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旱溪与螺香
连月没下雨,溪沟的水浅得能看见水底的卵石,阳光晒在石头上,烫得能煎鸡蛋。文峰踩着没过脚踝的水往前走,鞋底碾过细沙,发出“沙沙”的响,像在给这寂静的旱天哼调子。清芷跟在后面,裙摆卷到膝盖,露出的小腿沾着泥点,却笑得比头顶的日头还亮。
“你看那棵树。”文峰忽然停住脚,指着溪沟对岸的老柳树。树身歪歪扭扭地探向水面,枝条却绿得发亮,垂在水里像姑娘散开的绿发。“李大爷说这叫‘怀孕树’,说是早年有对夫妻在树下许愿,第二年就生了娃,后来咱这山坳里的媳妇们,都爱来这儿拜拜。”
清芷的脸“腾”地红了,捡起块扁石头往水里扔,水花溅在柳树枝上,惊起几只蜻蜓,绕着枝条飞了两圈,又落在她的发梢。“谁要拜这。”她嘴上嗔怪,眼睛却瞟着树影里的光斑,像在数藏在里面的心事。
水浅了,正好摸螺蛳。文峰挽起裤腿蹲下去,手指在卵石缝里摸索,没多久就摸出小半篮,青黑色的壳上沾着青苔,在阳光下泛着亮。“这玩意儿炒着吃最香,放把辣椒,再撒点春桃家的花椒,能下三碗饭。”他举着颗大螺蛳给清芷看,螺壳上还挂着条细小鱼,甩着尾巴要逃,被他笑着捏在指尖。
清芷也学着摸,手指刚伸进石缝,就被什么东西夹了下,疼得“哎哟”一声。文峰赶紧扑过来,见是只小螃蟹钳着她的指尖,气得把螃蟹扔进竹篮:“敢欺负我媳妇,今晚就把你跟螺蛳一块儿炒了!”
“谁是你媳妇。”清芷抽回手,指尖被夹出个红印,却忍不住笑他的傻气。他却趁机握住她的手,往自己嘴边送,用舌尖轻轻舔了舔那红印,像在给她止痛,弄得她耳根红得能滴出血来。
溪水没过脚踝,凉丝丝的,却挡不住日头的热。文峰见清芷额角冒汗,干脆把她往怀里一带,两人在水里绊了个趔趄,双双坐在卵石上,溅起的水花打湿了彼此的衣襟,却笑得停不下来。清芷趴在他胸口,听着他“咚咚”的心跳,忽然觉得这干旱的天也没那么难熬了——只要身边有这个人,哪怕喝溪沟里的水,也是甜的。
“咱比赛憋气吧。”文峰抹了把脸上的水,眼里闪着促狭的光,“谁输了,就给对方捶腿。”
清芷哪会憋气,刚把头埋进水里,就呛得直咳嗽,文峰赶紧把她捞起来,拍着她的背笑:“傻样,跟你闹着玩呢。”他自己却深吸一口气,猛地扎进水里,半天没露头,清芷正着急,他忽然从她身后冒出来,搂住她的腰往水里带,吓得她死死抱住他的脖子,在水里扑腾,像只受惊的小水鸟。
两人闹够了,坐在岸边晒衣裳。文峰把摸来的螺蛳倒进竹篮,又从水里拎出个布包——是早上带来的饭团,用荷叶包着,还带着点清香。“先垫垫肚子,等会儿再摸两条鱼,今晚加餐。”他掰了半块饭团给清芷,自己啃着剩下的,饭粒掉在衣襟上,被她伸手拂掉,指尖划过他的胸膛,像在水面上划了道温柔的痕。
“你看那怀孕树的影子。”清芷忽然指着水面,柳树枝的影子在水里晃,像两条交缠的绿丝带,“像不像咱俩?”
文峰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忽然把她往怀里搂得更紧,在她耳边低语:“等盖了土坯房,咱也在院里种棵柳树,等它长得跟这棵一样粗,就……就生个娃,像你一样爱笑,像我一样会摸鱼。”
清芷的脸埋在他颈窝,闻着他身上混着泥味和阳光的气息,忽然觉得这干旱的天也透着股甜。远处的稻田卷着叶,却透着股韧劲,像他们熬过的那些苦日子;情人山的轮廓在热浪里晃,却稳稳地立着,像在给他们撑腰。
傍晚回家时,竹篮里装着半篮螺蛳、几条小鱼,还有清芷采的野薄荷。路过春桃家,文峰把一半螺蛳送过去,春桃的男人正蹲在院里编竹筐,见了螺蛳直拍大腿:“我这就去摘点辣椒,今晚咱两家一块儿吃!”
火塘上架起铁锅,油烧得冒烟,倒进螺蛳“滋啦”一声响,混着辣椒和薄荷的香漫开,馋得清芷直咽口水。文峰站在灶前翻炒,清芷从后面搂住他的腰,脸颊贴在他汗湿的后背上,听着锅里的声响,忽然觉得,这就是日子该有的样子——有烟火气,有彼此的温度,哪怕天旱,哪怕路远,也能把苦熬成甜。
夜里,两人躺在竹床上,听着窗外的虫鸣,鼻尖还萦绕着螺蛳的香。清芷摸着自己被晒得发烫的胳膊,忽然想起白天在怀孕树下的光景,忍不住往文峰怀里缩了缩。他的手搭在她的小腹上,轻轻摩挲着,像在抚摸一件稀世的珍宝。
“等雨来了,咱就把稻子浇透,再种点晚豆。”文峰的声音在黑暗里发暖,“等秋收了,就把土坯房盖起来,窗台上摆个瓦罐,养你今天摸的那条小鱼。”
清芷“嗯”了一声,手指在他胸口画着圈。远处的溪沟还在悄悄流,怀孕树的影子投在窗纸上,像个温柔的剪影。她知道,不管天旱多久,雨总会来的;就像不管日子多苦,只要两个人守着彼此,春天会来,夏天会甜,往后的每一个季节,都会藏着数不尽的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