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雪狮被打晕后,两眼一闭不知日月交替,再睁眼恍如隔世,他闷哼一声,只觉脑袋抽疼,睁眼一瞧,四周漆黑且寂静无声,不知身在何方。贝雪狮挣扎要站起,却发现手脚皆被绳索绑缚得十分结实,他想起凤霜天,心中泛起担忧,急忙喊道:“霜儿,霜儿。”
黑暗中传来凤霜天的哼哼声,她也悠悠转醒,挪动着身子,发现自己竟套在麻袋中,全身被捆绑结实。凤霜天向着声音来处,在地上滚动两圈,一下便撞到了贝雪狮怀中。
两人在黑暗中低声喃呢,确认彼此皆未受伤,才放下心来。凤霜天恼恨四周的黑暗,骂道:“老骆驼将我们带到了什么地方?”两人扭动身子坐起来,相互偎依在一起。贝雪狮暗暗担忧,“韦铜驼擒而不杀,不知策划着什么阴谋诡计?”他张口大喊道:“喂,有人么?”
“有!”黑暗中传来一个厚沉的声音,周遭顿时亮堂起来,身旁正站着一个人,手里捧着烛台,不是韦铜驼是谁,他阴沉着脸,道:“我已等候多时了!”
贝雪狮打量四周,原来这是一间小石室,空荡荡的一无长物,烛台嵌墙壁之上,他的金错刀亦挂在墙上。凤霜天则问道:“你等候多时?我们昏睡了多久?”韦铜驼淡然答道:“一天一夜!”
贝雪狮、凤霜天眉宇间荡过震惊之色,韦铜驼看在眼里,笑道:“我使了些手段,叫你二人睡得沉实些,如此才能不坏我好事!”
烛光萤萤打在凤霜天身上,芙蓉秀脸满是怒容,她道:“你这老骆驼,能干什么好事!”韦铜驼双眼一寒,指着凤霜天身上的麻袋,道:“这麻袋原本是用来套我的罢,小妖女还想着故技重施,异想天开!当日你偷袭打晕我,鹿南风持青鞭打得我遍体鳞伤。天道好轮回,今日你总算落入我手中!此番怎不见鹿南风啊?”
韦铜驼打晕狮凤二人后,顺手带走了两人行囊,便也看见了包袱中的好几个大麻袋。他脑中灵光乍现,忆起往事,当日两个蒙面女子,一人抽他鞭子,打得皮开肉绽,疼痛入骨,他沉吟思虑,当先想到鹿骄嵘,放眼江湖,使鞭厉害的唯有她。
回忆起往昔趣事,与鹿骄嵘联手整治韦铜驼,当真是酣畅痛快,凤霜天咯咯地娇笑起来,说道:“你说的不对,偷袭打晕你的是鹿姐姐,剥你衣裳、持鞭抽打你的那人则是我!”她眉眼弯弯,眸光灿灿,一副幸灾乐祸且无所畏惧的神情。
韦铜驼怒火中烧,大步上前,扬手扇了凤霜天两个大耳瓜子,啪啪两声,清脆响亮。凤霜天双颊火辣辣生疼,呸的一声吐出一口血痰,她昂首挺胸,怒目而视,眼角眉梢全是倔强无畏。
贝雪狮倾身上前,护在凤霜天身前,道:“韦师兄将我二人带到此处,不是要算这笔陈年旧账的罢!”韦铜驼拍了拍手,道:“顺手翻出了陈年旧事,便顺手清算!”贝雪狮问道:“这究竟是什么地方?你有什么阴谋诡计?”
韦铜驼已退到烛台之下,头顶悬着的是金错刀,他身子一挺,抖擞精神,颇有几分威严霸气,说道:“掌山师弟,你已回到戴天山却不自知么?”
狮凤二人大惊诧异,满眼不可置信!韦铜驼指了指脚下之地,道:“本派正殿名为‘赤松堂’,其后有一间小密室,便是此地!早在四五年前,我就探知了此间密室。”他眉毛微微一挑,极是得意,又透着炫耀之意。
凤霜天轻声问道:“狮郎,你不知道有密室么?”贝雪狮茫茫然,摇了摇头;韦铜驼哈哈大笑,道:“他虽是掌山弟子,但他不知道的事情十个手指都数不过来!”凤霜天好奇心起,故意问:“有什么事情是他这个掌山弟子不知道的?”
