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晨露与新程
天刚蒙蒙亮,清芷就被鸟鸣吵醒了。身边的位置已经空了,竹床还留着点余温,她撑起身子往外看,见文峰蹲在洞口的石台上,正对着那顶荷花环发呆,指尖轻轻拂过花瓣,像在触碰易碎的梦。
“醒了?”他回头时眼里还带着点惺忪,却瞬间亮了起来,“我去泉眼打了水,温着呢,快来洗漱。”
清芷走过去,接过他递来的布巾,温热的水沾在脸上,带着点泉眼特有的清甜。她瞥见石台上摆着两碗米糊,上面各卧着个荷包蛋,蛋黄颤巍巍的,像刚剥壳的朝阳——这是用卖茶换来的细米煮的,他昨天偷偷磨了半宿,米浆溅得满脸都是,被她撞见时,还红着脸说在练习磨粉的手艺。
“快吃,凉了就腥了。”文峰把碗往她面前推了推,自己却先夹起她碗里的蛋,用筷子戳破,“这样拌着米糊吃,香。”
蛋黄混着米香滑进喉咙,清芷忽然想起去年冬天,两人分食一碗野菜汤的日子。那时他总把碗底的几粒米推给她,说自己不爱吃细粮,如今却把最金贵的细米和鸡蛋,全端到了她面前。她舀起一勺米糊递到他嘴边,看着他乖乖张嘴的样子,忽然觉得,日子就像这碗里的蛋,慢慢熬着,总会熟透,总会暖起来。
吃过饭,文峰背着竹篓要去田里除草,清芷执意要跟着。“我身子好多了,能帮你递递水,拔拔小草。”她拎起水壶往他背上挂,指尖划过他的脊梁,那里的骨头不再像去年那样硌人,添了点结实的肉,是这些日子喝着米糊、吃着春桃送来的鱼干养起来的。
田埂上的野草已经长到脚踝高,文峰挥着锄头除草,清芷蹲在旁边拔那些刚冒头的嫩芽。阳光晒得人发暖,她的额角渗出汗珠,文峰每隔一会儿就停下,用布巾替她擦汗,指尖蹭过她的脸颊,像在抚摸稀世的珍宝。
“你看这稻子。”他忽然指着田里的绿浪,“比刚种时高了半截,穗子都开始鼓了,再过俩月就能收了。”
清芷望着那片浓绿,想起他用体温焐化冻土的夜晚,想起他踩着积雪找种子的清晨,忽然伸手握住他的手——这双手粗糙得像老树皮,却种出了满田的希望,也握住了她的余生。
“收了稻子,咱就盖间土坯房吧。”她轻声说,眼里的光比阳光还亮,“不用太大,有扇朝南的窗就行,能看见情人山的方向。”
“好。”文峰的声音发颤,反手把她的手攥得更紧,“我这就去后山砍竹子,先把地基打起来。再编个篱笆院,你不是说想种牡丹吗?咱就在院角种上,让它顺着篱笆爬,开花时满院子都是香的。”
两人正说着,就见春桃挎着竹篮走过来,篮里装着新摘的黄瓜,嫩得能掐出水。“我男人去镇上买了些石灰,说帮你们刷墙用,刷得白白的,比岩洞亮堂十倍。”她把黄瓜往清芷手里塞,“刚摘的,蘸酱吃脆得很。”
清芷握着还带着刺的黄瓜,忽然想起第一次见春桃的样子——那时她顶着风雪送来窝窝头,眉毛上结着冰碴,却笑得比炭火还暖。这些日子,正是有这样一群人,用朴素的善意,把这山间的日子,烘得越来越有温度。
午后,文峰去砍竹子,清芷坐在田埂上缝补他的旧衣裳。风拂过稻浪,送来阵阵清香,她忽然哼起了昨夜那支没唱完的歌,调子在田野里荡开,惊起几只麻雀,绕着稻田飞了两圈,又落在不远处的电线杆上,歪着头听,像在为她伴唱。
“唱啥呢?这么好听。”文峰扛着竹子回来时,额角挂着汗珠,眼里却带着笑,“再唱给我听听。”
清芷红了脸,把针线往他手里塞:“你帮我穿个针,线总穿不进去。”
他笨手笨脚地捏着线头,试了好几次才穿进针孔,清芷趁机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像啄米的雀儿,等他反应过来时,她早已跑远了,裙角在稻田间划出道浅绿的弧,像条快活的鱼。
夕阳西下时,两人坐在田埂上歇脚,看着最后一缕阳光掠过情人山的峰顶,把那里染成温柔的橘色。文峰从怀里掏出个布包,里面是块红布——正是上次他买回来的那块,被他裁成了两半,一半缝成了肚兜,另一半叠得方方正正,上面用歪歪扭扭的针脚绣着两个字:相守。
“等土坯房盖好,就把这布挂在墙上。”他把红布放在她手心,“让它替咱记着,咱是咋从冰天雪地里,走到这稻浪滚滚的春天的。”
清芷握紧那块红布,像握住了整个余生。晚风拂过,稻叶“沙沙”地响,情人山在暮色里沉默着,却仿佛在微笑——它见过他们最艰难的寒冬,也将见证他们最温暖的往后。
月光升起时,两人并肩往回走,影子在田埂上依偎着,像两株缠绕生长的稻禾。远处的岩洞还亮着微光,那是他们熬过寒冬的见证,而前方,新的房屋正在酝酿,新的希望正在生长,就像这田里的稻子,只要根扎得深,总能结出饱满的穗,总能在岁月里,长出生生不息的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