像有只兔子在里面乱撞,尾巴紧紧缠在腿上,像条救命的绳子,勒得腿都有些发麻。这时她才发现,雾里不知何时多了些影子。那些影子比树高,比山矮,轮廓模糊却带着刺骨的寒意,像冰锥子扎在皮肤上。有个影子低下头,她甚至能看到对方下颌滴落的、带着腥气的涎水,涎水落在地上,“嘶”地一声,将青苔都腐蚀成了黑褐色,还冒着细小的泡。

 

“那是……魔?”阿九的声音发颤,牙齿都在打颤,上下牙碰在一起,发出“咯咯”的轻响。青丘的老故事里,魔是从地底爬出来的恶鬼,长着九个脑袋,八条腿,眼睛是燃烧的绿火,以生灵的精魄为食,连天上的神仙都怕他们三分,上次狐奶奶讲故事时,说到魔一口吞下整个村庄的精魄,她吓得连夜钻到老狐仙的被窝里,被嘲笑了好几天。

 

老狐仙将她护在身后,拐杖在地上划出半圆的结界,金色的光芒像水波般荡漾开来,碰到那些影子,影子就发出“滋滋”的声响,往后退了退。他银白的胡须绷得笔直,平日里总是眯着的眼睛此刻睁得滚圆,眼白里布满了细密的红血丝,里面映着凝重的光:“是魔气外泄引来的虚影,还不是实体。”他望着裂隙消失的方向,那里的雾色比别处更深,像块洗不净的墨渍,边缘还在微微蠕动,“但这也不是好兆头。三界的封印松动了,连青丘的雾都拦不住这些东西了。”

 

阿九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突然发现雾里飘着片不属于青丘的叶子。青丘的叶子要么是翠绿,要么是金黄,从未有过这种颜色。那叶子是深紫色的,边缘带着锯齿,像小刀子,脉络是诡异的黑色,像凝固的血。叶子落在她手心里时,竟化作一行扭曲的字,像是用指甲刻上去的,笔画里还渗出淡淡的黑气:

 

“东荒有异动,万妖当自省”

 

风从裂隙的方向吹来,带着股陌生的、混合着血腥与檀香的味道——血腥气浓烈得像刚杀了牛,檀香味却又异常圣洁,两种味道搅在一起,说不出的怪异。阿九打了个寒颤,却鬼使神差地将那片化字的叶子塞进了袖袋——那里还藏着她偷偷攒的野果干,有酸溜溜的山枣干,还有甜津津的蜜桃脯,此刻叶子贴着果干,传来阵阵冰凉的触感,像是块万年寒冰。

 

她不知道,这枚来自界外的叶子,会在三个月后的成妖礼上,将她推到一场席卷三界的风暴中心。

 

回去的路上,老狐仙没再说话,只是拐杖敲地的声音比平时沉了些,“笃、笃、笃”,每一步都在地上留下个淡淡的符文,符文很快被雾气覆盖,却在雾里悄悄散发着微光,像埋下的种子。阿九亦步亦趋地跟着,尾巴蔫蔫地垂着,刚才被黑泥沾过的地方还隐隐作痛,像有小虫子在里面爬。

 

路过族里的祭坛时,阿九抬头望了一眼。祭坛是用九十九块青玉石砌的,最上面摆着块千年玉璋,玉璋上刻着狐族的图腾,平日里总散发着温润的白光,能照亮周围百丈的雾。可今天,玉璋的光芒微弱得像风中残烛,比平时黯淡了许多,连图腾上狐狸的眼睛都失去了神采。平日里总在玉璋周围盘旋的灵蝶,今天一只都没见着——那些灵蝶翅膀是半透明的,能吸灵气,落在谁身上,就代表谁会有好运。只有几只灰扑扑的飞蛾,在雾里漫无目的地撞着,翅膀上还沾着黑灰,看着就没精打采。

 

“师父,三界封印是什么?”阿九忍不住问,她扯了扯老狐仙的衣角,那衣角是用月光织的,软乎乎的,带着点暖意。她记得族里的老人说过,青丘之所以能安稳这么多年,就是因为有层看不见的屏障,将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挡在外面,连最调皮的雾都不敢靠近屏障边缘。

