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丹房秘语
天刚蒙蒙亮,青丘的雾还没散尽,带着清晨特有的湿凉,像刚从溪水里捞出来的纱,缠在阿九的脚踝上,凉丝丝的。她已经揣着那颗硬邦邦的蜜桃脯蹲在老狐仙的丹房门口了,尾巴尖不安分地扫着地面,将雾凝结的水珠扫成细碎的光点,像撒了一地的碎银。
丹房藏在千年古柏的树洞里,那古柏粗得要十只狐狸手拉手才能围住,树干上布满了青苔,还挂着些风干的草药,风一吹就晃晃悠悠,像一串串绿色的铃铛。门口挂着串晒干的艾草,散发着清苦的香气,能驱走雾里的小精怪——那些小精怪总爱往妖的耳朵里钻,专听悄悄话,然后添油加醋地传遍青丘。阿九知道老狐仙有个习惯,每天黎明都会用晨露煮茶,茶里要加三片“醒神叶”——那叶子长在青丘最高的崖壁上,叶片边缘带着金色的细毛,只有在日出前采摘才有灵气,她去年还偷偷帮老狐仙采过,当时脚一滑差点摔下崖去,被老狐仙用拐杖敲了脑袋,却还是给她泡了杯最浓的醒神茶,那茶苦得她龇牙咧嘴,却让她三天都没打瞌睡。
“师父,师父!”阿九用爪子轻轻拍着树洞门,木门是用柏木做的,上面刻满了符文,符文里还嵌着细碎的月光石,拍上去软绵绵的,像在拍棉花,“我带了好东西给你!是我藏了三年的宝贝呢!”
里面传来“叮”的一声,像是茶杯碰到石桌的声音,接着是老狐仙慢悠悠的嗓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像被露水打湿的棉絮:“进来吧,门没锁。再拍,符文都要被你拍掉了,小心晚上被雾里的‘吵人虫’钻进耳朵,让你整夜听它们唱跑调的歌。”
阿九推开门,一股混合着檀香和药草的味道扑面而来,其中还夹杂着淡淡的松烟味——那是老狐仙画符时用的墨香。这味道让她鼻子痒了痒,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尾巴尖的绒毛都震得颤了颤。丹房不大,正中央摆着个三足鼎,鼎身刻着繁复的花纹,是上古传下来的“炼魂纹”,据说能净化草药里的杂质。鼎下的火塘里还燃着微弱的火星,火星上飘着一缕青烟,像条细细的灰蛇。鼎里飘出淡淡的白雾,像极了青丘的雾,却带着药香,雾里还浮着几颗丹药的虚影,那是丹药还没成形的灵体。老狐仙坐在鼎边的石凳上,穿着件月白色的袍子,袍子的袖口磨出了毛边,却洗得干干净净,头发用根木簪挽着,几缕银白的发丝垂在脸颊边,沾着点药粉,正用根银勺搅拌着石桌上的茶杯,杯子里的茶水泛着淡淡的绿色,飘着三片卷起来的叶子——正是醒神叶,叶片在水里轻轻打转,像三只蜷缩的绿蝶。
“师父!”阿九凑过去,尾巴欢快地在身后摆了摆,带起一阵药香,把蜜桃脯从袖袋里掏出来,献宝似的递到老狐仙面前,“你看,我藏了三年的蜜桃脯!埋在桃花树下最肥的那片土里,昨天摸出来时还带着桃花香呢,舔一口能尝到甜味呢!”那桃脯黑乎乎的,表面结着层厚厚的糖霜,硬得像块小石头,却是阿九最珍视的宝贝。
