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4房的门外,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那声音带着几分焦急和怒气。
我猛地推开104房门,那扇门毫不留情地吱呀作响。按理说用合页安装的门,是不会出现这种现象的,以前也没有,怎么偏偏……
我也不知是怎么一回事,一时间,我强忍着心头未散的震撼和左手隐隐的刺痛,走了出去。
旅店走廊中,扫地僧赫然站在那里,依旧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僧袍,只不过此刻,他的脸上再也没有往日的平静和淡然,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愤怒和激动。与他同行的,有位老者,还有徐桐和令狐隐熙,徐桐和令狐隐熙,他们俩也一脸震惊地看着眼前的景象,显然都被刚才104房里传出的异动吓得不轻。
“这旅店的诅咒!”扫地僧一见到我,立刻怒气冲冲地大声嚷道,他的声音因激动而有些颤抖,“我们不是约好了吗?要等我来解除吗!你到底使了什么妖道!……先前……先前我们在外面就看到旅店这地方,好多阴魂被卷入空中,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扫地僧越说越激动,原本红润的脸色变得青白交加。突然,他猛地捂住胸口,一声闷哼,竟然气急攻心,身子一软,“扑通”一声栽倒在地,不醒人事!
“大师!”
“扫地僧!”
我们几人赶忙冲上去,徐桐和阿紫姑娘手忙脚乱地扶起他。与扫地僧同行的那个人,一个身穿中山服、五十来岁模样的中年人,面不改色地走过来,蹲下身子探了探扫地僧的脉搏,然后镇定地对我们说了一句:“没事,他只是一时接受不了事实。”
“接受不了事实?”我问。
那人立马又答了来:
“是啊!无缘(扫地僧法号)他为了能彻底超度旅店里的阴魂,付出的努力超乎想象。差点丢了性命。可现在,眼看着自己的努力没用在刀刃上,也怪不得他会如此激动。”
我仔细打量着这位中山服打扮的男人。他的面容清瘦,眼神锐利,虽然是五十来岁的年纪,脸上却没有丝毫皱纹,皮肤甚至透着一种不自然的苍白。他身上散发着一种淡淡的、类似檀香又有些泥土气息的混合味道,这味道让我感到莫名的熟悉。
我不禁脱口而出:“这不就是二十年前叫我娶鬼的那个阴阳先生吗?他怎么一点都没变!”
我的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在场的所有人听见。徐桐和阿紫姑娘一脸诧异地看向我,又看向那位中山服男人。中山服男人听到我的话,原本平静无波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一丝惊讶。他仔细地打量了我几眼,眼神中从疑惑逐渐转变为恍然。
“原来是你!”他略带激动地说,声音中带着一丝久别重逢的感慨,“这世间之事,果真妙不可言。有种相遇很晚的感觉。”他随即眉头微蹙,眼神中流露出关切,“你父亲他……怎么样了?”
提到父亲,我的心头不由得一阵酸涩。我伤心地将父亲这些年来的遭遇,以及他最终的离世,一一告诉了这位阴阳先生。他听着我的叙述,脸上也露出了悲悯之色,轻轻叹了口气。
待我叙述完毕,我终于按捺不住内心的疑惑,抬头看向他,问道:“先生,为什么我会遭遇这么多怪事?从我记事起,我的身边就总是发生一些无法解释的事情,如今更是……被卷入了这些诡异的案件。”
阴阳先生没有立刻回答,他抬起头,透过旅店那扇有些斑驳的窗户,看向窗外恢复平静的天空。夜空深邃,几颗稀疏的星辰在远方闪烁。他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深思,有遗憾,最终归于一种近乎冷酷的冷静。
“那是因为你的鬼夫人。”他收回目光,声音低沉而平稳,每一个字都如同落在冰冷的石头上,带着一种宿命的重量,“她的使命,只在于保护你二十年。”
我的心猛地一沉。二十年……我与她结婚至今,不正是整整二十年吗?
