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回 夫妻明暗竞高下
书名:武林三国志 作者:文字侠 本章字数:14703字 发布时间:2025-07-24

上部 原侠

卷一 墨侠·梁祸

第十五回 夫妻明暗竞高下 雅俗旧新争荣辱

江影既然礼薄,祝三娘亦不必多费礼数,长鞭在握,甩手一振,身前掠地,上下间蛇行波形,前端炸响,聊示战意。对方即迎疾进,子母二剑先出其一,龙吟声中看逾三尺长锋,自为母剑,直直刺来。当那一步,脚底踏向鞭梢,一式二用,上下兼顾。如此年轻,有此见地,又做得如此顺且自然,老练足胜同辈俊杰。三娘心中那一点点小觑霎时尽散,换了精神一振,鞭起击剑,下侧着力,刺势上偏,看不能到就不必躲,鞭落复去低空又是一击,先她近身!她自侧身闪来,剑不稍收即换下斫之势,曲慢于直,刺力虽逊,晚到犹可破伤额头。三娘只得暂退一步,身前光落,缓此迫势。江影骤快,剑落复起,继续欺近!东西地狭,南北方宽,三娘再退急转,避时背已南向。影剑随转,追身三刺三削,间不容发。三娘连退,长鞭拖地,无暇反击,庆幸转得早,不然已输一招。既为比试,不搏性命,自不许你带伤再战,便没有后面的了。

对方剑密,且退且避,鞭不得收,前处松境,无力挥起。挥亦乏力,不如蓄而待机,先谋脱此颓势。虽言疾风骤雨不能久,奈何敌剑之密竟无丝毫转弱之象,反更趋急增强。此为江影自创“密影剑”,不同于常理,几时方歇惟其自知。父既武学名流,但凭拳掌内功逞于江湖,刀剑器械虽亦擅长,多出于军中,尚非极等出色,她虽内力少悟,不如其弟,且以女子柔弱之身又确实体形偏瘦,故未深习看家绝技天罡拳掌,寻常徒手功夫与剑法尽是父先所教,后居都尉再令下属诸军率、武吏杂授之,本来未足精奇,胜在根基广博且皆厚实,兼因她自己资质颇能创新出奇,融和之后化出自创剑法,方登高明境界。眼下密影剑虽密,却非绵密,中路集中,密而不绵,倍加犀利。祝三娘东北体格、南蛮体质,相较之间力量显逾,身法、步速不及对方,一路退来始终被寒光剑影笼罩,片刻不见形势转好。幸她义父祝恬职位高于江勇,平日也同样多遣下属广教义女,且人数更多、好手也多,只不过历时尚不足半年,故三娘根柢之实并不见输,且临敌经验更丰,心能抗压,处劣顽强,方至此不败,直到背抵南面山壁,再无退路!

剑锋刺壁叮叮急响,变化之中又闻磨壁噌噌。剑去越快,未中其身而中壁,反力越大,略碍下一招出手。江影见此不利,“密影剑”换“疏影剑”亦其自创,前后风格相反,正好此间补缺,剑速放慢,寒光渐稀,器不及壁却得去势广开,专封左右两边,不给对方丝毫出路。祝三娘连番被她逼回,愈挫愈勇,故意再试几次后忽向中路全身撞来。江影剑当外势,不及回援,左手起鞘格拒,待觉力莫能抗,方避转卸之。二身贴过,三娘冲出。江影就顺这股转势,回头又是一剑追刺。对方料得,疾去之中也是回起一鞭卷剑,拉偏来势,就此远离。长鞭尚未尽直,江影鞘拨剑上鞭,兵器复离,免于被她一路拽去。至此尚有一路“密疏里剑”未及使出,便是疏密两剑交错混济,适才或可中路阻之,又若左手及时弃鞘拔得子母短剑,左右长短并用,更可同时发挥两般剑法内涵,将这一套“密疏里剑”使全,便是疏剑、密剑可无先后,相较于仅凭一剑变换再快再迅也还须略分时间,两剑齐出方是密与疏真正同时。眼下错过,实在是迩来顺境稍久而变故突然,江影经验稍欠,小处剑法精湛,仓促大势所遇所料,还不够应变自如。

此刻换她背壁,祝三娘反夺外势:“这回要你出不来!”忖间接连鞭去,始终持远长击,略作保守,不再给她逼近,便比刚才她逼自己那阵更加得心应手。对方忽以剑鞘迎鞭被卷,绷直角力渐逊。三娘虽占优,犹恐被她就此顺来欺近,方欲甩手振鞭卸此缠势,瞬间先见她左手弃鞘抽得短剑,娇身随起欲出,赶紧鞭封上三路。江影伪势欲跃而已,脚下踮步落实,右手母剑为长挡她一声,听响鞭上鞘落,左手子剑为短,出手飞去犹慢,其中亦兼虚实,乃要对方接得也慢或躲得也迟,她即再是一跃为真。三娘辨势不接短剑,就等她来。江影上面飞过,脚下踏过,三娘抬臂格过,又低头避她剑尖向下一记顺势掠刺,回身鞭去所见,江影凌空追得短剑,左短右长子母二剑皆在手,迎面落于石墩阵前一蹲一立,也避过了这一鞭。

祝三娘见机得快,兵器势不多回,就此四连鞭,前端莫高,小招迭起连击,迫她退入阵中。墩虽可为屏障,亦是步法障碍,且皆矮于她膝,不挡上三路。鞭势再起再去,多不从下盘,但是迎头、平肩、当胸、拦腰……又或偶尔觑准墩墩之间纵去一击,封她脚下出路。

