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离区的通风口格栅不再震动，但李薇的手指还悬在暂停键上方。她没动，只是盯着屏幕上那0.7%的回升曲线，像在等一个解释。女孩睁着眼，目光平静得不像刚经历病毒活性波动的人——更像是清醒了很久，只是此刻才被允许睁开眼。
三分钟后，李薇按下记录键，声音压得很低：“标记R-08样本，编号02，活性异常回升，未见恶化。”
她转身离开缓冲间，脚步稳得没有一丝迟疑。走廊灯光从头顶洒下，照出她白大褂袖口一道细小的折痕——那是昨晚分装药剂时不小心蹭到冷藏柜边缘留下的。
清晨六点整，基地冷库门开启。张峰已经等在门口，手里拿着刚打印出来的运输清单。他扫了一眼李薇的脸色，没问结果，只说：“第一批三百支，按你标的新分类打包好了。”
李薇点头，径直走向最内侧的恒温箱。箱门打开时带起一阵白雾，她伸手取出一支蓝色封口的药剂瓶，在灯光下轻轻晃动。液体泛着微光，像沉静的星河。她在标签上补了一行字：“R组专用，勿与其他混放”，笔迹工整，力道均匀。
林雪此时正站在训练场边缘检查装备。她将两支便携式神经信号检测仪塞进战术背心内侧口袋，确认电量满格后才拉上拉链。周敏抱着平板走过来，屏幕上滚动播放着一段三分钟短视频：动画演示抗体如何阻断病毒信号传导，旁白用最直白的语言解释“为什么不是所有感染者都能用同一种剂量”。
“我已经发到各联络点的共享频道。”周敏语气平静，“他们看完视频后，拒绝率下降了42%。”
林雪没说话，只是把视频存进本地存储卡，插进头盔接口。她知道，真正的说服不在屏幕里，而在现场。
上午九点十七分，第一支分发小队出发。车队由三辆改装越野车组成，每辆车都加装了电磁屏蔽层和温控箱。李薇亲自监督装车，确保每一箱药剂都贴有对应基因背景标识。她在最后一刻将一张手写便签塞进副驾驶座下的夹层——上面只有两个词：“瞳孔收缩”。
林雪坐在副驾，出发前看了眼后视镜。镜中映出她冷峻的脸，也映出远处高塔上陈浩的身影。那人正低头操作终端，手指飞快敲击键盘，像是在追踪什么。她没多问，发动引擎。
中午十二点四十三分，车队抵达第一个幸存者营地。这里曾是中学操场，如今被铁丝网围成临时安置点。人群围拢过来时带着明显的戒备，有人举着自制武器站在后排，眼神警惕。
林雪下车没说话，先把平板举高，播放那段视频。周敏跟上，开始讲解：“这不是疫苗，是治疗剂。你们当中有些人可能需要少打一点，有些人反而得多打——这不是区别对待，是为了救更多人。”
一名中年男子挤出人群，手里攥着一张皱巴巴的纸：“我儿子昨天开始眼神发直，你们这玩意儿真能治？”
林雪没接话，而是示意随行的医疗员拿出检测仪，当场做了快速筛查。结果显示该男子儿子属于“铁脊残留型”，需减量注射。李薇提前标注的信息起了作用，药剂箱里对应分组清晰可见。
注射完成后，围观人群安静了几秒。
下午三点零五分，第二营地出现意外。一名年轻女性在接受注射后突然剧烈咳嗽，体温飙升至39.8℃。随队医生立刻准备应急处理，却被林雪拦住。她蹲下身，仔细观察对方瞳孔反应——收缩幅度异常，且节奏紊乱。
她立刻掏出平板，调出李薇留下的便签照片，对照上面的描述。几秒后，她起身对周敏说：“通知李薇，我们遇到了第一个疑似‘隐性激活者’。”
所谓隐性激活者，不是感染者，而是体内存在某种神经敏化特征的人。他们在接触抗体药剂后不会发病，却会短暂释放一种低频信号，可能诱发周围潜伏期感染者提前失控。这是李薇今晨基于【R-08】波形推导出的新模型，尚未公开。
傍晚六点，车队返回基地。林雪直接去了实验室，推门时发现李薇正在调整一台新设备——那是空间芯片融合系统刚生成的“个体神经信号捕捉装置”原型，外壳还没完全冷却。
“你猜对了。”林雪把便签递过去，“那个女孩，瞳孔反应和你写的完全一致。”
李薇接过便签，目光落在自己手写的字迹上。她没说话，只是把便签贴在设备侧面的金属板上，用胶带固定。那张纸很小，却成了整台机器唯一的人工标记。
晚上八点，秦烈走进指挥中心。桌上摊开着一份地图，标记了今日分发路线与异常反馈点。他扫了一眼，问：“防范措施呢？”
李薇站在投影前，手指划过空气，调出一份新文档：“从明天起，所有外派人员携带便携检测仪，重点筛查瞳孔动态与脑波基频。一旦发现隐性激活者，立即隔离并记录其接触史。”
林雪补充：“我们还要教会他们自己识别早期症状——比如突然的情绪波动、短暂失忆、对特定声音产生不适反应。”
秦烈点头，转身走向通讯台。他按下加密频道，声音平稳：“通知所有合作组织，抗体分发继续，但新增一条规则：每次注射前后，必须拍摄受治者面部视频，留存至少十分钟影像。”
没人质疑。
因为他们都知道，这不是多此一举。
深夜十一点，基地外围巡逻道。一名哨兵例行检查运输车残余物品，在副驾驶座下摸到那张被遗忘的便签。他不认识上面的字，随手塞进衣兜，准备明天交给文书归档。
此刻，李薇仍在实验室。她摘下手套，指尖沾着些许冷却液残留，触感微凉。她打开冷藏柜最底层抽屉，取出一支未贴标签的药剂瓶——这是从女孩体内提取的微量抗体代谢产物，荧光标记比其他样本暗淡许多。
她将它放进新编号的格子：【R-08-EXT】。
林雪走进来时，看见的就是这一幕。她没打扰，只是靠在门框上，轻声说：“你知道吗？那个营地的孩子，今天下午主动帮我们维持秩序。”
李薇没回头，只应了一声：“嗯。”
“他们开始相信我们了。”
李薇终于停下动作，指尖搭在冷藏柜边缘，指腹感受着那层细微的静电——不是设备漏电，而是空气过滤系统高速运转时残留的离子扰动。
她低头看着自己映在金属表面的模糊倒影，忽然说：“不是相信我们，是相信活下来的可能。”
林雪没再说话。
外面风声渐起，吹动窗框发出轻微震动。
李薇合上抽屉，转身走向操作台。她的影子被灯光拉得很长，一直延伸到墙角那台刚组装好的捕捉装置上。装置指示灯忽明忽暗，像是在等待某个尚未到来的信号。
林雪忽然伸手按住装置顶部散热孔，掌心传来一阵细微震动——不是机器运行的频率，而是某种嵌套式的脉冲模式，短促、规律、无法忽视。
她抬头看向李薇。
李薇也正看着她，眼神平静得像湖面。
两人谁都没动。
直到林雪的手指被震得发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