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夏溪与相拥
日头毒辣辣地挂在天上时,连蝉鸣都透着股懒洋洋的倦。文峰挥着锄头在田里薅草,汗水顺着下巴往下滴,砸在干裂的土块上,瞬间洇出个深色的小坑,没等喘口气,又被蒸腾的热气烤干。清芷拎着水壶走过来,壶身被晒得发烫,她用衣角裹着壶柄递过去,刚碰到他的手,就被他攥住了手腕——他的手心烫得像烙铁,沾着的泥屑蹭在她皮肤上,有点糙,却带着股让人安心的力道,像握住了整个夏天的暖。
“去溪沟里凉快凉快吧。”文峰抹了把脸,汗珠甩在稻叶上,“再这么晒,咱俩都要成烤红薯了,连皮都得焦。”
溪沟在情人山脚下,是山泉水汇的流,清得能看见水底圆滚滚的鹅卵石,阳光斜斜照进去,亮得像撒了把碎银,随着水流轻轻晃。文峰先脱了布鞋跳进水里,脚刚沾到水就“嘶”了一声,又猛地蹦起来,溅起的水花打在清芷脸上,凉丝丝的,逗得她笑着往后躲,裙摆扫过岸边的狗尾草,带起一串毛茸茸的种子。
“下来呀,水里凉快。”他往岸边伸着手,脚在光滑的石头上蹭了蹭,差点打滑,“我牵着你,保准不摔。你看这水,浅得很,刚到我膝盖。”
清芷犹豫着把脚伸进水里,刚没过脚踝就缩了回来——水凉得像冰窖里捞出来的,激得她打了个哆嗦。文峰看出她的怯,干脆走过去,打横把她抱进水里,吓得她搂住他的脖子直叫,水花溅得两人满身都是,头发都贴在了脸颊上,却笑得比溪沟里的石斑鱼还欢。
“我教你游水。”文峰扶着她的腰,让她试着往水里蹬腿,“小时候我总在河里泡着,能一口气游到对岸,比鸭子还快。你看,腿要这样,像青蛙似的……”他自己先示范了两下,溅起的水花打在清芷脸上,她抬手去擦,却被他趁机捏了捏脸颊,软乎乎的,像刚蒸好的米糕。
清芷的脚刚离地就慌了神,死死抓住他的胳膊,指甲几乎嵌进他的肉里。“别、别松手!”她闭着眼,睫毛抖得像受惊的蝶,“我怕沉下去,我会淹死的……”
“有我呢,沉不了。”文峰的手托在她的腰后,掌心的温度透过湿透的布衫传过来,像团安稳的火,“你看,这样蹬腿,对,就像走路一样,慢慢来。眼睛睁开看看,水里有小鱼呢,在跟你打招呼呢。”
她的腿在水里胡乱扑腾,溅起的水花打湿了他的头发,发梢的水珠滴在他的睫毛上,他却不躲,只是看着她笑,眼里的温柔像这溪沟里的水,满得快要溢出来。游了没一会儿,清芷就没了力气,往他怀里一靠,胸口起伏得像揣了只兔子,鼻尖蹭着他的锁骨,能闻到他身上混着汗味和阳光的气息,还有点溪水的清冽,让人莫名安心。
“累了?”文峰把她往岸边带,让她靠在光滑的大石头上,自己则半蹲在水里,替她捏着酸软的脚踝,指腹轻轻按在她的穴位上,是他从草药书上看来的,说能解乏。“小时候我娘总说,水能养人,你看你这阵子,脸都圆了些,比刚开春时好看多了,下巴尖上的肉都软乎乎的。”
“哪有。”清芷红了脸,伸手去推他,却被他抓住手腕,往怀里一带。她的后背撞在他的胸口,能听见他“咚咚”的心跳,比溪水流得还急。水漫到两人的腰际,凉丝丝的,却挡不住那股从心底冒出来的热,像火塘里的火星,一点点燎原。
“文峰……”她的声音在水里发颤,刚要抬头,就被他轻轻按住后颈,吻了下来。
溪水在两人身边轻轻晃,像在替他们掩饰慌乱。他的吻带着点溪水的清冽,还有阳光晒过的暖,比荷塘边的那次更深,更沉,像要把这些年的牵挂、感激、欢喜,都揉进这一吻里。清芷的手慢慢环住他的脖子,指尖插进他湿漉漉的头发里,忽然觉得,这溪水、这阳光、这情人山的风,都成了他们的见证,见证着这份在苦日子里熬出来的甜。
游累了,两人就躺在溪岸边的草地上晒太阳。文峰把自己的粗布褂子铺在地上,让清芷枕着他的腿,自己则揪了根狗尾巴草,轻轻挠她的脚心,看她笑得直打滚,露出的脚踝在阳光下白得像玉,上面还沾着片小荷叶,是刚才在水里玩时沾上的。
“你还记得去年冬天,你冻得直哭,说再也不想过冬天了吗?”文峰忽然说,指尖拂过她脚踝上的浅疤——那是去年雪天砍柴时划的,深可见骨,他背着她走了二十里山路找郎中,用草药给她敷了半个月才好,那段时间她总说疼,夜里睡不着,他就整夜给她揉脚,直到她睡熟。
“记得。”清芷往他怀里缩了缩,手指划过他胳膊上的旧伤,那是替她挡落石时留下的,至今还能摸到凸起的疤痕,“可现在觉得,要是没熬过那个冬天,哪能有现在呢。你看,这些疤都是咱的念想,想着想着,就觉得日子有盼头了。”
文峰低头吻了吻她的发顶,把她搂得更紧。远处的稻田泛着绿浪,风一吹,“沙沙”地响,像在应和她的话;溪水流得哗哗响,撞在石头上,碎成无数小珍珠;情人山在阳光下透着温润的绿,像块被岁月打磨过的玉。他忽然觉得,不用等盖好土坯房,不用等种出牡丹,只要身边有这个人,哪怕还住在岩洞里,哪怕每天喝野菜汤,也是这辈子最安稳的日子。
夕阳把溪水染成金红色时,两人手牵着手往回走,湿衣服贴在身上,有点凉,心里却暖烘烘的。清芷的头发还在滴水,文峰就脱下褂子给她裹上,自己光着膀子走在旁边,脊梁被夕阳镀上层金边,像座结实的山,肩膀上还沾着片小荷叶,是刚才打闹时没注意蹭上的。
“明天还来游水不?”清芷仰着头问,发梢的水珠滴在他手背上,凉丝丝的,像颗小珍珠。
“来。”文峰把她的手攥得更紧,指腹摩挲着她的指尖,那里还有点泛红,是刚才抓他太用力弄的,“我教你憋气,教你仰泳,等你学会了,咱就游到溪沟的尽头,看看那里的水是从哪座山流下来的。听说尽头有片芦苇荡,秋天能摘芦苇花,给你编个芦花垫,比稻草软和。”
晚风拂过稻田,送来阵阵稻花香,混着两人身上的水汽,在暮色里漫开。情人山的轮廓渐渐模糊,却像在无声地笑着——它知道,这对年轻人的夏天,才刚刚开始,就像这溪里的水,清清澈澈,却会一直流,一直暖,流进往后的每一个春夏秋冬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