这一次来,江影轻轻一跃。祝三娘防她上面飞出,振臂挥起一个半圆大势。对方果未冲出,就立墩上,走桩之功平时也练,踏墩游走之际又避了许多鞭。墩面容坐,广于桩面,自也不难,反是刚才下面更困,躲鞭之时还须防范小腿磕绊,现则轻松。三娘另谋,右手运鞭不歇,左手解襟到腹,里面犹厚,贴衣到腰前插半围五口飞刀,皆长逾二尺,柄端系红绶。先行示敌,乃因比试,欲发暗器却免偷袭之嫌,况对方前次飞剑亦先居鞘手持显露在外,虽非有意为之,也算事先明示过了。

鞭势之中一刀飞去未中,偏势向上略斜,尚免直飞北壁三都尉,却铛的一响撞壁而落。飞刀前面不用,现方使出,便因江影处墩居高,已无此不宜,否则恐中旁人,虽皆武学之辈,远处躲来不难,犹恐万一,且是失礼。当下又是一刀,江影再躲,这一步落,第三刀接连即到,不能躲了,挥长剑打落。正好鞭又来,迎剑卷住。当际江影步虚难持,复在最前一墩,不想失剑就得顺势冲落。三娘趁她小跃离墩,空中拉近一程,单臂用力足够了,左手第四刀去,依旧不是平飞,一来不被剑格,二来免于直飞都尉史刚,却斜打地面与她脚底之间,一则时机正好,二则这一招胜了也不取她性命。

奈何未胜,江影低空蜷身复直,躲过飞刀即将站住。祝三娘振鞭又拽,对方这一立不稳,单膝跪地瞬间剑又撑起,就此角力,鞭被双方扯直。彼此内功差不多,三娘蛮力更胜,欲卸鞭再击,对方短剑贴上长剑按紧,两手力道敌她右手,鞭不得脱,继续相互使劲对拽。既稍近渐近,江影甫欲放松欺近,三娘亦转念头,第五刀在手,就想拉她再近些发这最后一刀务必中之。江影看此左手利刃,又不敢近了,复是对拽相持,所思自己短剑亦随时待发,迎她飞刀看谁暗器厉害。故二人其间,进退松紧、时机把握、角度缓转,都在暗暗较量,因俱指望最后一击致胜,轻易未肯出手。

望彼皆凝神直视,各自紧张。这厢三都尉议,最先张彪接得落下飞刀,史刚后又到他案旁拾起一把,此刻二指拈刃刀柄指去:“适才她那一跪,当已劣势输了。”江勇面起难色,女儿比试,自己不好多言。彪视她曰:“这点小挫,恐还不能算吧。”刚应:“且再看看。”二人并刀置于案上,彪视刀曰:“较那寻常飞刀更长许多,刀身略含曲线趋势,似苗刀风格,持在手中亦利近搏。此为南蛮物,她这便是祝融氏一派飞刀绝技。”刚已回臂复持胸前叉手抱棒之姿,听毕有问:“她原本不是东北人家吗?”彪曰:“祝司隶收的义女,我等也难料其究竟。”刚姿依旧,此其惯常,应曰:“那鞭法倒又是北方的。”彪笑:“祝公虽姓祝,与那祝融氏当非一回事。”对方颔首然之,转见她俩之间又靠近了些,祝三娘飞刀随时要发,江影亦持见机,左手短剑也似有这动向。史刚辨此险情不坐,挺身持姿走去几步。

身后江勇问张彪:“吾虑苗刀其名,莫非正是苗蛮所用?”答曰:“苗刀亦从我汉直刀中变化而来,兼容蛮夷之风,乃华夷融和产物。在我为军中正器,彼兼生计杀伐,但依上古传说,彼物又奉‘蚩尤刀’为祖。”勇问:“何以言此?”彪曰:“兵器渊源常因神话传说,刀最常用,故也最多,尚未足尽信,聊作谈资而已。”说罢笑了一笑,勇曰:“公为刀术世家,蚩尤之刀及其余诸种名刀如何传承,且趁她们僵持胜负未分,这里说些见识。”彪饮一杯,饶有兴致:“古今共存,九大名刀!却是……”当下关注比试,未暇多言详细,只道名目。

其一,蚩尤刀。苗刀之祖,初为蚩尤所佩,乃上古三苗九藜部落首领象征,刀身设计独特,两侧有血槽及波纹之饰。涿鹿一战,败于黄帝轩辕剑,后世共称“兵祖之刃”。

其二,青龙偃月刀。尚非大刀居多,中柄、短柄为主。长柄的要到宋时方广为仪仗之器,当时还少。无论长短轻重,刀身俱镶蟠龙吞月图案,重骑兵专用,又或少数猛将、武人方能运用自如。

其三,大夏龙雀刀。春秋五霸之一晋文公所持,刀身细长锋利,刻有“威服九区”铭文,乃权力象征。传闻曾败于名剑湛卢,体现华夏“王道胜霸道”理念。

其四,寒月刀。战国赵之徐夫人所铸,形如新月,非草原游牧或西域弯月之刃,实为短器匕首,故又称“徐夫人匕首”。望似一钩月牙,短而精巧能置烹饪器中,长年累月毒液里浸淬,见血封喉,毒性久不褪失。荆轲刺秦时用,因刺杀失败,后此物下落不明。

其五,鸣鸿刀。传说陨铁锻造,薄如蝉翼,可断铁索。神话中又能灵性认主,与轩辕剑同炉而出,却因杀气过重,被黄帝封印不用。

其六,锟铻刀。以昆吾山赤铜锻造,史载其“斩金断玉如割泥”。《山海经》又记载其材质特殊,后世多流于神话中。

其七,犬神、龙牙、虎翼,共是三口邪刀,复乃上古三大邪器。夏桀锻造,传说里加入恶毒之物与诅咒,后尽被商汤以轩辕剑击碎,到北宋时韩蕲将它们重铸为降龙、伏虎、斩犬三铡刀,由包拯执掌。

