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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离谱姻缘 作者:HLMBEST 本章字数:4909字 发布时间:2025-07-23

柳溪村藏在重重山峦的褶皱里,像一粒被遗忘的旧纽扣,紧紧缀在岁月的粗布衣襟上。村子小,人心却如蛛网般密布,一丝风吹草动,便能在灰扑扑的屋檐下、昏黄的油灯旁,织就出一箩筐的闲话。

 

王秀芬是这蛛网中央一只格外引人注目的飞蛾。四十出头,守寡已近十年,丈夫是挖煤的,窑塌了,人便再没出来。她守着两间泥坯老屋和几分薄田,日子过得如同檐下滴落的雨水,清冷,单调,日复一日敲打着沉默的石头。村里男人看她的眼神,总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试探,女人们则在她背后窃窃私语,目光里淬着冰凉的刺。她像一株被风雨摧折过却依旧挺着脊梁的野草,沉默地活在这片审视的土地上。

 

村西头的赵老栓,则是另一番光景。五十有八,鳏夫多年,儿子栓柱在城里成了家,一年到头难得回来一趟。他守着儿子寄回来的几张钞票和一小片山坡地,日子过得寡淡,像一碗忘了放盐的米汤。他为人老实,甚至有些木讷,是那种三棍子打不出一个闷屁的主儿。平日里,除了扛着锄头下地,就是蹲在自家门槛上,吧嗒着旱烟袋,浑浊的眼睛望着村口那条曲曲弯弯的黄土路,不知在想些什么。

 

两间孤零零的屋子,隔着一片稀疏的竹林和几块菜地,原本是两条永不相交的平行线。

 

然而,世上的事,往往就坏在这个“然而”上。

 

不知从哪一天起,赵老栓屋后那片原本半荒着的坡地,被悄然开垦了出来。土坷垃被细细敲碎,整整齐齐地拢成了几垄。最先发现的是村里的碎嘴婆“快嘴三姑”。

 

“哎哟喂,你们瞅见没?”三姑纳着鞋底,唾沫星子随着针线一起飞舞,“赵老栓屋后那坡地,啥时候拾掇得那么利索了?那老光棍,自己吃饭都懒得做,有这心思侍弄地?”

 

旁边几个婆娘交换着心照不宣的眼神。另一个接口道:“可不是嘛,前天我瞅见王寡妇扛着锄头,好像就是往他那方向去了……”

 

“啧啧啧!”三姑一拍大腿,声音陡然拔高,像是发现了惊天秘闻,“我就说嘛!一个寡妇,一个老鳏夫,门对门住了这些年,没点猫腻才叫怪!这地,指不定是谁帮着刨的呢!”她浑浊的老眼闪烁着兴奋的光,仿佛已经窥见了某种隐秘的、带着泥土腥味的私情。于是,王寡妇扛着锄头的身影,赵老栓屋后那片焕然一新的坡地,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柳溪村女人们嗡嗡的议论里,荡开了一圈又一圈暧昧的涟漪。

 

起初,王秀芬只觉得那些黏在背上的目光比往日更沉了些,像沾了露水的蛛网。她低头匆匆走过村中小路,能清晰地感觉到背后指指点点的手影和压低了却依旧能飘进耳朵的只言片语——“……坡地……”“……勤快着呢……”“……老树开花……”

 

她心里像堵了块湿透的棉花,闷得喘不过气。她只是看赵老栓那坡地荒着可惜,想着自己力气还有,趁着农闲,多开点荒地,种点红薯土豆,也能贴补点嚼用。那坡地离她家近,离赵老栓家也不远,仅此而已。她甚至没跟赵老栓正经说过几句话。可这世道,一个女人,尤其是一个寡妇,她的锄头落在一块鳏夫家的荒地上,本身似乎就成了一种昭然若揭的罪证。

 

