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寻死
书名:番天 作者:打小爱吃瓜 本章字数:2357字 发布时间:2025-07-23

他痛苦地抱紧脑袋,梦魇般的唤声仍在耳边回荡,总是不肯放过自己。像是承受了无尽煎熬与折磨,于是,陆离奋力疾呼。伴着口中一声大叫,榻上他的身形忽地坐起,到得中途,却又重重跌了下去。随后,就听旁边有人叫道:“小师弟!”语声娇美,很是忧急。

陆离听出这是师姐青九的声音,缓缓睁开眼来,见自己正躺于榻上,榻边站着青九和白爷。看他醒来,两者都是一喜。青九一副泫然欲泣模样,道:“你总算醒了,被你吓个半死。”白爷一直喃喃道:“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陆离想要起身,奈何身软无力,只得挤出一个笑容,有些沙哑地问道:“我……我这次又……昏睡了多久?”青九半开玩笑道:“你这一觉好睡,从白天到了夜里。”陆离这才发现屋里光线暗淡,原是点了蜡烛。白爷道:“我去叫小鬼头过来。”青九出声拦住,道:“白老怪,你去给他弄点吃的,师父那边我去叫罢。”

白爷一拍脑门,道:“对对!这都一天了,也该饿了。”陆离还想说话,却被白爷打断道:“小鬼,你一卧不起,本大仙去去就来。”青九立时“呸呸”两声,啐道:“又来胡说八道。”白爷也不知自己有没胡说,更遑论胡说几道,便即鼻中哼了一下,出了房间。

青九转过头来,对陆离道:“小师弟,别担心,你会好起来的。”陆离知她只是一时安慰之言,每次毒咒发作,自己身体只会更差,哪里还有指望?但陆离不愿拂她好意,正想报之一笑,身体却是不觉激灵灵打个冷颤,原来邪煞寒毒兀自未消,此刻又是发作出来。

霎时,他脸上更无血色,呻吟两声,顿感奇寒彻体,牙齿不禁咯咯作响。青九大叫:“师父、师父!”慌忙冲出房去。很快,青灵子便已赶至,青九紧随其后。榻上陆离犹在苦撑,青灵子眼底闪过一抹忧色,伸双手拿其双腕,两个拇指各自点在对方内关穴上。这内关穴属手阙阴心包经,是八脉交会穴,可理脏腑、通气血。

此刻,青灵子便以精纯灵力,经内关穴缓缓注入陆离体内。得其灵力相助,抵御寒毒,陆离身上痛楚稍减,神志渐复。见到师父又是不惜耗损灵力,助己抗寒,他忍不住就要抽出手来。青灵子觉其用意,仅是微微摇头,仍抓对方手腕,将灵力一点点徐徐渡之。

他如此做,乃是顾虑陆离身体经年羸弱,一旦自己这些精纯灵力鼓荡剧烈,对方难免吃受不住。房内一时很是安静,三人谁也没有开口说话。过了一盏茶功夫,白爷提着饭盒回来,看见房内情景,便也默默守在一旁。又是好半晌后,青灵子吁口长气,这才慢慢起身,道:“咱们都出去罢,就让他再好好睡上觉。”

白爷、青九在侧,早见陆离又已睡去,这时不禁齐往榻上瞧得一眼。青灵子低声道:“放心罢!他体内余下寒毒已清,现在神倦力疲,须要休息才好。”白爷、青九皆是点头。其后,青灵子等静静退了出去,关上房门。

陆离第二日醒转,已是天光大亮。他头脑一阵昏沉,兀觉身子迟重,手脚酸软。又躺片刻,陆离下地而走,身形不免有些踉跄。桌上是那熟悉的朱漆饭盒,他顿感腹中饥饿,过去取出饭菜,只觉仍是热的。原来早间,白爷又来送饭,见他未醒,便将饭盒留下去了。

陆离吃得两口,心中难过,倏然流下泪来。想到自己生平苦难,双亲早逝、村子遭屠,就连自个儿也是恶咒缠身,恐将不久于人世,更是悲从中来,一时间泪如雨下。又想到得峰来,诸般点点滴滴,自己之于师父青灵子等愧负实多,怕是此生难以为报,愁肠百结,登时声泪俱下,伏在桌上哀哀恸哭。

青九恰在院中,听得哭声,便欲闯身进来。奔至门前,她却忽地顿住,只是摇摇头,走了开去。

时值仲夏,峰上雨水也是极多。三日后,天将入夜,又是下起雨来,豆大般的雨点打着房顶瓦片,一直刷刷作响。这雨下至半夜,兀自不停。突然,电光连闪,忽喇喇地又是半空打个霹雳,雨势愈疾。

陆离卧榻,全身衣物也未褪去,静静听着外面大雨滂沱,心潮起伏。房内,陆离不时咳嗽,这次毒咒暴发之后,仿佛这副身体业已临近崩溃,真不知尚能撑持几何。就在方才,他已想了很多,面上泪痕犹自未干。陆离不明白他为何总是要哭?他却深知,自己泪水涩得发苦,的确很苦!

“轰隆隆!”一道惊雷又是炸响,陆离擦擦脸庞,竟是蓦地一笑。这时,陆离取出颗雷宝丸吞下,腹中登时绞痛,强忍片刻,等到药效散发,他也终于多了几分气力。房门轻轻打开,空中一股潮湿水汽扑面而来。陆离探出脑袋,先是一番悄悄观察,除了雨势雷鸣,周围便是一片静谧。

青灵子等显然都已睡下,陆离闪身出来,凭着一道电光,又向大家所在房间望望,心中默默念道:“师父、白爷、师姐,你们保重!陆离要走了!”雷电交织,害怕众人对他有所察觉,便即沿着门前走廊,一路摸索向着前殿行去。在他房中桌上,静静摆着两个药瓶,一作紫黑、一作玉白。

少时,陆离出了靖明殿,四下里仍是黑沉沉一片,只有闪电划过夜空,眼前才会猛地一亮。他凄凄惶惶,一时也不知该去向何处,只觉自己应该离着此地越远越好,想着在其死后,即是尸首也别留下,免得徒惹师父他们伤心。稍一合计,陆离跌跌撞撞径往后山而来。

人在途中,内心只有一个念想:“我不要活了!我不要活了!”失魂落魄来到后山,陆离更是不辨方向,信步胡走一气。一道道闪烁的电光,将周遭映照得忽明忽暗。他死志即坚,行来毫不顾及,脚下深深浅浅,也不知摔了多少跤、跌了几个跟头。

在草木乱石中,陆离这般瞎闯瞎撞,衣衫扯破、皮肉划烂,他都恍若未觉。冒雨再走一阵,己身早已浇透,手足酸软,更似没了力气。待到闪电亮起,陆离趁机打量左近地势,这才发现自己是在一片密林当中,心想:“最好寻处山崖,我从上面跳将下去,一了百了。”他摸黑又走数步,猛然间足底踏空,身子歪斜,却是骨碌碌滚下坡去。好在此处只是低矮小坡,陆离翻滚几圈便即止住。

他满腔愤疾,径自躺在坡底碎石堆中,竟是咧嘴而笑。大雨倾盆,在这后山荒野,陆离越笑越是大声、越笑越是放肆。他这一笑,顿觉生平从未如此痛快,渐渐笑声融进了哗哗雨声,细细听来,仿佛有些呜咽难明。直到后来,陆离也分不清自己是哭是笑,雷声轰轰,却将一切掩盖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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