以上九刀,皆在两汉之前。后世又添三刀,增至十二口。故夏桀三邪器并为一组,前前后后共是古今华夏十大名刀。

其八,新亭侯刀。汉末关羽、张飞皆喜亲自入山采铁造刀剑,飞曾命铁匠取赤珠山精铁铸刀,工艺超凡,铭文曰其当时爵位“新亭侯”。

其九,仙芝陌刀。陌刀者,制式长柄双刃,专克骑兵。倒与赤心侠那把怪刀类似,只是他的柄更短,刀托正好在中间,且是单刃。安西都护府高仙芝的陌刀队曾威震西域,其所用高氏陌刀晚唐后失传。

其十,绣春刀。明锦衣卫佩刀,制形偏小,刀身弯曲,带特殊花纹,便于隐蔽和快速出刀。千锤百炼工艺,使其异常锋利。

这厢汉以前九刀之名言毕,场中二人还在角力,走位之际绷直长鞭渐自石墩阵上方斜过。东边鹤鸣鸿不巧咳嗽半声,西边赤心侠呼:“商家老头!你的名字和那鸣鸿刀有些相似,莫非神器就在你手中?你腰间那把就是?!”彼自得意,抚鞘一拍,缓缓应道:“我这把弯月短刃,还不是上古名器。”侠再呼去:“闻你堡中供奉着一把世传的紫金八卦刀,阔背厚刃,甚是沉重,便是配合你那八卦刀法用的,奈何目前堡中尚无一人将刀法练至大成,故而只是供着。莫非也就是鸣鸿刀,一把刀却带着两个名儿?”彼听小觑之言,不禁苍然一哼:“李戴张冠,好不好笑!我家世代相传的宝刀可比鸣鸿刀大多了,且更为厚重,远远重过它、大过它!”侠忖:“他既知得大小分量,当知神刀来路,或已见过,兴许就有!”便故意扭头不屑:“原来你还没有!”对方果起一声改口:“谁说的!却是两把刀,都在我堡中。”侠复正面呼去:“不要虚言骗人,光充门面!敢问神刀是何模样!”想他年纪大,习惯了动作慢,当下又是一声咳嗽,复挪了挪身,方起双手慢吞吞比画,也不见得就是清楚正确的:“鸣鸿刀虽亦阔大,但是不长,大体还是一口直刀,却中间略微收窄,显得刀头半圆形更大,弧刃锋利,刀托处也加宽,铸得更为牢固,上下间便似一个人体狼腰之姿。”侠曰:“并不见你父子三人随身携带使用,恐是德行与本事都还不配,驾驭不了这些宝刀、神刀!”

老者尚能沉住气,年轻二位正要怒怼,又被老父提声咳嗽目光制止。两边言辞争锋相对期间,场中二人已沿石墩阵外围几步远处绕了数圈。商寒总视向地面,案挡视线,视菜已久,这时掌力拍案,发泄其怒。当此一声,心受其扰,江影步稍不稳,终被拉进阵中。得势瞬间,祝三娘亦见机近阵。短剑飞刀,一高一低同时出手!

一手握棒中点,先到中间!横势平推左右卡位,复腕劲半圈发力,两边等长,此起彼落,两端各击刀、剑,双双化解。南阳史家剑,后汉三国皆驰名。史刚方有一侄名阿,尚在襁褓,正乃后世魏文帝曹丕帝师,教剑名家,《论文》有载。刚自己早入公门为捕吏,惯使棍棒等长械,二者融合,中握其棒,且较常器精细轻巧,正手反手皆可使出剑法、棒法,或同时运用,或交替变化,此际方够应急化险。得手瞬间犹逞余势,就临脚边阵中一墩迅即绕转其身,披发长甩飘起,换了另一边落覆那半边半裸胸肩,潇洒定身之际那手持棒、两臂撑开,两头阻下二人对撞靠近之势,正好回面向北,谓那二尉:“张公,江兄,可见得适才胜负?”

胜负已阻,旨在救命,事后还当言算,故问二人看清与否,当场判来。张彪谦称未辨,江勇便道自己不该论此胜负。

史刚双手回拢,复持胸前叉臂抱棒旧姿:“已是定局,我已看清。你若也看清了,只管据实说,何必避亲。”江勇曰:“你既看清,但凭一言定夺。我若与你相同,自属多余,若不同则又僵持难断了,却还是因我是她父亲显得偏袒,且那时我说的也不够你说的分量。”史刚遂宣:“非我一阻,二人皆已血溅尸陈,故是平局!”

在座也多有看清,强者不言,弱的自无异议。史刚先回,江影捡了短剑,双剑并收亦回。祝三娘刀多,一圈捡过或接过,稍后方回。期间赤心侠悻悻然叹:“唔!彼先叫阵,我方未能胜之,却不妙了。”桥焰道来:“可是按你出的人,看走眼了吧。”侠曰:“她俩功力未厚,外门技艺占了强弱多数。我这地劲事先只能探人内力深浅,本身体力膂力尚且不能得知,何况拳脚兵刃上的外形活儿,那些还须看过或试过方好推测。”桥焰轻斥他一声:“错了就别找理由!”侠团身转向:“你不懂,我不跟你说了。”