老狐仙放下银勺,琥珀色的眼睛里带着笑意,眼角的皱纹都舒展开了,像平静的湖面泛起涟漪。他扫了眼那黑乎乎的桃脯,又落在阿九的尾巴上,目光在尾巴尖那道浅红印记上停了停,原本带笑的眼神沉了沉,像被雾遮住的月亮,只剩下一圈淡淡的光晕。“你尾巴上的伤,是怎么回事?”他的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紧张,像拉紧的弓弦。
阿九心里一紧,像被什么东西蛰了一下,尾巴下意识地往身后藏,却忘了那印记就在尾尖,藏也藏不住,反而把印记蹭得更红了些。她挠了挠头,鬓角的白毛抖了抖,像两朵受惊的小云:“没……没什么,就是昨天被荆棘勾了下。师父你看,苍牙昨天送了我驱邪草,说能压制魔气呢!”她赶紧把狼皮布包掏出来,布包上还沾着些黑风洞的黄土,想转移话题,爪子却因为紧张,把布包攥得变了形。
老狐仙却没接布包,只是拿起桌上的枣木拐杖。那拐杖被他摩挲了千年,杖身光滑得像玉石,杖头的狐狸雕像眼睛亮了亮,射出一道微光,像细小的金线,扫过阿九的尾巴。阿九只觉得尾巴上的印记像被温水浇过,暖洋洋的,舒服得想眯起眼睛,连带着心口都暖烘烘的,之前被魔气侵扰的不适感一扫而空。“魔气倒是没渗进内丹,”老狐仙的声音松了些,却依旧带着凝重,像压着块石头,“但这‘牵魂线’,怎么会缠上你的尾巴?”
“牵魂线?”阿九愣住了,圆眼睛瞪得更大了,像两颗浸在水里的葡萄,“不是那片深紫叶子变的吗?那叶子还会说话呢,化成个小黑影,说什么‘别忘了你的尾巴’。”
老狐仙拿起茶杯,喝了口茶,茶香在他嘴边萦绕,混着他身上的檀香,形成一种奇特的香气。“那叶子是‘界外引’,专门用来牵引有特殊血脉的妖。”他放下茶杯,指腹轻轻摩挲着拐杖头的狐狸眼睛,那琥珀眼珠被磨得光滑透亮,“而这线,是从叶子里生出来的,能勾动血脉里的灵力,叫牵魂线。”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下来,“只有两种妖能被界外引缠上,一种是快要堕入魔道的,灵力紊乱,引得界外引前来勾魂;另一种……是身负‘界脉’的,他们的血脉能连通三界,是天生的界碑守护者。”
“界脉?”阿九的耳朵竖得老高,像两根好奇的小天线,绒毛都根根分明,“那是什么?比阿瑶的‘幻形脉’厉害吗?阿瑶总炫耀自己的幻形脉是狐族最好的,能化出千种模样,上次还化成狐族长的样子,骗走了我半袋蜜饯呢!”她想起这事就气鼓鼓的,爪子不自觉地攥紧了。
老狐仙却没直接回答,只是往鼎里添了些草药——那草药是深绿色的,叶片边缘带着锯齿,叫“静心草”,能平复妖的心神。鼎里的白雾顿时变得浓郁,像煮沸的奶,带着股奇异的香味,像檀香混着花蜜,闻着就让人心里平静。“你昨夜是不是见到了什么人?”他的声音透过白雾传来,有点模糊,像隔着层纱,“比如……带着鳞片和锁链的?”