阴阳先生继续说道:“所以,在这二十年中,你平平安安,没有灾难,没有疾病,甚至连小伤小病都极少。她为你挡去了所有灾厄,让你得以安稳度日。所以,一旦她的使命期限抵达,你便会失去那层保护,自然就会受难,被那些本该属于你的劫难所侵扰。”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所有的怪事,所有的厄运,此刻都有了答案。原来我这二十年的平静,竟是建立在这样一种诡异的“契约”之上。
“那……那我的鬼老婆她……她去了哪里?”我颤抖着声音问道,心中既有解脱后的茫然,又有对那个默默守护我二十年的“她”的愧疚和不舍。
阴阳先生的眼神再次变得悠远,他看向窗外,仿佛能看到那无尽的虚空之外。“她去了。”他轻声说道,语气中带着一丝释然,“去了一个安定的地方。”
我还能见到她吗?”我颤抖着声音追问,心中涌动着无法言喻的复杂情感。二十年的守护,虽然带着某种交易的性质,但那种平稳安宁的日子,毕竟是她为我争取来的。
阴阳先生看着我,眼中流露出一丝悲悯:“很难。”
这个简单的词语,却像一把钝刀,在我心头狠狠地剜了一下。二十年的守护,换来的却是一声“很难”。
“就没办法了?”我几乎是带着一丝绝望地问道。
阴阳先生收回目光,转而认真地看向我。他的眼神锐利,仿佛能穿透我的内心。
“办法有一个。”他缓缓说道,声音带着某种宿命般的庄重,“就跟你老婆一样,完成一个使命,找一个人结婚,保护她!”
我闻言,脑子里顿时一片混乱。“啥?!”我几乎要跳起来,“不会是让我去找个小女孩又保护她二十年吧!”想到我未来的生活将再次与这种超自然的“婚姻”捆绑,而且对象还是个未成年人,我感到一阵头皮发麻。
“这个……”阴阳先生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着措辞。他伸出手,示意我把手伸过去。
我迟疑了一下,但最终还是伸出了左手。他从怀里掏出一面小巧而古朴的铜镜,镜面泛着幽幽的光泽,边缘刻着一些我看不懂的符文。他拿起我的手指,轻轻地在铜镜光滑的表面点了一下。一股冰凉的触感瞬间传来,随后又迅速消散。
接着,他将铜镜拿到眼前,手指在镜前快速地比划了几下,口中念念有词。铜镜的表面泛起一阵微弱的光芒,如同水波般荡漾开来,模糊的影像在镜中浮现,但很快又归于平静。
“你的运气不错。”阴阳先生放下铜镜,重新看向我,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这次你的使命是保护一个二十岁的女孩,她叫兴艳,目前在繁华的奇林市。”
我松了口气,至少不是小女孩了。但新的疑问又浮上心头:“保护期限是多久?”
“保护期限是五年。”阴阳先生回答道,“比你鬼老婆保护你缩短了十五年。”
五年?相比二十年,这确实短了不少。可随之而来的,却是阴阳先生那一声沉重的“但……”。
“但,”阴阳先生的眉头再次紧锁,语气中带着明显的为难,“这女孩目前认识了个富二代,好像已经到谈婚论嫁的地步了。你要完成这使命很难啊,要看你怎么让她和富二代分手。”
我呆住了。让我去拆散一对即将结婚的恋人?这算什么保护?而且,我从未谈过恋爱,现在要我去插足别人的感情,这简直比让我去捉鬼还难!我看着阴阳先生,脑子里一片浆糊。我的新“使命”,竟然是去当一个情感破坏者?这简直是荒谬透顶!
阳先生的话像一记无形的重锤,狠狠敲在我心上,发出沉闷的嗡鸣。让我去拆散一对即将谈婚论嫁的恋人?这算哪门子“保护”?我这个连情书都没写过的人,要去干这种牵扯因果、破坏姻缘的事?这简直比让我重返地狱还令人肝颤!
我呆滞地看着他,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一个字也吐不出来。阴阳先生似乎看穿了我的窘迫与内心的挣扎,嘴角勾勒出一抹深邃的、难以捉摸的笑意,那笑容中带着一丝了然,一丝宿命的嘲弄,最终化为一声轻不可闻的叹息。他缓缓摇了摇头,那动作仿佛带着某种远古的韵律,牵动着不可逆转的因果之线。
“别急着否定。”他的声音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古老与沉静,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岁月深处凿刻而出,掷地有声,“你的使命是保护她五年,而不是拆散她和富二代。但如果这个富二代是她的劫数,是她命中注定的深渊,那么拆散他们,就是保护她的唯一方式,是阻止她坠入万劫不复的深渊。至于怎么做……这就要看你如何理解‘保护’二字,如何拨开命运的迷雾了。”
他没有给我任何具体的指示,没有灵丹妙药,没有鬼神之力,只有这无尽的留白和沉重的暗示。我感到前所未有的无力,仿佛置身于一片迷雾之中,前方是深不见底的悬崖,身后是无法回头的宿命。我没有富二代的雄厚财力,没有甜言蜜语的情话功底,甚至连最基本的“爱”为何物都无法触摸。让我去介入他人的感情,去扭转早已铺陈的命运轨迹,这简直是凡人妄图与天道抗衡!