遂议下一场,棋叟至问:“谁出为好?”赤心侠曰:“我还待考虑。”古浪谓众:“方才险出人命,大家皆受了惊吓,不妨先休息休息。”对面赌棍一哼:“你是主人,随你安排,却看你等如何叫阵!”右边李青澜唤江影到前:“看你气虚,将手伸来。”彼不知意,猜是好意,右手伸去。青澜即拿她脉门,真气倒泄而来!江影一虚一惊,脸色大变!身渐软下,撑案莫倒。赌棍疑问:“你这是……”青澜不语,将她内力尽数吸走。江影内功未厚,且又方刚斗过,真气枯竭需时不多。青澜运功聚声轻谓:“你已比过,今晚所剩内力于你无用,且借我一借,你自待回家后休息恢复。今若得胜,改日我当备礼登门厚谢。”远处莫闻,除了江影本人,尚有左边赌棍、右边关虬听得。二人本想她此举太过计较,有失风度且略亏道德,以其内功底蕴也不差对方那点,但若之后对上赤心侠,能强一点是一点倒也好。江影既已乏力,亦莫敢怨怼,当下仅凭膂力抽手,复仗体力自行回座。青澜目光随之先及其弟:“此法本想将汝内力还于汝弟,奈何令尊方欲暗害于我,那就不还了!”忖毕唤商家二子到前,同样聚声轻谓:“眼下还只是前几场,必都弱的先来。吾料待会便是尔等先上,今将彼之内力转输两位,短时稍增实力。”二人对视犹豫,青澜提声:“商大公子,伊阙一游,你的伤势如何了?”对面古浪闻言视来,便是两天前赤心侠到京之日,自己持扇伤得此人,不过聊作教训,挫二子气焰,但是内伤甚轻,仅疼痛不适,尚无内出血。果听商温答道:“几已痊愈。”青澜轻蔑:“你怎这般不知机,不说重些。”思际犹曰:“不可大意,我为你调理调理。”温手慢伸,青澜接住,暗送真气与他。

对面虽未听得,前后两番动作,当有见识之人。除了赤心侠,仙音亦疑。前者呼去,李青澜自不承认。仙音案上凤凰琴始终置待,当即挥指拨弦,一声奏响,功力暗袭。青澜推杯化解,内剩一半酒水,激起其中一半,自还不能止她妨她那侧与人输气。赤心侠呼:“你这不是耍赖么!”青澜输毕商温,复欲再接商寒:“我自无相,你等怎凭空指责?”侠曰:“既言无相,我地劲来时也是无相的,待会想助谁就助谁,想暗算谁就暗算谁!”仙音亦曰:“吾之乐曲,也只有声相没有色相,敢问可不可以如你这般暗自助人、妨人?”左边张牛角取出案下长条包袱:“俺也有个琴呢!”再左陈徵,面不转向右手高升,唤女婢班天骄:“吾琴何在!”

包袱未解,琴也未递,只等对方如何,又看北壁三都尉什么意见。张彪问过史刚,起曰:“前面算了,自今往后,凡以各种奇门异术暗中作弊者,但教看出,即判他那方十场皆负。”李青澜忖:“也罢,已得些许便宜。”就放脱商寒,对面几人亦俱作罢。彪复补充:“既然这个不许,明着暗着指教出战之人或骚扰对手,也是不容的,也是这般判处。”

禁例申毕,比试继续。因还未定何座出战,尚可吩咐。李青澜回手复起,冲商寒一招,示他俯身低头来听,附耳谓之:“你已得我少许援助,胜在内力。彼若桥公一家三口来斗,你二位可求不必实战,却与她们文比技巧。”口耳稍远,商寒轻问:“却比什么?怎般计较?”青澜目示:“见那墩上染炉否?”再附其耳:“炭火燃灭,汝之八卦掌风……”

这厢言事越来越慎,那边赤心侠未再听得任何,尚在思虑哪座先出叫阵,想二桥之中长女力量偏弱,纵她两个未必多胜商家一子,家丁副率对另一子亦非明显优势,虽是三打二,总体也难保输赢。那头仙音先谓棋叟,再由他来提醒:“论单打独斗,我们之中桥公长女最弱,然若三者合力,或许不输张牛角。”侠曰:“莫非你觉得张大叔是最弱的一座?”叟回望曰:“非我觉得,仙音与他音律同道,早有了解。”侠亦望去,目光对接,仙音颔首,农夫也笑:“若俺最弱,便俺出战好了。”侠思即定,呼曰:“不然!眼下若出最弱,彼必稍强者来。前面虽不曾输,却是他们先叫的阵,还算我们逊那一局,若依旧这般由弱到强轮流与他叫去,恐不及挽回劣势,须有些变化了,方好变中寻机,得些希望。”叟问:“便还是他们三位出战?”侠颔叟视,二桥遂起。侠待三人出,就入她们座吃那几条剩鱼,一条一条徒手抓来,嚼得粉碎连骨俱吞。

前方入场叫阵,对面商家二子亦得李青澜目示,当即迎出。三人稍散开,二桥并肩当先,斗魄身后居中。商温少出一步,换商寒在前:“我大哥尚怀伤痛,就我一人对敌诸位。”桥焰冷笑:“你这分明小觑我们。”魄曰:“三打一太过悬殊,恐胜之不武。”温曰:“原来就是三打二,现亦不差多少。”寒曰:“哪敢小觑你们,也不想与两位佳丽冲撞得罪。今可文比,我自一人献技,几位随便。”桥圆道:“且说比法。”寒视墩上火锅指曰:“这一个似乎下人忘在此处,火势虽不大,却烧得太久,恐它烫不及手。”圆问:“你待如何?”寒笑:“我欲灭火,又恐烫手,故思凌空为之,但请指教。我若失败,你们试着再来。”圆先望炉,底座小门环布,八面透风,复瞥桥焰,由她应言:“我不怕烫,还嫌它凉,也不够香,故要它旺,亦欲凌空为之。”寒视其人不像内功深湛之辈:“你若能够,你我刚巧作用相反,正可较量一番。”焰稍近炉,瞅了一瞅:“它还有火,你先试灭之。”寒亦稍加挪动:“现在你我与它距离差不多,都还剩几步,都不可再移近了。”焰声答应,寒即伸展身臂,运起内力。这一套功法架势,赤心侠褚氏聚外道家村店里已然见过一遍,看他上当,越吃越乐。也正因为是吃得欢,不教对面瞧出破绽。