阿九心里咯噔一下,像有块石头掉进了冰湖里,瞬间冻住了。师父怎么知道?她赶紧点头,把昨夜那神秘影子的模样、说的话都告诉了老狐仙,连影子头发泛着蓝光、锁链上有蛇形花纹都没落下。说到“定界碑”时,老狐仙的拐杖突然“笃”地敲了下地面,声音在树洞里回荡,鼎里的白雾猛地翻涌起来,像沸腾的水,卷起无数细小的药粒,在空中打着旋。
“他果然还是找来了。”老狐仙的声音里带着叹息,银白的胡须微微颤抖,像风中的银丝,“那影子是‘守界人’,住在三界的夹缝里,看管着通往无妄渊的裂隙。定界碑就是封印裂隙的核心,碑身刻着三界的灵纹——人界的‘五谷纹’、神界的‘流云纹’、咱们妖界的‘万兽纹’,三种纹路相生相克,才镇住了无妄渊的魔气。一旦碑倒了,无妄渊的魔气就会像洪水般涌出来,淹了整个妖界,甚至人间和神界,到时候别说修炼,连活下来都难。”
阿九听得嘴巴都合不拢了,圆眼睛瞪得溜圆,像要从眼眶里跳出来。她想象着魔气像洪水一样涌来的样子,把青丘的桃花树都淹了,把黑风洞的狼崽都卷走了,心里一阵发慌。“那……那我们去把定界碑扶起来不就行了?”她挠了挠爪子,认真地说,“我力气大,上次帮阿瑶搬过比我还重的石头呢!她想把那块‘映月石’搬回洞府当镜子,还是我帮她扛回去的,累得我尾巴都直打晃。”
老狐仙被她逗笑了,笑声在树洞里嗡嗡作响,却笑得有些勉强,眼角的皱纹里藏着担忧:“定界碑不在青丘,在东荒的‘断尘崖’上。那里可不是什么好地方,不仅有最凶的妖——像能吞掉山头的‘吞天蟒’,还有长着九个脑袋的‘九头鸟’,更有守碑的‘蚀骨风’,那风里带着魔气,吹口气就能把妖的骨头化成水,连千年的老妖精都怕。”他顿了顿,目光落在阿九尾巴上的印记,像落满了星光,“更重要的是,定界碑需要‘界脉’的血才能激活,而你……”他的声音轻得像雾,“就是那只身负界脉的狐。”
阿九像被雷劈中了,愣在原地,尾巴尖的绒毛都忘了炸毛,蔫蔫地垂着。她?界脉?那个连化形都学不会的阿九?她低头看了看自己毛茸茸的狐臂,爪子尖还沾着点泥土,又摸了摸尾巴上的印记,那印记好像比刚才更烫了些。她突然想起族里的老人们说过,五百年前,狐族曾有只九尾狐去守护定界碑,那狐狸一身白毛胜雪,九条尾巴展开能遮住半个青丘,从此再也没回来。族里的古籍上还画着那只狐狸的尾巴,尾巴尖有撮特别白的毛,像缀着颗星星,和她的尾巴一模一样。
“所以……那只狐狸是我……我娘?”阿九的声音发颤,像被风吹动的琴弦,带着哭腔,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差点掉下来。她从小就没见过娘,老狐仙总说她娘去远方修行,要等她成妖礼时才回来,她每天都对着月亮祈祷,希望娘能带回甜甜的果子。
老狐仙点了点头,从怀里掏出块玉佩。那玉佩是羊脂白玉做的,温润得像浸在温泉里,上面刻着只九尾狐,狐狸的眼睛是用两颗红豆大的红宝石镶嵌的,尾巴尖有个小小的光点,和阿九尾巴上的印记一模一样。“那是你母亲。”他的声音低沉,像埋在土里的故事,带着岁月的厚重,“五百年前,她就是带着这块玉佩去了东荒,临走前说,要是她的孩子也觉醒了界脉,就把这玉佩给她,让她自己选,是留在青丘安稳度日,梳漂亮的发髻,吃甜甜的蜜饯;还是去完成她没做完的事,去东荒的风沙里,守一块冰冷的石头。”
阿九接过玉佩,玉佩暖暖的,像有生命般,贴在她手心里微微发烫,仿佛娘的手在握着她。她突然想起自己从记事起就没见过母亲,每次问老狐仙,他都会用拐杖敲敲她的脑袋,说:“你娘在攒天上的星星,等攒够了就回来给你做条星星裙。”原来……原来母亲在东荒,在那个有吞天蟒和蚀骨风的地方。
“那母亲她……还活着吗?”阿九的眼眶有点热,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砸在玉佩上,晕开一小片水渍,“她是不是在等我?”
