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怨消而去
书名:血门背后 作者:清雪素 本章字数:3202字 发布时间:2025-07-23

第十一章 怨消而去


风凌寒眼中的漆黑终于完全褪去,恢复正常,但脸色却惨白得吓人,好似大病初愈,身体也微微晃着一下,他强忍着胃里翻江倒海的恶心感和灵魂深处传来的疲惫虚弱,猛然拔出插在地上的斩鬼刀,冰冷的刀锋在月光下闪过一道寒芒,他的目光如锐利的猎鹰,瞬间锁定后山深处,靠近一片黑压压枯死树林的方向


在那处,一丝微弱得几乎难以察觉的阴冷怨气,正如受伤毒蛇般小心翼翼潜伏着,对他而言却如黑暗中的烛火般清晰,正是那蒋玲!


她本以为借着引出众多鬼魂的混乱和阴差拘魂的震慑,已经成功隐匿,但她却忽略风凌寒那至阴命格对同源阴气的敏锐感知力,她身上那股因姐姐魂飞魄散而变得无比纯粹、无比冰冷的怨恨,在风凌寒的感知里,就像黑夜里的萤火虫一样醒目。


风凌寒身形如电,几个起落便越过坍塌的草垛,速度快到只在身后留下一串淡淡的残影,斩鬼刀紧握在手,刀锋也似乎感应到主人的杀意,发出龙吟声。


枯树边缘,几块巨大的、布满苔藓的乱石堆叠在一起,形成一个天然的、极其隐蔽的凹陷,蒋玲就蜷缩在这片阴影的最深处,她似乎想极力收敛自己的气息,但那股因姐姐彻底消亡而爆发的、心中被生生剜去的巨大悲痛和随之而来的滔天恨意,如无形的潮水,不受控制般从她蜷缩的身体里一波波地扩散出来,冲击着周围的死寂,她身体微微颤抖,不是恐惧,而是一种深入骨髓的痛苦和疯狂,她甚至没有察觉到风凌寒的逼近。


风凌寒的身影如鬼魅般悄无声息的出现在石堆上方,居高临下,他看到阴影中那团惨白的、散发着无尽怨恨的轮廓,没有任何言语,没有任何迟疑,甚至连眼神都没有丝毫波动,胸腔中因风凌霜重伤而积郁的怒火、对厉鬼凶戾的杀意、以及自身损耗过度的虚弱,此刻都化作最纯粹、最冰冷的一斩!


他手臂肌肉瞬间绷紧,斩鬼刀发出一声尖锐的破空厉啸!刀光暴涨,乌沉沉的刀身带着斩断一切生机的决绝,撕裂冰冷的空气,朝着石堆阴影中蒋玲的头颅,狠狠劈落!刀锋未至,那凌厉的杀意和煞气已经将蒋玲周身散逸的怨气强行冻结、驱散!


这一刀,凝聚了风凌寒此刻所有的力量,必杀!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刀…下…留情…”


一个极其微弱、断断续续、就像风中残烛般随时会熄灭的声音,艰难的从风凌寒身后不远处响起。


是少宸!


他竟然醒过来,但依旧倒在冰冷的血泊之中,身下的泥土早已经被染成暗红色,他身上的伤口狰狞外翻,脸色灰败和死人无异,每一次艰难的呼吸都牵动着伤口,引发剧烈抽搐,他努力偏过头,目光越过风凌寒的背影,死死看向石堆阴影中那个蜷缩的惨白身影,眼神里没有对厉鬼的恐惧,只有一种近乎哀求的、深沉的悲悯。


他用尽全身最后一丝残存的力气,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破碎的肺腑中硬挤出来,带着血沫的腥气:“别…别杀她…放下…放下怨恨…” 他剧烈的呛咳起来,嘴角涌出更多的血沫,身体痛苦弓起,眼神却依旧执拗的锁定着蒋玲,“来世…来世…还…做人…”


话音未落,他眼中那点微弱的光芒如同燃尽的灯芯,骤然熄灭,紧绷的身体瞬间失去所有力量,彻底瘫软下去,头无力地歪向一边,陷入比之前更深沉、更毫无生气的昏迷之中,只有那最后一句“做人”的尾音,叹息般消散在冰冷的空气里。


赵柄铮不停地呼喊:“少宸!少宸!”试图将其唤醒。


风凌寒那倾尽全力、必杀的一刀,在距离蒋玲头顶不足三尺的空中,硬生生给顿住。


刀锋剧烈嗡鸣,凌厉的刀气激荡,将蒋玲散乱的长发吹得向后扬起,露出她那张布满尸斑、写满怨毒和痛苦的脸,蒋玲似乎被这骤然的停顿惊动,猛的抬起头,眼眸正好对上那悬停在头顶、散发着致命寒芒的斩鬼刀刀锋,以及风凌寒那双冰冷、复杂、翻涌着杀意,又因被强行撼动而泛起剧烈波澜的眼睛。


时间在这一刻凝固住。


“咳…咳咳…”


一阵压抑的、撕心裂肺的呛咳声打破这诡异的死寂。


不远处,倒在废墟中的风凌霜被这边的动静惊醒,或者说,是被少宸那微弱却饱含悲悯的呼喊所触动,她艰难的睁开沉重的眼皮,嘴角的血迹已经凝固发黑,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口,带来刀割般的剧痛,她看到少宸最后昏死过去的样子,也看到他身下那片刺目的暗红。