场中忽一掌推出,闷声之中商寒身前八卦光影一闪即逝,八卦掌风中间疾去。只见炉火摇动,弱而不灭。桥焰笑之:“再近些吧。”商寒不进,复运功一遍,已尽全力,比上回店中表演又大大强了几分。顿时气充头面,血亦加速,原本一张脩长的白脸有些膨胀,且涨起红色,若一颗成色不足的大枣。努力之下,年轻容颜似被易容整容,浮肿难看不说,额上还略生了几条皱纹,配合他的直发长飘,不老不少像一中年大婆。

火苗终灭,尚留赤热。桥焰笑他:“你这……不彻底呀。”商寒曰:“不留阴火,你怎使内力教它复燃?”焰于心中得意:“我自有法,不需阴火,也不需内力。”却不便现就言出提醒,故只讥讽:“既为比试,你怎不思令我无法复燃?必是你功力不济,却把话逞强!”

红颜面前失了颜面,商寒字仲智,此刻没理智,又强行运功再试了一次,也还是灭不了阴火,反见得那几块木炭在其呼呼掌风之下忽明忽暗,倒有几分增旺的趋势。桥焰道:“你既不行,换我复燃。”见她动作,寒自一凛:“她若能够,我便输了,必得彻灭阴火,不教她有任何机会!”忖间视兄,商温会意:“我来加力!”单掌按上弟肩,内力一体相连。桥圆质疑:“你们这……”温曰:“又非单打独斗,便是我兄弟二人同心协力对抗你们三位。几位若也能像我们这般,自是多一人内功,岂得不胜?”

商家二子同胞同门,故稍能如此,不然以这些人的资质底蕴兼内力修为,尚与李青澜等辈天差地远,绝无偌小年纪便可将真气衔接若斯之可能。纵他二人亦非完美,商温输出实有几成损失的代价,且也不能尽将自身内力全势增益其弟,聊此助力,有胜于无。对方三人更是半点不会,相觑间各出惊色,倒也因此不教商家二子有所疑心桥焰说不定还有别的办法,只当是他们三个自觉内功不及他们兄弟。商寒自感体内真气恢复,颇得充盈,援足心定,向炉一掌虚击,八卦光晕之中风力果盛,但见炉内炭堆,几块稍暗,其余又强。赤心侠笑来:“你等无知!烛火可以风灭,炭之阴火遇风愈旺,只是不灭的!”二人一怔,寒应:“如此我也有办法!”示兄再加一波,得援又是竭尽全力一掌。炉未移动,汤水晃出,哧哧声响,不能浇灭炭焰。商温提醒:“不必炉动,水动即可。”遂齐心合力再来一遍,寒出数掌,炉内翻起波浪,终于灭炭两块,犹不尽如人意,但得启示,旋即连发三掌,强风径过炉底,对面吹出四五块,有此心得,当即接连如法炮制。所谓釜底抽薪,他这是要炉底去炭。侠忖不妙:“不知她没炭还能引火烧起来否!”

此前每一掌,不论或明或淡,皆凌空完整示出八卦虚形光影。这一番做来,惟恐真气不够,渐渐残此外象,不肯再多虚耗,终令炉内一块炭也不剩,周围墩上分布,几块墩后散落。兄弟俩都累得满头大汗,商温扶住商寒,由他有气无力说道:“我已灭火……”喘上几口,“看你们怎样复燃。”见桥焰动作,尚未知她火弹,疑她怎还是一人为之,温忙提醒:“不可靠近。”焰退两步:“远些何妨!”手起弹出,底门入炉不燃。兄弟皆惊复笑,温曰:“你这也不是内力。”焰辩:“又没说一定要用内力,暗器不行吗?”商寒气息虽弱已稳,脱扶自立,指她一声:“却没能烧起!”

她这一枚火弹,外有裹覆,绝其自燃,非遇大热,须捏破摩擦方得燃起,竟是忘了,就再多显一个手段,次弹疾出,中炉前一炭,得热即燃反弹入炉。炉内又弹了几弹,没能与前一个相遇,故只独自燃烧,火势尚小。接着再去十几枚,都不再寻炭反弹,免得失误,次第直接进炉,声声连响,渐至火苗四出,复烈焰熊熊。

胜者归还,赤心侠让座:“你手段不稳,好是惊吓,看得我心中起伏。”桥焰坐曰:“我还有大火弹呢,只恐那炉底门太小,飞不进去。不然岂需这么多,只两三个罢了。”侠立案侧:“大弹多大?”焰筷插盘:“就如此蛋。”最后一个喂他口中:“怎不吃干净?”侠边嚼边笑:“原来是要留一个给你的。”

这厢得胜见欢,那里张彪宣布,西壁雅方先胜一场。两边各歇,都议下一场。赤心侠来问淳于函:“可有书写物,记载胜负不要错了?”她因平日经营,正需随时记些事、物,正巧随身带得,即取黄纸一张、炭笔一支。此物远古早有,春秋作起绘画,汉时炭笔画已颇见兴盛,笔法成熟,到处精彩。当下将此片纸纵置案上比谷内地方,两条长边表示雅俗双方,准备要写。侠提醒她:“且用简单俗字。”即为民间小写体,又称小字。她靠左一划为横,就是个“一”字,多留间距右画圆圈,便是“〇”字。当时还不读零,只是表无,犹同符号,南宋官家方收为正式汉字。零义亦非空无或没有,乃漂零、凋零、零星、零碎……

看她写毕,赤心侠又高声读起一遍,亦如宣布胜负,仿佛他也主持现场。对面议定叫阵,因已输得一局,不再按由弱到强顺序,中间实力选起一人,出者饮火烧神:“我来挑战,你等是谁?”