老狐仙的目光望向东方,雾从树洞的缝隙里钻进来,拂过他银白的胡须,沾了些细小的水珠。“不知道。”他的声音里带着无奈,像被风吹散的烟,“但定界碑松动的消息,就是她托守界人传出来的。昨天那片界外引,还有守界人的出现,都是在告诉你,该做选择了。”
阿九捏着玉佩,玉佩上的九尾狐仿佛活了过来,在她手心里轻轻颤动,像在点头。她想起昨夜守界人说的话,想起苍牙送的驱邪草(那草还带着黑风洞的土腥味),想起母亲留在玉佩里的温度。她突然明白,为什么自己总在雾里迷路——因为她的灵力早就被这界脉牵引着,往东方去了;为什么化不出完整人形——因为她的灵力都在滋养这界脉,像埋在土里的种子,等着破土而出的那天。
“我去。”阿九抬起头,眼睛亮晶晶的,像落满了星光,眼泪还挂在睫毛上,却笑得像朵迎着风的向日葵,“我要去东荒,找定界碑,找我娘。就算有吞天蟒,我也不怕,我会挠它的眼睛;就算有蚀骨风,我也能躲,我在青丘的雾里躲了五百年,最会藏了!”
老狐仙看着她,眼睛里闪过欣慰,又闪过心疼,像看着只即将离巢的小狐,既盼着它展翅高飞,又怕它被风雨打湿翅膀。他从鼎里捞出片烘干的叶子,那叶子是碧绿色的,叶脉是金色的,像画上去的金线。“这是‘指路叶’,能在东荒的雾里指明方向,你往哪里去,它的叶尖就会往哪里偏。”他又从怀里掏出个小小的锦囊,锦囊是用云锦做的,上面绣着只小小的狐狸,“里面是我画的‘护心符’,一共三张,能挡住三次魔气侵蚀。记住,东荒的妖大多不怀好意,他们见了界脉的妖,就像饿狼见了肥肉——别轻易相信谁,尤其是那些笑得特别甜的,递你果子吃的,他们可能想把你当成点心,连骨头都嚼碎了吞下去。”
阿九接过叶子和锦囊,小心地放进袖袋,和苍牙的驱邪草、那块玉佩放在一起。这些东西贴着她的野果干,带着不同的温度——驱邪草是辛辣的凉,玉佩是温润的暖,锦囊是干燥的温,像一个个沉甸甸的约定,压在她的袖袋里,也压在她的心上。
“那成妖礼……”阿九想起苍牙说要和她比跑步,想起阿瑶答应要教她化出漂亮的裙子,突然有点舍不得。青丘的雾虽然总让她迷路,却带着熟悉的草木香;族里的狐狸虽然总笑她笨,却会在她被雾困住时,放灵蝶来指引方向。
老狐仙敲了敲她的脑袋,像往常一样,力道不重,却带着满满的疼爱:“成妖礼可以推迟。但定界碑不能等,无妄渊的裂隙要是再扩大,别说成妖礼,整个青丘都要被魔气淹了。”他顿了顿,嘴角露出点笑意,像偷藏了颗糖,“再说,等你从东荒回来,再跟苍牙比跑步,说不定能让他输得连尾巴都翘不起来。到时候你化出完整人形,穿着漂亮的裙子,保管让阿瑶都羡慕。”
阿九忍不住笑了,尾巴尖的绒毛又炸开,却不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兴奋,像朵迎着风的蒲公英。她想象着自己赢了苍牙,他气得灰尾巴都竖起来的样子,想象着自己化出漂亮的裙子,阿瑶瞪大眼睛的样子,心里甜滋滋的。