赵老栓的日子也不好过。他去村头小卖部打酱油,店主老李头看他的眼神都透着古怪的笑意,慢悠悠地找着零钱:“老栓哥,气色不错啊,人逢喜事精神爽?” 赵老栓张了张嘴,喉咙里像塞了把干草,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只能涨红着脸,抓起酱油瓶和零钱,逃也似的离开。蹲在自家门槛上,那熟悉的旱烟味也压不住心头的惶惑和一丝莫名的臊热。他笨拙地想着,王寡妇是个好人,肯下力气,那片坡地……种点啥好呢?可这念头刚冒出来,就被村里那些嗡嗡的议论声压了下去,让他坐立不安。

 

流言如同春日疯长的藤蔓,一旦缠上,便只会越勒越紧。终于,在一个闷热的午后,酝酿已久的毒液喷溅了出来。

 

起因是赵老栓家一只下蛋的老母鸡,不知怎么溜达到了王秀芬的菜园子,把刚冒头的几畦嫩菜苗啄得七零八落。王秀芬心疼菜苗,又不好直接去赵老栓家说道,便想了个笨办法:她抓了两把自家晒的南瓜子,走到两家之间的竹林边,提高声音喊:“老栓叔!老栓叔在家不?你家的鸡跑我园子里了!”

 

这本是再平常不过的邻里招呼。然而,在有心人听来,这声音无异于点燃干柴的火星子。

 

“快!快!”快嘴三姑正巧在附近菜地摘豆角,闻声如同打了鸡血,一把扔掉豆角篮子,枯瘦的手激动地挥舞着,“听见没?王寡妇叫门了!我就说有事儿!走,瞧瞧去!”她这一吆喝,附近几个正闲着纳凉扯闲篇的婆娘立刻来了精神,呼啦啦就跟着三姑往赵老栓家后头涌。

 

王秀芬站在竹林边,手里还攥着那把南瓜子,看着突然冒出的一群气势汹汹的女人,愣住了。三姑一马当先,叉着腰,下巴抬得老高,唾沫几乎要喷到王秀芬脸上:“王秀芬!你一个妇道人家,大白天跑到老光棍家门口喊喊叫叫,还要不要脸了?你当村里人都是瞎子聋子?你那点破事,谁不知道?!”

 

王秀芬的脸瞬间褪尽血色,嘴唇哆嗦着:“三姑,你…你胡说啥!我是来告诉他家鸡啄了我菜……”

 

“呸!”三姑狠狠啐了一口,“鸡?我看你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菜?你那块地,怕是早就不姓王了吧?巴巴地跑去给人家开荒,安的什么心?打量着谁不明白呢?想男人想疯了,也不能这么没羞没臊!”

 

恶毒的话语像淬了毒的针,一根根扎进王秀芬的心窝。她浑身发抖,巨大的屈辱感让她眼前发黑,想辩解,喉咙却被堵得死死的,只能发出破碎的呜咽。眼泪毫无预兆地汹涌而出,滚烫地淌过冰凉的脸颊。

 

屋里的赵老栓早就听到了外面的吵闹,他原本缩在门后不敢出来,可听到王秀芬压抑的哭声和三姑越来越不堪入耳的辱骂,一股从未有过的血气猛地冲上了头顶。他猛地拉开门,那张向来木讷的脸上涨得紫红,额头上青筋暴跳,眼睛瞪得像铜铃,平日里扛锄头都微微佝偻的背,此刻竟挺得笔直。

 

“住口!”他一声暴喝,如同平地惊雷,竟把三姑和一群婆娘都震得一愣。赵老栓几步冲到王秀芬身前,像一堵笨拙却坚实的墙,把她挡在身后,手指哆嗦地指着三姑:“快嘴婆!你…你满嘴喷粪!王秀芬帮我开地,那是…那是看我老汉没力气,是心善!你…你们这群长舌妇,吃饱了撑的,专门糟践人!”

 

他气得浑身直抖,话也说得磕磕巴巴,但那护在王秀芬身前的姿态,以及眼中喷薄而出的愤怒,却比任何雄辩都更有力量。三姑被这从未见过的赵老栓唬了一下,随即更加恼羞成怒,跳着脚骂:“哟呵!赵老栓!心疼了?护上了?这还没怎么着呢就穿一条裤子了?你们这对不要脸的……”

 

“滚!”赵老栓再次怒吼,顺手抄起门边靠着的半截烧火棍,红着眼睛往前逼了一步,“再敢胡说八道,我…我豁出这条老命!”

