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台女人脸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嘴唇哆嗦着，涂着鲜红指甲油的手指神经质地绞在一起。她看看我，又看看那尊杵在原地、眼神空洞得吓人的“保安蜡像”，喉咙里像是堵了一团湿棉花，一个字也发不出来。整个大厅落针可闻，只有窗外模糊的车流声和远处打印机单调的嗡鸣。

我看着她惊恐到失语的模样，语气依旧平静得像深潭的水，但每一个字都如同冰冷的石子投入死水，带着不容置疑的沉甸甸分量：“把你们这里，认为最难的试卷给我做做。” 我顿了顿，目光扫过她煞白的脸和周围噤若寒蝉的人群，“要是我做不出来，立马走人，绝无二话。要是我做对了……” 我的视线最终落回她脸上，清晰地吐出两个字，“聘我。”

这平静的话语像一道惊雷，终于劈开了前台女人凝固的恐惧。她猛地一个激灵，像是被无形的鞭子抽了一下，手忙脚乱地拉开身后那个巨大的文件柜抽屉。纸张被她翻得哗啦作响，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微微颤抖。终于，她抽出一份装订整齐、看起来格外厚重的试卷，双手捧着，如同供奉什么圣物般递到我面前，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颤音：“这……这是去年全国高中数学奥林匹克竞赛的决赛题……最……最难的那套……”

我伸手接过，冰凉的纸张触感传来。没有看题，甚至没有坐下。我左手拿起旁边笔筒里一支最普通的黑色签字笔，笔尖悬停在卷首。

意识，瞬间沉入那只寄宿着“小左”的左手。一股熟悉的、冰冷而强大的力量感如同潜藏的暗流，瞬间从掌心涌向指尖，激活了某种奇特的感知。眼前密密麻麻的数学符号、繁复的几何图形、抽象的逻辑推导，不再是令人望而生畏的壁垒。它们在我眼中骤然变得无比清晰、通透，仿佛一层无形的面纱被揭开，每一个符号都散发着微弱的光芒，彼此之间的联系如同蛛网般瞬间铺展开来。答案，并非凭空出现，而是沿着这些光芒和线条，自然而然地流淌出来，清晰得如同早已镌刻在灵魂深处。

我心里掠过一丝意外的惊喜：噬魂手这家伙，除了吞鬼，居然还是个隐藏的超级学霸？这倒是个意外收获。

笔尖落下，接触到雪白的纸张。

沙——沙——沙——

没有停顿，没有思考，甚至不需要阅读完整题目。笔尖如同被精确编程过的机械，在试卷上流畅地滑动、跳跃、勾勒。一道道复杂的公式被精准推导，一个个刁钻的几何问题被瞬间解构，一道道深奥的逻辑链条被完美闭��。笔迹工整，步骤清晰，速度快得令人眼花缭乱。我甚至能感觉到，左手那股冰冷的力量仿佛带着某种“愉悦”，在解析这些人类智慧的结晶时微微波动着。

不到一刻钟，厚厚的试卷已然翻到了最后一页。随着最后一个符号落下，我手腕轻抬，笔尖离纸。整个大厅里，只剩下我放下笔时那轻微的“嗒”声，以及无数道屏息凝神的视线。

我将做完的试卷递还给前台女人。她接过去时，双手抖得如同秋风中的落叶，纸张在她手中发出细微的哗啦声。

她再也不敢有丝毫怠慢，几乎是踉跄着扑向办公桌，拿起内线电话，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张……张老师！快！快下来！到前台！快！”

很快，一个戴着厚厚的黑框眼镜、头发有些花白、穿着格子衬衫的中年男老师气喘吁吁地从楼梯跑了下来，脸上带着被打扰的不悦和疑惑：“什么事这么急……” 他的抱怨在看到前台女人惨白的脸色和那份被递过来的试卷时戛然而止。

“这……这是？”张老师疑惑地接过试卷，当他看清卷首的标题和下面那密密麻麻、新鲜出炉的解答时，眼睛瞬间瞪大了。

他顾不上多问，立刻从口袋里掏出红笔，就近找了一张空着的咨询桌，俯身开始批改。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大厅里静得可怕，所有人都伸长了脖子，目光聚焦在那位张老师和他手中的红笔上。

“这……”张老师发出第一声低低的惊呼，他猛地抬头，难以置信地看了我一眼，又迅速低头看向试卷，笔尖在一个解题步骤上重重画了个圈，喃喃道：“这道题的解法……简直……巧妙绝伦！比标准答案的思路更简洁，更本质！这……这怎么可能？”

他飞快地翻到下一题，眉头先是紧锁，随即又猛地舒展开，倒吸一口凉气：“嘶……这个思路……天马行空！完全跳出了常规！比参考答案还要精妙得多！这……”

“天呐！”当他翻到一道极其复杂的立体几何证明题时，忍不住失声叫了出来，手指激动地点着卷面，“这……这简直是天才的构造！完美无瑕！逻辑链条滴水不漏！这……这真的是刚刚做完的？”

