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还是个辣妹子

太阳快落山了，阳光还是很明媚。学校前的那条东西大街上还有几个正往家赶的学生。因为有外村的，有的家远，有的家近。路上不时有行人走过，有步行的，有骑着二八大杠的，也有推着独轮车的。

郝玉兰和王诗诗正推着自行车边走边聊，隔得太远，不知说些什么。路边的沟堑上伫立着几个柴草垛，几个低年级的学生正跟大刚在那里玩耍打闹。大刚玩得正起劲，一转头就看见了郝玉兰和王诗诗，那表情立刻就像蚊子见了血，恨不得择人而噬。

我本来还闹不明白大刚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但转念一想也即明了，像他这样的无业游民街溜子，哪里他不去转一转？其实，他也不算纯种的街溜子，因为我忽然记起了二狗说过的话。

这大刚整日价不干活，有一帮狐朋狗友，到处拦路抢劫，翻墙爬屋的偷东西，还在半夜里敲过寡妇门呢，这就一典型的地痞流氓，无赖二流子。换作现在，这就是一黑恶势力，社会的毒瘤，早给法办了。

见到大刚那色眯眯的眼神，我顿觉不妙。虽然郝玉兰和王诗诗都是成年人，论年纪都比大刚要大，但论力气的话，她俩可要吃亏了。再者说，万一大刚身上带着匕首呢，就不是拦路抢劫这么简单的事了。不过，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大刚这狗日的就算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致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吧。

我虽如此想，不免心下惴惴，下意识地紧走几步。这只是下意识的动作，若说一探究竟，就有点幸灾乐祸的味道了；若说路见不平一声吼，我怕是也没这胆量。

大刚又是这么个货，表情这么猥琐，再配上那副金丝眼镜，竟透出些狰狞。何况，他将近一米八的个头，看上去身体就很结实，我一个半大孩子，哪会是他的对手。但若视若无睹，我也做不到。

我该怎么办呢？要不先凑过去看看情况，实在不行，我可以喊救命啊。想到这里，我的脸皮有些发紧，我想是脸红了。

大刚就站在一个柴草垛旁，离郝玉兰二人仅三四米远，他几步就能冲到近前。他已看得口角流涎，嘿嘿笑起来：哟，好俊俏的两个小娘们，过来陪哥哥说说话！

他的声音已不算小，奈何郝玉兰二人正说着话，路上的声音也不算静，她二人显然没听见。于是，大刚提高了声音：“我说小娘们，跟你们说话呢！”

这下，郝玉兰二人都听见了，但她俩也就楞了一下，便不再理睬，继续前行。我分明地看清，王诗诗转过头的一瞬，那双美丽的眼睛里掠过一抹惊讶之色。

“老大，别这样，她俩是老师，我们学校的老师。”跟大刚一块玩耍的一个小学生有些紧张，小声的提醒。

“教你们的老师？”大刚好似更来了兴致。

“不是，反正她俩是我们学校的。”

“老师，嘿嘿。”大刚舔了舔嘴唇，“这两个小骚 货，跟你说话没听见嘛，你们放个屁也行啊！”

郝玉兰二人继续前行，可能听见了，也可能没听见，但都没有停下脚步。听到大刚那句话，我很担心王诗诗会说我放了，你没听见。但她并没有这么说，她什么也没说。

我为何会有这种想法，可能是我的下意识作祟吧。因为王诗诗老师看上去很严厉，大多时候却是很温柔的。也就是说，只有在她发火的时候才显得严厉。

班主任郝玉兰就不一样了，她平时嘻嘻哈哈的，若是不明底细，会觉得她是个很随和的人。她也只是看上去随和，生气的时候却是极为暴躁的。说她暴躁并不是指她大喊大叫破口大骂，她只是脸一板一沉，就给人一种严厉之感。况且，她还喜欢动手，动不动就扇耳光，属于能动手就别吵吵的那种，有那么一股子泼辣劲儿。

大刚自然就是那种不明底细的，他脸色变了，看来是惹着瘟神了。旁边的几个小家伙却是害怕了，有的小声劝说，有的还拉起了他的袖子：老大，算了吧，你别这样，她们真是我们学校的老师，我们不骗你！

“起开！”大刚哼了一声，几步就冲了上去，拦住了去路，两手叉腰，斜眼打量着两位老师，嘴里啧啧有声，然后脸色一沉：“你们去哪儿？跟你说话连个屁都不放，是没把我放在眼里，还是聋了？说话！”

