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离区的灯光比别处更冷，惨白得近乎透明。秦烈站在观察窗前，手指搭在金属窗框边缘，指腹感受着那层细微的静电——不是设备漏电，而是空气过滤系统高速运转时残留的离子扰动。他没看屏幕，只盯着舱内那个蜷坐在椅子上的男人。对方是潜伏期晚期感染者，呼吸平稳，眼神却空得像被抽走了重量。
注射开始于六点零三分。
针头刺入皮肤的瞬间，李薇的手稳得没有一丝颤抖。她调整剂量时多加了0.3毫升缓冲液，这是空间芯片融合系统刚刚生成的新参数提示，依据正是那枚被放回原位的信号发射器所监听到的关键词频率反馈。
第八分钟，监测屏右下角闪过一道红纹，极短，快得像是视觉错觉。
没人注意到。
除了李薇。她低头看了眼记录仪的时间戳，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随即调出神经模拟模型比对波形。屏幕上两条曲线开始缓慢重合：一条来自患者脑波，另一条则是空间系统基于前几日病毒样本推演出来的“非典型变异响应图谱”。
“不是病毒活性增强。”她低声说，像是自言自语，“是基因编辑痕迹被激活了。”
秦烈这才转头看她。
她没抬头，只是把一段数据推送到主屏上：“军方三年前的小范围增强实验，代号‘铁脊’。这个人……体内有残留标记。”
林雪站在角落，一直没说话。此刻她终于动了，一步跨到通讯面板前，按下静音键，声音压得极低：“我认识这个编号。不是普通士兵，是第一批被淘汰的试药者。”
张峰站在设备旁，手套还没脱，指节捏得发白：“你们的意思是？这不是副作用，是旧伤被引爆？”
“对。”李薇点头，“但我们可以控制它。只要把抗体浓度下调15%，避开他的神经敏化阈值。”
秦烈沉默了几秒，然后开口，语气平静得像在讨论天气：“继续直播数据流。”
张峰猛地抬头：“可他们还在听！”
“让他们听。”秦烈走向门口，脚步没停，“让他们以为我们失败了。”
门关上前，他补了一句：“剂量按李薇说的调。”
会议室内气氛紧绷得像拉满的弓弦。
投影屏上还挂着刚才的生理曲线图，那个突兀的尖峰像一把插进平静湖面的刀。张峰坐在桌尾，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节奏混乱。林雪靠墙站着，手搭在腰侧武器卡扣上，指节因用力微微泛红。
“我不反对救人，”张峰终于开口，声音哑，“但我不能看着你们拿命去赌一个监听者的判断。”
林雪没反驳，只是走到控制台前，插入一段音频——正是早上那场“销毁样本”争议会议的片段。她的声音在里面激烈地质问秦烈：“如果这些人根本治不好呢？我们还要浪费资源吗？”
这是伪造的。
只有秦烈和李薇知道。
陈浩坐在角落，耳机还挂在脖子上，忽然插话：“灰隼物流上周送来的那批试剂箱，标签底下有军方旧标。我查了清单，其中一箱写着‘基因稳定剂（铁脊专用）’。”
没人接话。
空气凝滞了几秒。
李薇起身，走到白板前写下三个词：普通、增强体、变异体。笔尖划过板面的声音清晰得刺耳。
“分级施治。”她说，“不是赌，是分类。我们不能再用同一套方案应对所有感染者。有些人需要减量，有些人反而要加量。这不是妥协，是精确。”
张峰盯着那三个字看了很久，最后叹了口气，摘下手套扔在桌上：“行。我负责第一批量产调整，按基因背景分装。”
林雪这时才松开卡扣，从墙上取下平板，划开新的任务列表：“我带队去筛查其他潜在感染者，重点找有没有类似标记。”
秦烈一直没说话，直到所有人都表态完毕，他才开口：“明天上午九点，第二例试验。”
没有人反对。
散会后，李薇独自留在隔离区外的缓冲间。她取出便携分析仪，重新播放那段第八分钟的红色波纹录像。放大、降噪、逐帧解析——终于看清了细节：那不是单纯的信号异常，而是一种嵌套式的神经脉冲模式，像是某种早已植入的程序被抗体唤醒。
她记下了波形特征，编号为【R-08】。
然后合上仪器，走向下一个隔离舱。
患者是个年轻女孩，症状轻微，但检测显示她体内病毒载量极高。李薇戴上手套，拿起注射器，动作熟练到近乎本能。针管里的液体泛着淡淡的蓝光，那是空间系统赋予抗体的独特荧光标记。
推入皮下时，女孩皱了皱眉，却没有挣扎。
李薇盯着监测屏，眼睛一眨不眨。
第十二分钟，脑波曲线平稳上升，未见异常尖峰。
第十八分钟，低频波动开始衰减，幅度符合预期。
第二十五分钟，患者眼皮颤动，手指无意识地抓了下床单。
李薇按下记录键，轻声说：“有效。”
此时，隔离舱顶部的通风口格栅轻微震动了一下，像是被远处的脚步声带动。但没人注意。
因为就在下一秒，监测屏上的数字跳动变得不规则起来——原本应该持续下降的病毒活性指数，突然回升了0.7%。
李薇的手停在半空，指尖悬在暂停键上方。
女孩睁开眼，目光清澈，却带着一种不属于此刻的平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