“那我能得到什么信息?”我艰涩地问道,试图抓住哪怕一丝半缕的线索,为这场注定艰难的“使命”寻找一丝光亮。在命运的棋局中,知己知彼,或许还能有一线生机。
阴阳先生没有直接回答,他深邃的目光在我身上停留了片刻,又转向了旁边依然昏迷不醒的扫地僧,那眼神中交织着考量、权衡和一种高深莫测的慈悲。他仿佛在衡量着什么,在决定是否要揭示更多关于未来的天机。
“这样吧,”他最终开口,声音中带着一种宿命的疲惫,却也蕴含着某种无可逆转的决意,“我只能给你一些线索,至于具体怎么做,需要你自己去摸索。毕竟,这是你的使命,是刻在你灵魂深处的印记,也是你找回‘她’的唯一途径,是你救赎自己的必经之路。”
他的话语仿佛带着某种咒语般的力量,将我与未来的“使命”紧紧捆绑在一起。我明白,这不仅仅是一场保护,更是一场修行,一场我必须面对的、对自我和宿命的拷问。
他顿了顿,然后继续说道,每一个字都像是一块沉重的石头,投入我波澜起伏的心湖:
“兴艳,她是个很有才华的女孩,如同璞玉深藏,现在在奇林市一家艺术设计公司工作,她的灵魂渴望着纯粹的美与创造。她表面上看起来很开朗,如同骄阳,但内心深处却很敏感,像一朵未经世事的昙花,有些自卑,那份自卑是过往经历留下的阴影,亦是阻碍她绽放的枷锁。她和那个富二代,叫李昊,是在一次商业酒会上认识的。李昊家境显赫,如同笼罩着光环的假面,为人高傲,内心却充斥着欲望与算计,对兴艳似乎只是新鲜感居多,那新鲜感如同昙花一现的泡沫,终将破灭。”
我听着这些信息,心中五味杂陈。才华、敏感、自卑,与光鲜、高傲、新鲜感。这不仅仅是两个人的信息,更像是一种隐喻,一场关于灵魂与欲望的博弈。这个李昊,会不会也像秦雪一样,表面光鲜,内里却隐藏着更深层次的黑暗与目的?我感受到一种宿命的牵引,仿佛我不仅仅是要保护兴艳,更要揭示某种真相,完成某种救赎。
“还有一个问题。”我突然想到,心中升起一丝难以言喻的恐惧,“如果我没完成使命,会怎么样?”
阴阳先生的眼神瞬间变得深邃如古潭,他没有回答,只是淡淡地看了我一眼。那一眼,没有言语,却胜过千言万语,让我感受到了某种冰冷的永恒,某种无可逃避的沉沦,仿佛在告诉我,一旦失败,我将坠入比死亡更可怕的境地,或许是永远的孤独与虚无,或许是永无止境的轮回与折磨。
……
离开沉阳,仅剩一天。给陆雅琪打工还债的日子,也是屈指可数。接下来的时间如同指间流沙,带着不容抗拒的宿命感,是不是在催促着我做出决断。
窗外,沉阳市的天空,风似乎又起了。带着城市边缘特有的、混合着尘埃和未散尽阴气的味道,吹拂着旅店斑驳的窗棂,发出低低的呜咽。
(本书完)
完结感言:
旅程终于抵达了终点,虽然有些不舍,但还是……是时候与各位告别了,在此,感谢大家的一路陪伴。
想想开书写小说的这几个月来!
主人公从《血色归来》的不安,到《再遇阴阳先生》宿命,让我们共同经历了一场场惊心动魄的冒险。而那些诡谲的事件,噬魂手的神秘力量,以及幕后使者,后来的决择如何,相信主人公林淼会在第二部给大家揭开……
请相信我。
虽然故事在此画上了句号,但林淼的旅程远未结束。在那些看不见的角落,依然会有需要他去解开的谜团,需要他去面对的邪祟。
最后。
愿我们都能在各自的旅途中,遇到最美的风景!
小奋河
2025.7.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