棋叟心算,步近狂生:“有请尊驾如何?”彼方执杯,胸前停问:“怎这么快就轮到我了?”叟曰:“既领先一局,又当候选优势,且如下棋般多求兑子速胜,便是要你必胜,下一场却遣最弱的任他们胜,只等再下一场还如这一场。”因敌先叫阵,故言不压声,自恃阳谋无解。陈徵即明,面稍转正,酒杯升起似敬西门玄,同谓二人:“奈我心中已有人选。”对面亦饮,似已回敬。叟望两边,会意遂不勉强,回行之中侧首目盯:“本来老朽可战,然而与汝艺不相投,心中也别有人选了。”

烧神冷笑:“狂生果然狂,你也够狂,自以为你俩都必能胜我吗!”隔座赌棍目随棋叟接着道来:“知你心中人选。”烧神托起大红葫芦再问:“你等是谁?”叟近第七座:“两位年纪悬殊,兴趣相同,正可匹配。”醉仙懒出:“我只比赤心侠弱。”左边复听一声:“取我琴来!”望是陈徵得琴置案,左手抚定一端,右手五指抹弦忽又一弹,数弦并振,铮声混作。听此浑厚,都以为他改主意了。却见烧神掌上大红葫芦“嗵”一声塞起离口,瞬间酒如泉喷,刹那数尺绽放,止这一股既散即歇。他于惊视之中复视陈徵:“你竟敢暗算我!”一顿方问:“你想出战?”徵悠然还琴,班天骄退。徵答:“见你也狂,教你知我实力,却不是我出战。”烧神稍怒:“几位都尉刚申明规则,你既不欲出战,此举犯规,该当如何!”徵曰:“我只激汝酒水而非直击汝身,便是未欲伤害,当作警告。闻你内力深厚,猝然奏乐并不能令你内伤,故趁比试间歇,权借汝之佳酿聊为一乐,何谈犯不犯规,更无作弊。”言末微笑,对方无语,三都尉亦不置可否。

一阵寂静,棋叟再唤醉仙翁,他终肯缓缓离座复慢步入场。烧神自忖绝非敌手,须凭智取,惟先拖延:“今日之饮,可还尽兴?”翁答:“尚可。”烧神曰:“可惜器具不佳。”翁问:“怎说?”烧神曰:“既无长勺斟酒,杯亦不及酒盏饮来典雅,显得急且粗俗了。”翁笑:“今是山谷野宴,不比寻常礼数拘泥。我等绿林中人又不似坐堂客,盏浅不如杯深,一升之饮方够豪迈痛快。你若酒量不济,每次半升或半半升亦可。至于勺器,也只是慢饮时用得,哪比得上将坛倒来爽利。莫非你臂力也不行,提之不动?”

烧神本待他答得不顺或稍有破绽,再以文比之名取巧夺胜,现见无机可乘,动武必败更输颜面,遂曰:“前辈好见识,我自认栽。”言毕即回,醉仙讶问:“怎么,就算我赢了?”烧神入座:“自知不敌,方是文比,却也胜不得你。”醉仙浑身一松,笑归其座即饮:“老朽得便宜喽!”

前方棋叟立即叫阵:“这回我亲自出马!”视向赌棍,料他必迎。彼不出座,笑曰:“适才不过戏言,怎知一定是我。”目示商鸿,彼未及出,上方声落:“四弟休战!我乃大哥!我先会会他们!”其声绕壁震谷,仰见“飞天大蚤”赵滚似此前赤心侠那般于多面山壁之间来回弹射逐步卸力降落,话随身蹿,一语数息换了三个方向。

望他着地之前两臂大展,各拎一猴一熊,正是淳于函丢失的两个宠物。她惊呼指去,赵滚即来相问:“这是你的么?”容貌狰狞凶恶,函自恐惧缩身,不等他近,赤心侠起而迎之逼停:“正是她的,你打算还不还?”滚曰:“既是她的,自当还她。又不还你,你且让开。”侠曰:“休去吓人,就这里先还给我,自会转交于她。”滚曰:“没这道理。”侠曰:“前番你那三弟吓跑了它们,故赔得些黄金。既然被你找回,便是你的,不须还她,却卖给我,予你黄金。”滚喜:“那可太好了!我便不要黄金,还待烤它们吃。”转向火堆,侠移步拦住:“黄金能买很多好吃的。”滚曰:“此间店肆皆无大熊肉,金钱没用。有这小的也不错,”轮流提示,“还有这猴,可食它脑。”侠斥:“你这是妄害生灵!”滚辩:“猎取食物,怎是妄害?”侠曰:“大熊伤人害人,食之尚可。今此二物人畜无害,怎食它们!”滚曰:“你等不也在此吃鱼啖肉么。”侠曰:“也不似你的吃法手段残忍。”滚曰:“都是一死,有何分别。”侠辩:“此熊珍稀,应该好好保护。猴乃灵长,与人相近,故也不能随便吃。”滚曰:“没这道理。”侠起大声:“今我宣布,此二者不可再于人类食谱之上!你若还待吃它们,先离华夏,我便管不着了。”滚曰:“那就留着不吃,明日起程带回南蛮。”侠不知他到底真傻还是谎话敷衍,谓之:“这两个乃我中原所生,纵被你带去吃了也不妥。须留在中原,你自往化外再捕别的。”滚曰:“这就麻烦了。”侠催:“我也不要它们,你且放掉吧。”滚曰:“奇怪,你既不想据为己有,怎这般关心它们?”侠听身后傅剑寒曰:“此猴与我兄弟也!”暗忖:“诶?这话不错!”忙学样道来:“此熊亦我兄弟也!”