 

老狐仙停下脚步,望着祭坛的方向,长长地叹了口气,那口气里带着岁月的沉重,他银白的胡须被风吹得微微飘动:“很久很久以前,人、神、妖、魔是住在一块儿的。那时候啊,天上的神仙会下凡跟妖喝酒,凡人的书生会跟狐女吟诗作对,魔也还算安分,只在自己的地盘待着。”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下来,带着点悠远的沧桑:“后来魔变了心,觉得三界该由他们说了算,就掀起了战火。他们的爪子能撕碎神仙的仙衣,他们的血能腐蚀妖的内丹,凡人更是死伤无数。最后,神就联合人和妖,用三界的灵根做了封印,把魔困在无妄渊里,才换了这千年的安稳。”

 

“可封印要靠三界的灵气滋养,这些年……”老狐仙的声音里满是无奈,“人间战乱不休,怨气太重,灵气耗得厉害;神界又不知在忙些什么,好久没传来消息,连给我们送灵泉的仙使都三年没来了;咱们妖界,也越来越多的年轻妖想着走捷径修炼,吸生灵的精气,乱了根基……封印自然就松了。”

 

阿九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小脑袋里却乱糟糟的,她想起刚才那片叶子。东荒……她在古籍《妖界志》上见过这个名字,书里说那是妖界最东边的蛮荒之地,住着些最古老的妖怪,比如千年的老龟精,能活过三次天地浩劫,还有长着翅膀的蛇,脾气古怪得很,从不来青丘串门,据说谁要是闯进东荒,就再也回不来了。

 

回到自己的小洞府时,天已经擦黑了。洞府是依山挖的,门口挂着串风铃草,风一吹就“叮叮”响。阿九把那片叶子从袖袋里掏出来,借着洞府里夜明珠的光仔细看。夜明珠的光是柔和的奶白色,照在叶子上,能看到叶子的纹路像张网。叶子已经变回了深紫色,摸上去硬硬的,像块薄片的石头,边缘的锯齿还挺锋利,不小心就会划破手。

 

她试着用爪子往上面注入点灵力,那是她修炼了五百年才攒下的一点点灵气,平日里连碰都舍不得碰。可刚碰到叶子,叶子突然发烫,像块烧红的烙铁,吓得她赶紧扔到地上,爪子尖都被烫得发红。

 

叶子落地的瞬间,竟凭空冒出个小小的影子,像只巴掌大的鸟,浑身漆黑,只有眼睛是红色的,扑腾着翅膀就往洞外飞,速度快得像道黑烟。阿九眼疾手快,一把将它按住,那影子在她手心里挣扎了几下,发出“吱吱”的尖叫,然后化作一缕青烟,只留下一句话,细细的,像蚊子叫,却清晰地钻进阿九耳朵里:

 

“青丘的狐狸,别忘了你的尾巴……”

 

阿九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去摸自己的尾巴。九条尾巴好好的,毛茸茸的,在夜明珠的光下泛着珍珠白的光泽,还带着点淡淡的香——那是她用花瓣洗过的。可不知为何,尾巴尖突然轻轻颤了一下。

 

那天晚上,阿九做了个梦。梦里她站在一片漆黑的地方,周围全是刚才在雾里看到的影子,它们张着大嘴要吃她,嘴里的腥气熏得她头晕。她想跑,却发现自己的尾巴被什么东西缠住了,低头一看,是无数只深紫色的叶子,正顺着她的尾巴往上爬,叶子的锯齿刮得她生疼……

 

她惊叫着醒来时,天刚蒙蒙亮,洞府外的雾正透着点鱼肚白。窗外的雾依旧浓得化不开,但阿九总觉得,雾里藏着无数双眼睛,正透过白茫茫的雾气,注视着这片看似宁静的狐族圣地,那些目光里有好奇,有贪婪,还有说不出的阴冷。

 

而她那条总爱炸毛的尾巴,不知何时,正对着东方,轻轻摇晃着,像在指引方向。尾巴尖的绒毛上,还沾着点淡淡的金光,那是刚才梦里没散去的痕迹,仿佛在牵引着她,走向一条布满荆棘与奇遇的未知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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