随着张老师一声声越来越高亢、越来越难以置信的惊叹，大厅里凝固的气氛终于被打破了。围观的家长和学生脸上残留的恐惧和惊疑，迅速被强烈的好奇和巨大的震惊所取代。他们开始窃窃私语，眼神在我和张老师之间来回扫视，充满了探究和不可思议。

“听见没？张老师都说天才！”

“那保安怎么回事？刚才……”

“别管保安了！你看张老师那表情，跟见了鬼似的……哦不，是见了神！”

“他刚才写字那速度……是人吗？”

批改终于结束。张老师放下红笔，直起身，长长地、深深地呼出一口气，仿佛刚刚攀登完一座险峰。他摘下眼镜，用力揉了揉发酸的眼睛，再看向我时，眼神里已经没有了丝毫的审视和怀疑，只剩下纯粹的、几乎要溢出来的敬佩和震撼。他双手捧着那份试卷，如同捧着稀世珍宝，郑重地递还给我，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满分……无懈可击！先生……您……您真是……”他似乎找不到合适的词来形容，最终只是用力地点了点头。

机构里的其他老师和工作人员此刻也按捺不住，纷纷围拢过来。之前的不屑和恐惧早已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小心翼翼的、近乎朝圣般的态度。一个年轻的女老师鼓起勇气，声音细弱蚊蝇：“那个……先生，能……能请教您一下这道物理竞赛题的思路吗？我们教研组讨论了很久都没头绪……”另一个男老师也赶紧插话：“对对，还有关于学生高阶思维培养的模式，您……”

我哪里懂什么教育理念和物理竞赛？噬魂手能解题，可解不了人心和育人。但我不能露怯。我微微抬手，止住了他们七嘴八舌的提问，目光平静地扫过一张张充满求知欲（或者更多是敬畏）的脸。

“各位想知道答案，”我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压过了所有的议论，“能否先帮我一个忙，推荐一个人，让我俩谈谈？”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没反应过来，脸上写满了困惑。

我微微一笑，清晰地吐出那个早已锁定的名字：“刘局长。”

这三个字如同投入平静水面的石子，瞬间激起了涟漪。前台女人恍然大悟，猛地一拍额头：“对对对！刘局！他下午要来给他家千金请数学家教！张老师，您看……”她殷切地看向张老师。

张老师立刻会意，脸上堆满了笑容，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讨好：“当然！当然没问题！先生您这样的水平，给刘局千金当家教，那是再合适不过了！我们马上安排！小赵，快，去给刘局那边确认一下下午的时间！就说我们机构来了位……真正的顶级专家！”他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

果然，下午三点刚过。

一辆低调的黑色公务轿车悄无声息地滑停在“未来教育”门口。车门打开，一个身材中等、穿着深色夹克、面容严肃中带着深深疲惫的中年男人走了下来。他眉头习惯性地锁着，眼神锐利如鹰，扫视了一下周围，带着一种长期身处高位和高压环境磨砺出的警惕与威严。正是刘局长。

在张老师和前台女人近乎谄媚的簇拥下，他径直走进了那间特意准备、环境雅致的VIP咨询室。

当看到坐在里面、穿着普通甚至有些寒酸的我时，刘局长锐利的眼神里闪过一丝明显的错愕和不解。他显然没料到机构郑重推荐的“顶级专家”，会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刘局，这位就是林老师！真正的数学天才！刚才……”张老师迫不及待地想要介绍我的“神迹”。

刘局长却只是淡淡地摆了摆手，打断了张老师的话。他拉开椅子，在我对面坐下，身体微微前倾，双手交叉放在桌面上，那是一个典型的审视和谈判的姿态。疲惫的眼底深处，是对女儿学业的担忧，但更多的是一种上位者特有的、不容糊弄的精明和压力。

“林老师是吧？”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我女儿高二，数学是短板，尤其是函数和解析几何，几次模拟考都拖后腿。我们要求不高，能在高考前帮她稳定在一百二十分左右就行。时间紧迫，每周需要至少保证三次课，每次两小时。地点就在我家。课时费，按你们机构最高标准的两倍给。”他语速很快，条理清晰，没有任何废话，直接抛出了需求和条件，目光如同探照灯般锁定在我脸上，等待着我的回应和证明。

我迎着他的目光，没有谈课时费，也没有谈教学计划。在他审视的目光下，我缓缓开口，声音平静却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

“刘局，课时费多少都无所谓。我只想请您帮个忙。”

刘局长的眉头瞬间锁得更紧，眼神中的审视变成了警惕和一丝被打扰的不悦。

我无视他眼中升起的寒意，清晰地吐出那个名字：“我想见夏婉清。”

“夏婉清”三个字出口的瞬间，刘局长交叉放在桌上的双手猛地一紧。他那双锐利如鹰的眼睛，瞳孔骤然收缩！仿佛被一根冰冷的针狠狠刺了一下！刚才还只是警惕的眼神，瞬间被一层浓重的、冰冷的、几乎要凝成实质的震惊和戒备所覆盖！整个咨询室的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冻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