走出丹房时,雾已经散了些,阳光透过雾照下来,像金色的丝线,织在青丘的草地上,草叶上的露珠反射着光,像满地的碎钻。阿九回头望了眼树洞,老狐仙正站在门口,枣木拐杖在他手里轻轻晃动,杖头的狐狸雕像眼睛亮着,像在跟她告别。风吹过古柏的树叶,发出“沙沙”的声响,像老狐仙在说“一路小心”。
她摸了摸袖袋里的宝贝,握紧了手里的指路叶,叶子的尖端果然微微向东倾斜,像在拉着她往前走。尾巴尖坚定地指向东方,不再犹豫,每一步都踩得稳稳的,像在走向一个早就注定的未来。
她不知道,在她身后,青丘的祭坛上,那枚黯淡的千年玉璋突然亮了一下,像被点燃的烛火,温润的白光蔓延开来,将祭坛周围的雾都染成了淡淡的金色,像在为她送行。而黑风洞的方向,一只灰黑色的狼崽正背着个大大的包袱偷偷摸摸地往青丘的边界跑,包袱鼓鼓囊囊的,露出半捆驱邪草和一张画歪了的东荒地图——那地图上,断尘崖被画成了个歪歪扭扭的土坡,旁边还画着只龇牙的小狐狸,尾巴上画着个红点。狼崽的耳朵警惕地竖着,嘴里还叼着块没吃完的栗子饼——那是他娘今早烤的,本想让他当路上的干粮,此刻却被他咬得缺了个角,碎屑掉在灰黑色的狼毛上,像撒了把黄米粒。
“阿九这笨蛋,肯定会迷路。”苍牙嘟囔着,琥珀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担忧,尾巴紧张地扫着地面,“再说东荒那么危险,她连自己的尾巴都管不住,没我跟着怎么行?”他嘴上这么说,脚步却加快了些,狼爪踩在草地上,悄无声息,像一道灰色的闪电,紧紧跟在阿九身后的雾里,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他知道阿九好面子,要是被发现自己偷偷跟着,肯定会炸毛,说不定还会用爪子挠他——就像上次他偷偷跟着她去偷族长的葡萄,被发现时,她把他的尾巴挠得像团乱麻。
阿九一路往东,青丘的景致渐渐变了。起初还有成片的桃花林,花瓣落在她的尾巴上,像撒了把粉色的雪;后来桃花林变成了竹林,竹子高耸入云,竹叶在风里“哗哗”作响,像在说悄悄话;再往前走,竹林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低矮的灌木丛,上面结着不知名的野果,红得像血,阿九想起老狐仙的话,没敢碰。
路上遇到几只早起的狐族,是去溪边打水的阿芷和阿芫。阿芷提着个陶罐,看到阿九,好奇地问:“阿九,你这是去哪呀?尾巴怎么直挺挺的?”阿芫则盯着她手里的指路叶,眼睛亮晶晶的:“这叶子好特别,能送给我吗?我用三颗野山楂跟你换!”
阿九停下脚步,挠了挠头:“我……我去东边找些草药,师父说那边有‘醒神草’。”她没敢说实话,怕她们担心,也怕族长知道了会拦着她。至于指路叶,她赶紧往身后藏了藏:“这叶子不能换,是师父借我的。等我回来,给你带东荒的‘火焰果’,听说吃了能让尾巴变颜色呢!”
阿芷和阿芫信了,阿芷还塞给她两颗野山楂:“路上吃,酸溜溜的能提神。”阿芫则叮嘱她:“东边的雾比青丘的浓,别迷路了,要是看到长得像蛇的藤蔓,千万别碰,那是‘缠脚藤’,会把你捆起来拖进洞里的!”