 

烧火棍虽短,配上赵老栓那副豁出去的拼命架势,倒也颇有威慑。婆娘们看着他那双发红的眼睛,心里先怯了三分,互相拉扯着,嘴里骂骂咧咧,却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三姑也被这阵势镇住,嘴上还不饶人地嘟囔着“等着瞧”“伤风败俗”,终究还是被其他人半推半拉地弄走了。

 

一场闹剧戛然而止。竹林边只剩下赵老栓粗重的喘息和王秀芬压抑不住的啜泣。阳光穿过竹叶,细碎地洒在两人身上。赵老栓握着那半截烧火棍,背对着王秀芬,宽阔却已微驼的背脊依旧僵硬地挺着,半晌,他才像泄了气的皮球,肩膀塌了下来,慢慢转过身,不敢看王秀芬哭肿的眼睛,声音低哑得像砂纸摩擦:“对…对不住啊…秀芬…连累你了…” 他笨拙地想把手里那截可笑的烧火棍藏到身后。

 

王秀芬抬起泪眼朦胧的脸,看着眼前这个老实巴交、此刻却为了她敢于向整个村子的唾沫星子挥动烧火棍的老汉,看着他窘迫又带着一丝后怕的神情,心头那堵屈辱的冰墙,竟被一股酸涩又滚烫的暖流,悄然冲开了一道缝隙。她用力摇摇头,哽咽着说不出话,只是把手心里那把早已被汗水濡湿的南瓜子,默默塞进了赵老栓粗糙的大手里。

 

这起风波之后,柳溪村表面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但水面下的暗流却愈发汹涌。快嘴三姑那帮人,明面上被赵老栓的烧火棍吓退,暗地里却憋着一股劲,像伺机而动的毒蛇,只等一个机会便要狠狠咬上一口。她们坚信这对“奸夫淫妇”绝不会就此罢休,于是盯得更紧,目光如同跗骨之蛆,牢牢黏在赵老栓那低矮的院门和王秀芬家那扇总是关得严严的窗户上。

 

赵老栓和王秀芬的日子,变得像在布满荆棘的薄冰上行走。赵老栓再去屋后坡地,总觉得竹林后面有眼睛在窥视,锄头挥下去都带着迟疑。王秀芬更是深居简出,连去河边洗衣都特意绕开人多的时辰,脚步匆匆,头埋得低低的。两人偶尔在田间地头远远望见,也只是仓促地点个头,眼神一碰即分,像被烫着似的,各自慌乱地移开。那片由王秀芬开垦、原本寄托着一点生活希望的坡地,如今成了巨大的尴尬源头,沉默地横亘在两人之间。

 

然而,那场风波中赵老栓挺身而出的身影,那堵挡在身前笨拙却坚实的墙,却像一颗投入王秀芬心湖的石子,激起的涟漪久久不散。夜深人静,躺在冰冷的土炕上,听着屋外风吹过竹林沙沙的声响,王秀芬会不由自主地想起他那双因愤怒而通红的眼睛,想起他握紧烧火棍时微微颤抖的手。一丝难以言喻的暖意和依赖感,在屈辱和恐惧的缝隙里,悄然滋生。同样,赵老栓蹲在自家门槛上,吧嗒着烟袋时,脑子里也总晃动着王秀芬那张布满泪痕、苍白脆弱的脸。一种混杂着怜惜、愧疚和某种从未体验过的异样情愫,在他沉寂多年的心湖里,投下了陌生的影子。两人像两只受伤的刺猬,在流言的寒风里,本能地想要靠近一点取暖,却又被无形的尖刺和世俗的目光逼得只能原地徘徊,各自舔舐伤口。

 

这种压抑而微妙的僵局,在一个风雨交加的深夜被骤然打破。

 