韦铜驼眉目舒展,眼中的精光竟胜过壁上烛光,得意洋洋,朗声说道:“我有《六阴梅花经》!”此话如晴天霹雳,贝雪狮顿时目瞪口呆,眼里全是震惊,脑中更多疑惑;凤霜天却哈哈大笑,道:“铁马统共九块,八块已握在鹿姐姐与令狐小圣手中,第九块被白茶老翁抢走了,你手中无铁马,何来《六阴梅花经》?”她对铁马无甚兴趣,但对其情况却颇是了解。
韦铜驼慢慢踱步上前,居高临下看着地上两人,笑道:“我并无铁马块,手中却有一小段《六阴梅花经》!”他探手入怀,掏出一块绢布,当众展开,上边密密麻麻写满了字。
凤霜天心头一颤,说道:“狮郎莫看,这是容易致人走火入魔的邪门功夫。”自在山洞中放下对铁马的执念,贝雪狮竟与凤霜天凤双双偏头闭眼。
韦铜驼收好绢布,放入怀中,又道:“掌山师弟不问问我,这《六阴梅花经》从何而来?”凤霜天道:“有屁快放!”韦铜驼道:“我戴天山派原本也有一块铁马,我手中的《六阴梅花经》便是从其断面上抄录而来!”
震惊如潮,拍打而来,贝雪狮心中的惊诧更比适才更厉害了几倍,他是师父钦点的掌山弟子,所知之事竟没有督山弟子多,心中不由泛起了一阵悲凉感伤,道:“这些秘事都是师父告诉你的么?”
韦铜驼冷哼说道:“掌门师伯看似一碗水端平,从不插手你我之间的争斗,实则只偏心于你这个嫡传弟子。这等大事又怎会告知于我,谋事在人,这间密室与铁马块皆是我暗中打探出来的。哈哈哈哈……”
韦铜驼脸上又添了几分得意之色,说道:“贝师弟,你还不知道罢!掌门师伯与你死去的那十个师兄,都曾修炼过《六阴梅花经》,奈何经书不全,修炼困难;师伯功力深厚,足以自持,但你那十个师兄却走火入魔,因此先后死去。后来掌门师伯便将铁马块尘封起来,再不许派中其他弟子接触!你猜一猜,师伯将铁马块藏至了何处?”
龙惊雷的第十弟子与第十一弟子之间相隔了十几年,他从未在旁人面前谈及先前的十个弟子,故而贝雪狮对十位师兄知之甚少,如今知晓十人之死与铁马有关,震惊、诧异、感伤、茫然、迷惑等诸多情绪一一涌上心头。凤霜天急于知晓谜底,骂道:“你这匹老骆驼,怎总喜欢有屁不放?”
韦铜驼的卖弄之心骤然而止,狠狠瞪去一眼,道:“掌门师伯将铁马块藏在望天崖,从此望天崖便成为本派禁地!师伯千防万防,只防着他嫡传的弟子,不让其知晓。哈哈哈,不想却让我旁支师侄探破了他的秘密,我本想暗中带走铁马块,又怕师伯发现铁马块丢失掀起风浪,便悄悄地将铁马断面上的《六阴梅花经》誊录下来。”他满面春风,连来回走动的步伐都轻快至极。
凤霜天赞了一句:“你这老骆驼还有几分神通,竟知晓如此多秘事!”韦铜驼得了外人夸奖,眉飞色舞,又道:“如今,令狐峥与鹿南风手中的八块铁马,其中一块必是掌门师伯悄悄赠送的。哼,他宁愿将铁马块拱手送人,也不愿留与本派弟子!”
凤霜天双眼一提溜,悄悄打量贝雪狮,但见其神色如常,并无恼怒憎恨之色,反而释然一笑,说道:“十位师兄因《六阴梅花经》而死,师父自然不会再留着铁马块,遗害本派弟子!”烛光照落,贝雪狮看着自己的影子,突然就明白了龙惊雷的良苦用心。
韦铜驼却骂道:“呸,分明是师伯早年用情不专,晚年追悔莫及,才以铁马块为筹码,全他暮年心愿。如今求而不得,便浪迹江湖,置戴天山派于不管不顾。他一声不响地走了,却仍占着掌门之位不放!”
这话中暗藏辛秘往事,凤霜天腾的一下便来了十二分精神,两眼放光;贝雪狮只以为他诋毁尊师,顿时愤怒盈胸,骂道:“韦铜驼,你竟敢诋毁本派掌门清誉!”韦铜驼哂笑道:“你终究是年轻气盛,眼里只有戴天山,一心只想出人头地,旁的事情一无所知!”