“知道啦!”阿九挥挥手,揣好山楂,继续往东走。看着她们的身影消失在雾里,她心里有点酸酸的,像吃了没熟的梅子。她知道,这次离开,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说不定……再也回不来了。但摸了摸袖袋里的玉佩,那温润的触感让她又挺直了脊背,娘在等她,定界碑在等她,她不能怕。
走了约莫两个时辰,青丘的结界越来越淡了。阿九能感觉到空气中的灵气在减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陌生的气息,带着点土腥味和淡淡的……血腥味。她握紧了袖袋里的护心符,尾巴上的印记微微发烫,像在提醒她小心。
突然,指路叶剧烈地晃动起来,叶尖指向左前方的灌木丛,还发出微弱的绿光。阿九屏住呼吸,蹑手蹑脚地走过去,扒开灌木——只见一只小小的兔子躺在地上,浑身是血,腿被什么东西咬断了,气息奄奄,看到阿九,眼睛里闪过一丝惊恐,却没力气动弹。
“别怕,我不是坏人。”阿九蹲下身,想伸手摸摸它,却想起老狐仙的话,“东荒的妖大多不怀好意”,这兔子会不会是装的?她犹豫了一下,看到兔子腿上的伤口还在流血,血珠滴在地上,很快被泥土吸收,心里一软——不管是不是装的,这么小的兔子,总不能见死不救。
她从袖袋里掏出苍牙送的驱邪草,撕下一小片,想了想,又拿出老狐仙给的“静心草”(她临走前偷偷从鼎里抓了一把),放在嘴里嚼碎,吐在手心,小心翼翼地敷在兔子的伤口上。驱邪草的辛辣味和静心草的清苦味混在一起,刺激得她舌头发麻,却看到兔子的伤口处冒出淡淡的白烟,血渐渐止住了。
“好点了吗?”阿九轻声问,手指轻轻抚摸着兔子的背,它的毛软软的,像团棉花。
兔子眨了眨红眼睛,突然开口说话了,声音细细的,像蚊子叫:“谢……谢谢你。我是‘追风兔’,被‘独眼狼’咬了,它还在附近,你快走吧,它最喜欢吃狐狸肉了!”
阿九心里一紧,独眼狼?是东荒的妖吗?她刚想追问,就听到身后传来“呼哧呼哧”的喘气声,像有什么大家伙在靠近,地面都跟着微微震动。她赶紧把兔子抱起来,塞进怀里,用尾巴盖住,自己则躲在灌木丛后,屏住呼吸,只露出两只眼睛往外看。
只见一只巨大的狼从雾里走出来,它只有一只眼睛,另一只眼睛的地方是个黑洞洞的伤疤,嘴巴里淌着口水,滴在地上,把青草都烧得发黄。它的鼻子不停地抽动着,瓮声瓮气地说:“刚才还闻到兔子味,怎么没了?难道跑到那边去了?”它的目光扫过阿九藏身的灌木丛,阿九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爪子紧紧攥着怀里的兔子,生怕它叫出声。
就在这时,远处突然传来一声狼嚎,声音清亮,带着点熟悉的调调。独眼狼愣了愣,骂了句:“该死的小崽子,敢打扰老子打猎!”转身往狼嚎的方向跑去,很快消失在雾里。
阿九松了口气,腿都软了,差点瘫坐在地上。她怀里的兔子也抖个不停,声音发颤:“是……是黑风洞的狼嚎,它们怎么会来东荒?”
阿九却愣住了,那狼嚎……像苍牙的声音!他不是在黑风洞吗?怎么会在这里?难道……他跟来了?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她压了下去:不可能,他那么怕他娘,怎么敢偷偷跑出来?肯定是巧合。
她把兔子放在地上:“你快回家吧,这里太危险了。”兔子点点头,一瘸一拐地跑进雾里,跑了几步又回头:“我叫跳跳,要是你遇到危险,就往北边跑,那里有‘树精婆婆’,她会帮善良的妖!”说完,便消失不见了。
阿九望着跳跳消失的方向,心里暖暖的。原来东荒也有善良的妖,不像老狐仙说的那么可怕。她摸了摸怀里的玉佩,又看了看东方,深吸一口气,继续往前走。只是这一次,她的耳朵竖得更高了,总觉得身后有脚步声,像有人在跟着她,那脚步声很轻,却让她心里有点莫名的踏实,像小时候在雾里迷路时,听到的那熟悉的徘徊声。
东荒的雾越来越浓,阳光完全被挡住了,四周灰蒙蒙的,只能听到自己的脚步声和风吹过灌木的“沙沙”声。指路叶的光芒越来越亮,像盏小小的绿灯,在前面指引着方向。阿九知道,她离断尘崖越来越近了,离娘越来越近了,也离那些未知的危险,越来越近了。但她不再害怕,因为她的袖袋里装着牵挂,尾巴上系着使命,身后……或许还跟着个嘴硬心软的狼崽。
她的脚步坚定,像一颗奔向东方的星子,在东荒的雾里,划出一道白色的轨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