一股巨大的恐慌瞬间攫住她,压过了身体的剧痛,她甚至没有去看那悬停在蒋玲头顶的刀,也完全无视那个散发着恐怖怨气的厉鬼。


“少…少宸…” 风凌霜的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清,她挣扎着,用尽全身力气想要撑起身体,断裂的肋骨在胸腔内摩擦,带来一阵阵让她眼前发黑的剧痛,她闷哼一声,身体重重摔回地面,溅起一片尘土。


但她没有放弃,双手死死抠进冰冷的泥土里,指甲因为用力而翻折、渗出血迹,她咬破了下唇,借着那点刺痛带来的清醒,再次尝试,她拖着那条几乎失去知觉的伤腿,用另一条腿和完好的手臂在地上艰难地、一点一点地向前挪动,每一次移动,都如在刀尖上爬行,地上留下一道蜿蜒的、混合着泥土和血迹的痕迹,她的目光死死锁定在少宸毫无生气的身体上,充满不顾一切的焦急和恐惧,仿佛那是她此刻唯一能看到的、唯一重要的事物。


她爬过冰冷的碎石,爬过潮湿的泥土,朝着那个前番被自己嘲笑戏弄,而之后用他躯体为自己挡下致命一击、此刻生死不知的少宸,一点一点挪近...


赵柄铮急忙上前制止她:“凌霜姑娘,你也重伤在身,我这徒弟能醒过来,定无性命之忧,他毕竟还是全阳之身,你眼下切勿乱动,好生躺着。”


听到此,风凌霜算是安心些,朝赵柄铮微弱的点点头,但依然向少宸那处靠近...


石堆的阴影里,风凌寒的斩鬼刀悬停在蒋玲头顶寸许,刀锋嗡鸣,杀意凝而未发。


少宸最后那句“来世...做人。”的微弱劝解,如同投入死水的石子,余波还在回荡。


蜷缩在石缝中的蒋玲,身体剧烈颤抖着,无瞳眼眸,不再是纯粹的怨毒寒冰,一种巨大的茫然和撕裂的痛苦在其中翻滚,她死死盯着地面,仿佛要穿透泥土,看向某个虚无的所在。


“姐姐...”她喉咙挤出破碎的音节,不再是厉鬼尖啸,而是带着一种溺水般窒息感,“没了...真的...没了...”


风凌寒握刀的手背青筋暴起,眼神依旧冰冷,但悬停的刀锋纹丝未动,他在等,等一个结果,无论是斩落,还是…


赵柄铮喘着粗气,精血燃烧带来的虚弱感阵阵袭来,他的目光锐利锁定石缝中的蒋玲,更捕捉到她身上那股滔天怨气正在发生的极其细微却翻天覆地的变化,那层包裹着她粘稠如实质的怨恨黑气,开始剧烈、无声翻腾、溃散!


蒋玲抬起头,不再看风凌寒的刀,而是越过他,死死的、直勾勾看向光罩内那个倒在血泊中、气息奄奄的少宸,他为解救风凌霜,硬生生承受姐姐的致命一击,此刻胸膛几乎看不到起伏。


“他...他说的...”蒋玲声音嘶哑,“做人?”


她目光又移向少宸遍仍在艰难爬行、试图靠近少宸的风凌霜。


“你们也会痛,也会死。”蒋玲喃喃自语,那疯狂燃烧的怨毒火焰,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不见底的疲惫和…空洞。


姐姐魂飞魄散的巨大空洞,似乎瞬间吞噬掉她支撑的所有意义。


“恨不动了,好累。”


那股束缚她、驱动她的核心怨气,轰然崩塌,缠绕在她周身的黑气瞬间变得稀薄、透明,如风中残烛,随时会熄灭,她身上的戾气消散而去,只剩下纯粹的、冰冷的悲伤和一种行尸走肉般的虚无。


赵柄铮瞳孔一缩!就是此刻!厉鬼怨气自行消散的瞬间,是超度或收服最安全、也是唯一可能成功的时机!错过此刻,若她怨气再生或彻底魂飞魄散,都再无转圜余地!


“风小哥,收刀吧。”


风凌寒眼神微动,手腕一翻,斩鬼刀那致命锋芒“唰”一声收入背后的刀鞘,动作干脆利落。


赵柄铮动作快如闪电,他拔出插在地上的桃木剑,赤红光罩应声消失,他顾不上自身伤势,左手飞快地探入怀中,掏出一张折叠整齐、边缘磨损的暗黄色符布,那符布不知是何材质,触手温润,他右手并指如剑,指尖在口中一咬,挤出几滴殷红精血,迅速在符布上勾勒出一个繁复而古拙的符文,符文完成的瞬间,微弱却稳定的金光在符布表面一闪而逝。


“蒋玲!”赵柄铮沉声道,“怨气已散,执念当消,此时若不轮回,更待何时,速速归位。”


蒋玲眼眸扫过赵柄铮手中散发着引渡气息的符布,又看向一眼远处生死不知的少宸和挣扎的风凌霜,那张布满尸斑的脸上,最后一丝挣扎也消失了,只剩下一种近乎解脱的麻木,她没说话,只是对着赵柄铮的方向,极其轻微点一下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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