暴雨如注,仿佛天河倾泻,狠狠砸在柳溪村低矮的屋顶上,发出沉闷而持续不断的轰鸣。闪电撕裂漆黑的夜幕,瞬间照亮泥泞的土路和狂乱摇摆的树影,随即又被更深的黑暗吞噬,滚滚雷声贴着地皮滚过,震得人心头发颤。

 

赵老栓被惊雷炸醒,心口突突直跳。他摸索着披上外衣,点起昏黄的煤油灯。豆大的灯火在穿堂风里摇曳不定,映着他忧虑的脸。这雨太大了,几十年罕见。他猛地想起屋后那片新开的坡地——松软的泥土根本经不住这样狂暴的冲刷!

 

他再也坐不住,抓起墙角的斗笠和蓑衣,也顾不上系好,胡乱往身上一套,端起那盏随时可能熄灭的油灯,拉开吱呀作响的木门,一头扎进了瓢泼大雨之中。狂风卷着冰冷的雨水,像鞭子一样抽打在身上,斗笠几乎要被掀飞,蓑衣瞬间湿透,沉甸甸地贴在脊背上。他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后坡跑,油灯在风雨中剧烈晃动,微弱的光芒只能勉强照亮脚下泥泞不堪的一小片地方。

 

雨水汇成浑浊的急流,顺着坡地汹涌而下,已经冲垮了边缘的几道土埂,松散的泥土被裹挟着流失,刚长出不久的几片红薯嫩叶在泥水里无助地漂浮、打转。赵老栓的心直往下沉,他顾不得心疼,借着闪电的瞬间光亮,看到靠近坡顶的地方,一道刚垒好不久、尚未夯实的主土埂,在雨水的猛烈冲击下已经开始松动、垮塌,泥浆正簌簌地往下滑落!一旦这主埂彻底垮塌,不仅整片新开的坡地将毁于一旦,大量泥水冲下去,还可能危及坡下王秀芬家那两间本就根基不牢的老屋!

 

必须堵住缺口!赵老栓把油灯往旁边一块略高的石头上一放,也顾不上那点微弱的光亮能否在风雨中坚持多久,他扔掉斗笠,奋力抡起随身带来的铁锹,挖起旁边尚未流失的泥土,一锹一锹,艰难地往那不断扩大的缺口处填去。雨水糊住了他的眼睛,冰冷的泥水灌进他的旧布鞋,每一步都像踩在冰冷的淤泥沼泽里。沉重的泥土压得他腰背生疼,喘气如风箱。

 

就在他拼尽全力,几乎要被雨水冲得站立不稳时,一道瘦弱的身影,顶着一块破旧的塑料布,跌跌撞撞地冲上了坡地。是王秀芬!她也被这骇人的暴雨惊醒,更担心屋后这片新开的坡地,以及坡地下方自家的安危。当她借着闪电的光,看到坡顶上那个在风雨和泥泞中挣扎着挥动铁锹的佝偻身影时,心猛地一揪,想也没想就冲了上来。

 

“老栓叔!”她的声音被风雨撕扯得破碎不堪。


赵老栓闻声回头,雨水顺着他沟壑纵横的脸往下淌,模糊的视线里只看到王秀芬单薄的身影。“快下去!危险!”他嘶哑地喊着,试图挥手让她离开。

 

王秀芬却像没听见,她冲到他身边,二话不说,蹲下身就用双手去捧挖旁边尚未流失的泥土,奋力地往缺口处堆!她的手指很快被碎石和泥块划破,冰冷的泥水混合着血水,但她咬着牙,仿佛感觉不到疼痛,只是机械地、拼命地挖土、捧土。

 

“你……”赵老栓看着她那双在泥水里翻飞、沾满血污的手,心头剧震,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哽住,再也说不出赶她走的话。风雨雷电的咆哮声中,一种奇异的、超越言语的紧密联系在两人之间瞬间建立。他不再言语,只是更加用力地挥动铁锹,挖起更大块的泥土。王秀芬则默契地用双手辅助堆填、夯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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