赵滚不理玩笑,反升怒色:“汉人果然狡诈,明明与熊、猴皆异类,竟以此相欺!今我偏要吃它们,吃给你们看!”话未道尽,一记骨骼裂响,熊叫无力,猴声惊嘶,前者已断颈而亡!后者原被他左手反剪猴臂挣扎,右手毙熊却不弃之,横去再杀稍迟,赤心侠瞬间飞临,同侧出腿格臂挡回。赵滚退间左手一松,猴甫欲落,就待这手再拿它后颈也捏死。侠又半空换腿出腿封他动作,后面傅剑赶到,接猴抢去。同时滚避侠来势,面前看对方要落,先贴地钻过,想追去夺猴。其身半起,被侠向后伸手揪住头顶那一股竖发直辫。当际换他腾空,侠则双脚落实,就抡胳膊挥得两圈,高高掷向对面山体。去势甚疾,赵滚终肯弃熊,及壁以之为垫,四肢同按缓冲卸力,熊尸半陷,他得安全滑落,离地尚高,忽又蹬壁飞来。这边傅剑抚猴,渐安它恐惧躁动。醉姑亦安抚淳于函,她早含泪欲哭,更因惊骇未减一直喉内声阻,久久哭不出来。

赤心亦恼,尚持冷静:“正好借这一出,要他小命!免他稍后前来对战!”便也飞身迎去,二人交过,各复东西着壁反向蹬回,即俱蜷身缩肢抱为一团,换凌空筋斗急旋之势再交一合!这厢侠落,稳站当地;那边山前赵滚落地坐地,喷一口鲜血!如何受伤的,全场并无一人看清。

赤心侠大步上前,李青澜出座迎之。面对而止,她劝:“贵方又胜一阵,你可罢手。”侠一愣一呼:“什么?乱讲!这一场又不算的!”她道:“如若不算,你无故加害我方一人,致其重伤不能再战,又怎么算?”侠曰:“怎是无故?他不无辜,我这是与我兄弟报仇!你且让开,我还待杀他!”青澜斥之:“胡话!几位都尉尚在,怎许你如此放肆,随意杀人伤人!”侠辩:“本朝早有判例,前有缑玉,今有阳球,凡为至亲报仇,可免死罪!”青澜冷笑:“熊为兄弟,不过汝之戏言。此事如何了断,当由都尉判来!”转首望去,张彪且听同职二位。江勇曰:“按我朝孝道之法,为父母报仇可免死罪,但兄弟之间似乎无此特赦。”史刚亦曰:“是非明显,这一场当不作数。只是南蛮人无礼在先,自取其辱,故其伤势由他自己负责,但也不可因此一熊而害他性命。”张彪两面然之,平掌示向远处:“便是此般,二位且退,双方各自预备下一场比试。”

赤心难平,侠自站立。对视之中,李青澜目光先撤,回见赵滚方起,行过问之:“你怎么样?”他答:“谢你救命。”青澜及案,言罢方坐:“若身体还行,速去谷外寻你那兄弟,唤他前来代汝,我们这里还少一人。”滚即转身应行:“本不奉命,如今只得为你走一趟了。”

这边棋叟与古浪一左一右也劝赤心侠回,他已思定,气势满满:“待我为二位前去尽数退敌!”棋叟奇问:“怎么能够?”浪亦谓之:“纵凭你一己之力独胜,只算一场,其余不作数的。”侠不语前行,斜向穿阵到彼,径遇首座西门玄。他问:“尊驾有何指教?”侠侧身回指:“可见得那一位女侠?”玄望醉姑,这厢答道:“老夫与她早有切磋。”侠曰:“今其所托,前辈怎般打算?”玄曰:“已战退她,尚不奉行。”侠曰:“得她任务,换我前来劝行。”玄稍一愕,蓦起抱拳:“你我之间不消再比,今夜过后自当前往弘农。”侠曰:“治水事紧,前辈依旧在此比试,惟恐万一有伤,误了后面。公私之间轻重缓急,还请前辈多加思量。”玄曰:“自是水患要紧,奈何我既赴宴享食,不好中途退却。”侠曰:“一来我叫你退,二来你退了也正合他们意,怎还在乎你这些吃喝费用。”玄稍一思,答曰:“所言有理,老夫不比了。”侠曰:“既然不比,何必继续在此,当速往弘农。现赶紧回家休息休息,也准备准备。”玄应一声,复向狂生:“老夫见你此前遣去琴婢,虽为相助仙音,增她近搏之力,实则兼为与老夫公平一决,可是此意?”陈徵听时已起,听毕拱扇答礼:“正是这番意图。”玄欣然致歉:“老夫也是本待你来叫阵,便不管我们这边其他人的意见,自当与你一对一奉陪一场。如今大义为先,恐要失陪了。”徵曰:“错过今夜,来日方长。”玄笑一声:“告辞!”