“我们并不认识吧？”王诗诗说。

“不认识又怎样，认识认识不就认识了，一回生两回熟嘛，你说对吗，小妞？”大刚说着竟动手去捏王诗诗的下巴，王诗诗抬手格开，一脸厌嫌。

她这种神色，我曾见过，第一堂课时就见过，那时她就用这种眼神去看二狗。最近一段时日，二狗还是一到数学课就去教室外面的花畦里罚站，但我却没再见过王诗诗这种眼神。细细想来，应该是那次二狗去办公室回来，王诗诗再看他的眼神中就没有厌嫌了。我倒想不明白了，按理说，被叫去办公室问责的学生通常都不是好学生，怎么王诗诗的态度反而变了呢？

我还没想明白，就听大刚说：“哟，还是个辣妹子，不过我喜欢！”

“你这人真有意思，还妹子，你多大了，乳臭未干的小屁孩，也学那些社会青年的道道儿，你家大人知道吗？好狗不挡道，赶紧起开！”

郝玉兰紧蹙着眉，脸上的厌恶之色更是明显。她看了王诗诗一眼，又说：“别管他，我们走！”

两人绕过大刚，刚走出几步，郝玉兰却被大刚从后面一把拽住了车座，一使劲，咣当一声，自行车应声摔在地上，车轱辘一个劲的滴溜溜乱转。

郝玉兰拢了拢鬓边的几丝乱发，怒道：“你干什么，是不是没人管你了！”车子被拽，她险些摔了一跤，自然怒从心起。

我看到这一幕，一颗心突突乱跳，却一时没有办法，只有干着急的份儿。

“你们态度好点，我也是很温柔的。”也许是见到路上还有人，大刚收敛了一些，“我们第一次见面，但我第一眼就看上了……”

“你待怎样？”郝玉兰打断了他的话，白皙的脸上此时却是一片酡红，像是喝酒上脸，又像是发起了高烧。

“哎呀，我没别的意思，别害怕，就是认识一下嘛。前面有个小饭店，我就是想请两位骚——两位美女赏脸吃个便饭，可好？”

“没空！”郝玉兰没好气的甩出一句，弯腰便去扶倒地的自行车。谁知，大刚嘿嘿笑着，趁机伸出了咸猪手，“哟，大腿真性感，都快撑破裤子啦，要是脱……”话未说完，便是啪的一声脆响，一记巴掌落在了他脸上。

“你找死？信不信我报警，让你进局子？牙还没长齐呢，熊事事不少，滚开！”

“你以为我没进过局子？告诉你，我是常客。他妈的，敢打我，去死！”

郝玉兰刚弯腰扶住自行车，不提防大刚轮圆了胳膊甩过来。这一巴掌好大的力气，竟将郝玉兰打倒在地，看着就疼。我一颗心险些跳到嗓子眼，手心全是汗。

王诗诗也怒了，指着大刚喝道：“你这人怎么这样，怎么还动手打人呢！”听着像是生气了，但说出的话还是透着那么几分温柔，落在大刚耳朵里，不用想也知道，什么作用也不起，甚至更能激发大刚的邪念。

王诗诗老师骂完便上前搀扶郝玉兰。显然，这一巴掌力道很重，郝玉兰摔倒在地，半天都没反应过来，起身后立时像是一头发怒的狮子，嘴里叫骂着，扑上去跟大刚撕打在一处。

郝玉兰虽是体态丰腴，却也不是一个壮小伙的对手，没几下又被拍翻在地。王诗诗显然慌了，东张西望，似在等待救星出现，但此时的大路上只有几个孩子，偏偏没有成年人经过。

我思想上突然一激灵，这一刹间，我很想上前拉起王诗诗撒腿就跑，先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再说。这也算是一种英雄救美吧，此后王老师对我青眼有加也说不准呢。

至于郝玉兰老师，只能听天由命吧。我本就对她不感冒，挨过她好几回揍呢。不是我记仇，只是我真的无能为力。之前只见她揍人，没曾想却见到了她被人揍，按理说应该有种说不出的畅快，就像久旱逢甘雨似的，但心里却怎么也欢喜不起来。

在我刚有这种不切实际的想法时，蓦听王诗诗老师爆出一声尖叫，混合着惊讶、喜悦、解脱、困惑等诸多复杂的情绪，听来竟不似人声，入耳摄人心魄。我心头一颤，循声看去，也不由地“哦”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