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学民被陈默的气势慑住，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脸色更加难看。
“陈局长！现场太乱了，您不能去啊！”钱卫东急得几乎要跳脚，试图阻拦。
“那些人情绪失控！什么难听的话都骂得出来！万一…万一有人动手…您刚来，安全第一啊！让学民同志先去处理，您坐镇指挥…”
“坐镇指挥？”
陈默猛地转头，目光如电扫向钱卫东，那眼神里的锐利和决绝让钱卫东瞬间噤声。
“群众堵的是县政府的大门，骂的是我们民政局的娘！”
“我这个局长不露面，不亲自去听他们的诉求，不去面对他们的愤怒，谁来担这个责任？谁来给这个交代？你吗？”
他不再理会脸色煞白的钱卫东和神情复杂的孙梅，一把抓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大步流星地朝门外走去：
“老赵！通知办公室，立刻准备信访接待室！备好纸笔、茶水！钱局长、孙局长，跟我去现场！”
“赵副局长，你打头阵！把群众代表请进接待室！其他人，维持好外围秩序，防止踩踏和冲突升级！行动！”
话音未落，陈默的身影，已经消失在门口，走廊里回荡着他急促而坚定的脚步声。
钱卫东和孙梅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和一丝慌乱。
这位新局长，平日里看着温和甚至有些书卷气，此刻爆发出的决断力和直面风暴的勇气，完全超出了他们的预料。
钱卫东抹了一把额头的冷汗，咬了咬牙，硬着头皮跟了上去。
孙梅深吸一口气，也快步跟上。
落在最后的赵学民，脸色灰败，眼神复杂地看着陈默离去的方向，最终也拖着沉重的脚步，跟了上去。
老赵站在办公室门口，看着空荡荡的走廊尽头，听着楼下隐约传来的愈发汹涌的愤怒声浪。
他缓缓掏出手机，手指微微颤抖地拨通了一个号码，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疲惫：
“喂…老徐…档案…档案先别动…出大事了…集访…堵县政府大门了…”
“新来的陈局长…已经冲下去了…这潭水…要翻了天了…”
推开民政局大楼沉重的玻璃门，广场上那混乱喧嚣的声浪，裹挟着绝望与愤怒，拍打过来：
“黑心民政局！”
“蛀虫滚出来！”
“还我救命钱！”
声浪震耳欲聋，直冲云霄。
几十张因愤怒和痛苦而扭曲的面孔，几十双燃烧着绝望火焰的眼睛，几十只指向民政局大楼方向的手。
标语牌在混乱中挥舞、碰撞，发出“砰砰”的闷响。
人群像充满怨气的泥沼，在县政府紧闭的电动伸缩门前翻涌冲撞。
几个保安被推搡得东倒西歪，扩音器早已没了声音，只能徒劳地用身体死死顶住那不堪重负的金属栅栏门。
陈默的脚步，在台阶上顿住。
眼前的景象，比他隔着窗户看到的更加震撼，更加真实，也更加凶险。
他能清晰地看到，前排一个白发老妪脸上纵横的老泪，看到一个失去双腿坐在破旧轮椅上的男人眼中噬人的恨意，看到一个抱着瘦弱婴儿的妇女撕心裂肺的哭喊……
这不是冰冷的数字，不是报告里的案例，这是活生生的人，是被逼到悬崖边缘的绝望！
“陈局！危险！”钱卫东本能地想去拽陈默的胳膊，想把他拉回安全的门厅里。
陈默甩开他的手，力道之大让钱卫东一个趔趄。
他深吸一口气，挺直脊背，目光如炬，穿透混乱的人群，锁定在人群最前方、情绪最为激动的那几个核心人物身上：
一个脖子青筋暴起的黝黑汉子，挥舞着“村干部亲属吃低保天理不容”的标语；
一个唾沫横飞的中年妇女，正指着大楼破口大骂；
还有一个挂着拐杖的残疾人，被两个同伴搀扶着，面色蜡黄，眼神却异常执拗。
“赵副局长！”陈默看向身后脸色灰败的赵学民，“去！把前面那几位群众代表，请到信访接待室！现在！立刻！”
赵学民浑身一颤，金丝眼镜后的眼神充满了恐惧和抗拒，嘴唇哆嗦着：“陈…陈局…他们…他们情绪太激动了…我…我…”
“这是你分管的领域！你不去谁去？难道要我这个刚来的局长替你擦屁股！”
陈默目光如寒冰利刃，狠狠剜在赵学民脸上。
“去！这是命令！告诉他们，民政局局长在信访室等他们！给他们一个当面的交代！再不去，局面失控，第一个问责的就是你！”
赵学民被陈默眼中的狠厉彻底震慑，最后一丝推诿的勇气也烟消云散。
他面如死灰，在钱卫东和孙梅复杂的目光注视下，像一具被推上绞刑架的傀儡，一步一顿地挪下台阶，朝着那充满敌意的人群边缘走去。
他的身影刚一靠近，就被几个情绪激动的群众推搡得东倒西歪，怒骂声瞬间将他淹没。
陈默不再看赵学民。
他深吸一口气，迎着那滔天的声浪，大步走下台阶，直接朝着人群最密集，情绪最激烈的县政府大门方向走去。
“陈局长！”钱卫东和孙梅失声惊呼，想阻拦却已来不及。
陈默的身影，一下子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看！当官的出来了！”
“他就是新来的民政局长！”
“别听他废话！都是官官相护！”
人群的喧嚣短暂地停滞了一瞬，随即爆发出更大的声浪。
有人试图冲上来，被旁边的人拉住。
有人指着陈默的鼻子破口大骂。
那个抱着孩子的妇女哭喊得更加凄厉：“孩子饿得直哭啊！你们当官的良心让狗吃了！”
陈默没有停下脚步。
他走到距离人群仅几步之遥的地方，站定。
这里，已经能清晰地感受到人群呼出的热气，能闻到那股混杂着汗味的气息。
他没有试图去拿保安丢弃的扩音器，只是挺直了腰杆，目光坦然地迎向那些愤怒的眼睛，用尽全身力气，让自己的声音清晰地穿透喧嚣：
“各位父老乡亲！我是陈默！绿水县民政局新任局长！”
人群的骚动，稍稍平息了一些，无数双眼睛死死地盯着他。
“我知道大家为什么来这里！”
“我听到了！”
“低保救命钱进了谁的口袋？村干部亲属吃低保天理不容！取消资格，家人瘫痪在床？死人还在领低保，活人饿肚子？……
“这些，我都听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