赤心侠曰:“慢!弘农路远,当备车马为宜。”移向关虬:“江湖私斗,岂比治水大计。前辈经营私家驿栈,既为其友,复为柳中城烈士后裔,何不亦效友人先公后私之举,先利国家黎民,以车马为其助行?”如此又劝了第二个,虬亦起身告辞随行。

狂生唤来:“且慢!”二人回视,西门玄问何事。陈徵曰:“承蒙今夜谦让,他日若有一战,亦该相让一番。”玄问:“你打算如何让我?”徵曰:“素闻前辈擅长水战,晚辈亦属广陵水产大族之家,虽不常亲身下水,倒还善些水性,愿与前辈水里再相逢。”玄笑:“既还生疏,老夫依旧陆上等你。先陆战胜了老夫,再谈水战。”

言毕辞众,棋叟送行。古浪跟随其后亦送出两步,猛然回身疾行四五步,略近狂生处望去说道:“原来你也能水战,我也与你约下,孟津渡口,黄河水底!如何?”陈徵见其言时扇端稍加指来复斜指地面如指河底,笑应:“甚好,顺便正可为赤心小友寻一寻那部朱太尉的《备河攻略》。”

李青澜等视此一切,虽忿难言。她忽起身唤阻西门玄、关虬,被赤心侠接过话头东拉西扯一阵,望二人已入出谷道,再不废话,离座甫追两步,又被侠拦住。青澜之剑尚留己座案下,此际双手俱空,十指并直,目光舍彼回瞪眼前之人,怒容缓盛,周身衣动,发亦飘波,逍遥心法运起大功力。距无丈许,见状侠亦运功布气戒备。稍远处棋叟问来:“这一场可是仙子叫阵?”古浪摇扇应曰:“看她那样自然是了,我们这里便是……小侠应战!”他俩言非急速,浪声一顿之际,乃仙侠二位间已先起一记掌力大响!

单手拼过,李青澜明显力怯,退时赤心侠复起双掌推来逼近,不容她歇。彼此四臂两两接力又是一响,却声不如前。李青澜掌势求卸,脚下连退,全身真气亦急速倒行,掌上催生黏劲,吸取对方部分内力亦兼卸力效果,如此动势、外形、内功三者并济,方与赤心侠莫相分离,整体快速移动之中得持左右接臂抵力之态。这一程去,商家二子匆忙站起,两头散开走避。中间二人疾过,此座案倒,两遍踏过,裂了四五块。青澜气饱,入二吏之间背撞东面山壁,散去半数所得之气。两边石崩,屡射碎片,刮伤一吏下颚,另一个火把竟被一股碎石喷灭,都吓得不轻,忙也分头奔避。

赤心侠忖:“如此下去,我太不划算了。须另谋计较,专破她这门吸气之术。”得壁反力稍久,四掌之间吃力已实,就换力一推,兼容对方趁隙力进,共同反震自己离她倒飞起筋斗,落去石墩阵内。李青澜得出,却不追他,飞向棋书二友。侠方踏墩站定,她已临近两者头顶前方。侠自观忖:“她这什么意思?”众同此疑,即见青澜斜下发掌,逍遥掌凌空虚劲化为三尺半径一个大圆击落,逼分二人并都刮破其衣。光气未散,翠身落没,旋出右边,青袖挥起,逍遥指法单追书生。他自一扇难敌,左手亦起大同指法,书法蕴于其中,意境早不相同。青澜骈指作剑,更是指法兼容剑法。方敌她一招,惊险之中画师笔到,勉强又敌一招。期间青澜背后棋子接连飞至,皆不中她,斜去对面被醉仙用酒杯收了。这时棋叟人又到,青澜让过,就此激斗十余招,三友同侧归边,旨在集中力量对敌。步法共踏阵形,乃平日棋叟偶尔带领二人训练所得,因象棋中有一路车马砲三分归边同侧威胁敌方老将的局势,当下依此阵道,走法与目的皆似,便是画师在前若纵横之车,书生侧后马势走位助攻专取偏锋,棋叟则仗暗器以二人为屏如砲打隔山。此刻见机上前一大步,居中觑近疾去一子,正是枚黑砲,打完即退,还处最末。青澜夹子弃子,迩来一直骈指如剑,依旧攻势不减。阵法严谨,不给对方穿插,但由她外围往来迅疾,也随她走势始终前方面对。堪堪二十招又过,各无破绽,看得在座酣然兴浓。正以为旗鼓相当,李青澜觑准三友进退换位瞬间一线连势拥挤,骈指骤变单根食指,一臂六脉之气汇此右手络理贯通,尽从一指激出,正宗逍遥指法直臂平肩猛力贯射。此道凌空虚劲与别处武学颇异,非欲极尽远势,真气出体凝聚莫散,形细极致如针如链,完收于三步之内,穿透之力可比长矛长剑之刺,刹那对了画师巨笔!

琴声乍奏,仙音之力破空驰援。事起仓促,一时不得整曲为之,单调亦只救得一人,就助最前欧阳丹,振他体内气势强化防御。逍遥指气似一道钢针破毫经笔疾来,并不能被压制多少,其速几乎未减,沿臂透肩而过,再穿棋叟肩窝,复击书生肩头,就此三步之内一步一人尽中三身。三者虽久为同僚,平日切磋无数,然而终非同门,斗势急切之中内力真气不能随意一体连通,若非仙音琴力,已尽被杀伤,眼下书生幸免,画师轻伤,中间棋叟重伤。因是真气进穴出穴,好比针灸进出,并无分毫外伤,都是内伤。棋叟嘴角渗血,指间红砲尚未及发,手松子落;画师单臂麻痹,也是“铛啷”一声笔坠。

李青澜再要追击,赤心侠拦到中间:“你这算什么意思?”北边史刚亦呼声制止,青澜收势且谓对面四人:“汝以诡计使我方三位高手中途退场,按我本意也要伤了尔等三人,方是两下公平,只恨未能如愿。现敌众我寡,恕不奉陪!”侧身再唤梁胤:“拿我的剑,走!”面非向他,径向谷口。他自不敢违拗,忙取剑出座追她随行,一路出谷而去。

剩下的有些尴尬,东面俗方一排诸客尤甚。张彪站起左顾右笑:“既然如此,不比最好,可免意外,又何必伤了同僚和气。今日一聚,就算平分秋色,未分胜负。时已不早,在下明天还要早朝,大家也各回各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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