贝雪狮怒极之下,面色通红,若非全身被束,他一定拔了韦铜驼的舌头,叫他不能诋毁花甲老人的晚节清誉,“师父师娘伉俪情深,至今仍为江湖佳话,何来的用情不专?自师娘仙逝后,师父他老人家孤独至今,何曾对哪个女子动了情?”
韦铜驼正要脱口而出,却撞上凤霜天那满是探寻的眼神,突然一个激灵,脸色骤变,心中暗忖:“此事非同小可,我若说漏了嘴,两位老人家发怒起来,天王老子也保不住我,不值当不值当!”他敛了得意之色,摇头说道:“我偏不告诉你!”
凤霜天好生失落,她被绑束过久,浑身不舒服,便试探问道:“老骆驼,何时放我们离去啊?”韦铜驼眼中闪过惊色,道:“放?你这妖女,惯是会痴人说梦!我费尽心思、铤而走险将你二人擒来此处,怎能说放就放?”
凤霜天故意问道:“你将我二人擒至此处,意欲何为?”韦铜驼直言不讳,道:“自然为了戴天山派的掌门之位!”贝雪狮大笑道:“你才是异想天开!莫说擒了我、困在这密室里,即便你杀了我,戴天山派的弟子也不会容你登上掌门之位!”在韦铜驼面前,贝雪狮始终秉持着一份高傲自持,即便已沦为阶下囚,他依然傲骨铮铮,言语自信。
韦铜驼脸上现出狠厉之色,说道:“杀人不过手起刀落、顷刻之间,图的是一时痛快,我偏偏要留下你的性命,磋磨一世。”他转身取下墙壁上的金错刀,利刃出鞘,横刀翻转,使一招“鲈鱼撞秋”,刀锋迎风削下,斩向贝雪狮肩头,削下他肩膀上一块带血的衣料来。
韦铜驼一手持金错刀,一手握着衣料,道:“这掌门之位,我势在必得!明日朝阳升起,戴天山就风云色变,你就呆在密室里,隔着这堵石墙,且听我如何山门易主,将掌门之位收入囊中。”言罢,哈哈大笑,笑声回荡在石室之中,久久不息。
烛火打在韦铜驼身上,但见他目露凶邪之光,面容扭曲可怖,道:“待我登临掌门之位,我便在赤松堂下挖出一间密室来,将你囚禁于地下。从此以后,你在地下暗无天日,我在堂上指点本派江山,我将你踩于脚下,今生今世不得翻身。如此手段,岂不比一刀杀了你更合我心意!”
凤霜天浑身一瑟,心中不由得打颤,轻声说道:“狮郎,这老骆驼几近癫狂,难道他也修炼了《六阴梅花经》,走火入魔了?”狮凤二人相互偎依,贝雪狮肩膀一侧,将凤霜天掩在身后,面无惧色,道:“凭你一己之力,焉能兴风作浪!”
韦铜驼掂量着手中之物,笑道:“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你的金错刀和血衣,便是我的东风。明日,我凭着这两样信物,说你被贼人杀害,尸骨无存。掌门师伯杳无音信,掌山弟子不在人世,山门不可一日无主,我督山一系的弟子全心拥呼,我登上掌门之位、山门易主也是水到渠成之事!”他心中的激动与快意,俱化作了嘴角的笑意。
凤霜天只觉得这一计谋颇是耳熟,好奇问道:“你伪造狮郎之死,栽赃陷害到旁人身上。戴天山派的掌山弟子被杀,此事非同小可。老骆驼,你要将这脏水嫁祸给何人?”
韦铜驼嘻嘻笑道:“这脏水泼到何人身上,明日你自然知晓。时候不早了,你们这对苦命鸳鸯也当养精蓄锐了!”他双手豁然探出,左右各扣住狮凤二人肩头,奋力一提,将二人扶正,倚靠在墙壁之上,又从袖中掏出两块白布,塞入二人口中,叫贝雪狮与凤霜天不能发出声音。
凤霜天口中发出呜呜呜的细微声响,韦铜驼皱眉沉思,挥出右手,中食两指落在凤霜天腰后的中枢穴上一点,顺势向上,接连点了两处穴位,佳人登时动弹不得,口中也再无声音,只剩下两个眼珠子滴流滴流地转动。
韦铜驼如法炮制,又封了贝雪狮的穴位,叫他身不能动,口不能语,他剪了剪墙壁上的烛火灯芯,道:“还有两个时辰便天亮了,师弟、小妖女,你二人好好闭目养神,待我夺了掌门之位,再来看你!”
烛火晃动,一个长长的身影向左一转,石门打开,他一闪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