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触目惊心！”
张武军终于开口，带着一种压抑到极致的沉重。
“真是触目惊心！老百姓的救命钱，成了某些人的唐僧肉！啃得连骨头渣子都不剩！”
他的手指重重地点在报告封面上：“富裕保！死人保！关系保！好啊！花样翻新，肆无忌惮！”
“这哪里是工作失误？这是系统性的腐败！是趴在困难群众身上吸血的蚂蟥窝！”
他猛地一拍桌子，发出“砰”的一声巨响，震得桌上的茶杯都跳了起来。
陈默的身体，下意识地绷得更紧。
张武军的震怒，在他意料之中，但这份怒火的烈度，依旧让他感到心惊。
“阻力呢？”张武军身体前倾，灼灼目光紧盯着陈默的眼睛，“赵学民什么态度？钱卫东又在打什么太极？下面那些虾兵蟹将，是不是还在阳奉阴违，给你们使绊子？”
他每一个问题，都像一把锋利的解剖刀，精准地切中要害。
陈默：“赵副局长…抵触情绪很大，明里暗里设置障碍，认为调查‘激化矛盾’、‘影响稳定’。”
“钱副局长…表面支持，实则暗示‘水太浑’、‘适可而止’。”
“乡镇层面…配合度极低，提供虚假信息、拖延搪塞是常态。最关键的是…”
他顿了顿，“调查组人手严重不足，只有老赵和小孙。很多线索需要深挖，很多证据需要固定，很多阻力…需要突破。我们…力不从心。”
他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从口袋里掏出手机，解锁屏幕，调出那条匿名的短信，站起身，将手机屏幕转向张武军。
惨白的光线下，那行冰冷而充满恶意的文字，如同毒蛇的信子：
“陈局长，查得很辛苦吧？见好就收吧。再查下去，小心你老婆孩子！”
办公室里的温度，骤降至冰点。
张武军的目光，死死地钉在手机屏幕上，脸上的肌肉绷紧，腮帮的咬合线清晰可见。
“混账东西！”张武军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高大的身影在办公室投下巨大的阴影。
他绕过巨大的办公桌，几步走到陈默面前。
没有安慰，没有虚言，只有一双燃烧着怒焰的眼睛，牢牢锁住陈默苍白而紧绷的脸。
“陈默！你给我听清楚！”
他伸出右手食指，用力地点在陈默左胸心脏的位置，力道之大，让陈默感到一阵钝痛：
“第一！查！给我一查到底！无论涉及到谁！不管他是村干部、乡镇干部，还是你民政局内部的副局长、科长！”
“不管他背后站着谁！只要查实与这些吸血蛀虫有关联，有一个算一个，决不姑息！决不手软！”
“该停职停职！该移送纪委移送纪委！该法办法办！县委，我张武军，给你撑腰！天塌下来，我给你顶着！”
这承诺，如同定海神针，瞬间稳住了陈默在惊涛骇浪中飘摇的心神。
“第二，人手不够？我给你人！我亲自给纪委郑书记打电话！让他们抽调精干力量，组成联合调查组！由你统一指挥！”
“公安经侦，需要介入随时调用！要人给人！要权给权！谁敢阻挠调查，就是跟我张武军作对，跟县委作对，跟党纪国法作对，一律严惩不贷！”
“第三！”
张武军的目光，落在陈默手中的手机上，那冰冷的煞气再次凝聚。
“敢威胁你的家人？敢动你老婆孩子一根头发丝？”
“告诉林薇同志，不用怕！我立刻让公安局长亲自安排，加强你家附近的巡逻布控！任何可疑人员，先抓了再说！”
“你老婆孩子要是掉一根头发，我拿他公安局长是问！至于发短信的杂碎……”
张武军眼中寒光一闪，“让公安给我查！掘地三尺也要把这只缩头乌龟揪出来！我倒要看看，是谁给他的狗胆！”
三条指令。
三道雷霆。
一道比一道猛烈！
一道比一道坚实！
张武军这是要给他一把尚方宝剑，一支能撕开所有迷雾和抵抗的尖刀部队，扫清障碍，赋予力量，更铸就一道坚不可摧的安全屏障。
连日来积压的沉重压力，深入骨髓的疲惫，面对庞大黑暗的无力感，以及对家人安全的揪心恐惧……
在这雷霆万钧的承诺和支撑面前，开始迅速消融瓦解。
一股滚烫的热流，从心底最深处涌起，冲垮了他强行筑起的堤坝。
那不再是单纯的感激，而是一种被理解、被信任、被毫无保留地托举起来的归属感和力量感。
他的眼眶骤然发热，酸胀得难以忍受。只有低下头，双手死死攥住膝盖上那份沉重的报告，身体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起来。
一股强烈的酸楚直冲鼻腔，他死死咬住下唇，才没让那滚烫的东西夺眶而出。
只是喉咙里，不受控制地发出一声压抑的哽咽。
男儿有泪不轻弹。
这一刻，面对这如山岳般厚重、如烈火般滚烫的支撑，那堤坝，终究裂开了一道缝隙。
张武军看着眼前这个竭力压抑着巨大情绪波动的年轻局长，眼中凌厉的锋芒悄然褪去，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
他没有说话，只是伸出宽厚有力的手掌，重重地按在陈默因压抑情绪而紧绷颤抖的肩膀上。
那手掌的温度和力量，透过薄薄的衬衫布料，稳稳地传递过来。
“陈默，你做的，是对的。你捅破的，是脓疮！是毒瘤！老百姓在看着你！县委在看着你！”
“别怕！放手去干！把这天，给我捅个窟窿出来！捅得越亮堂越好！”
“是！张书记！我一定把这天，捅个窟窿出来！”
他站起身，脊梁挺得笔直，像一杆重新绷紧了弦的硬弓。
张武军看着他眼中重新燃起的火焰，微微颔首，“去吧。联合调查组的手续，我马上落实。记住，县委是你最坚实的后盾！我等着你的捷报！”
陈默用力地点了点头，不再多言，转身，迈着沉稳而有力的步伐，走向那扇厚重的实木门。
门在身后缓缓合拢。
张武军站在窗前，看着楼下那个步伐坚定的背影，目光深沉如海。
他拿起桌上的红色保密电话，拨通了一个号码，声音恢复了平日的威严，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铁血命令：
“秋水同志吗？我张武军。关于民政局低保领域的问题，情况比预想的更严重，性质极其恶劣！”
“我要求，纪委立刻抽调最可靠、最精干的办案力量，组成联合调查组！组长由陈默同志担任，纪委派人担任常务副组长！”
“赋予他们最高权限！遇到任何阻力，直接向我汇报！记住，要快！要准！要狠！这一次，我们要刮骨疗毒！”
电话那头，传来郑秋水沉稳有力的回应。
张武军放下电话，目光再次投向窗外。陈默的身影，已经坐进车里，缓缓驶离县委大院。
方向，正是那栋暗流汹涌的民政局大楼。
风暴，在县委书记的铁腕支撑下，即将升级为摧枯拉朽的雷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