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满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铁锈的腥气混着冷汗浸透了指缝。她蹲在消防通道的阴影里,第五次核对腕表上的时间 —— 凌晨三点十七分,距离陈野每天固定出现在天台的时间还有整整两个小时。
走廊里的声控灯突然闪烁起来,惨白的光线扫过她脚边那把缠着黑布的螺丝刀。昨天深夜撬锁时留下的划痕还清晰地嵌在锁芯边缘,像道狰狞的伤疤。她深吸一口气,冰凉的空气灌入肺叶,带着老旧建筑特有的霉味和灰尘气息。
螺丝刀拧动锁芯的瞬间,金属摩擦的轻响在寂静的楼道里被无限放大。林小满屏住呼吸,指腹能清晰地感受到锁舌弹开时的细微震动。她推开门缝,月光顺着天台边缘的栏杆流淌进来,在地面织出一张银灰色的网。
天台的风比想象中更冷,卷着深秋的寒意钻进她单薄的卫衣。林小满贴着墙壁挪到水箱后面,膝盖撞到生锈的铁皮发出闷响,她立刻捂住嘴,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储物间的门虚掩着,露出一道黑黢黢的缝隙,正是她昨晚精心计算过的最佳藏身点。
她侧身挤进去时,后腰撞到堆在墙角的旧拖把,塑料桶在地面滚出半米远。林小满慌忙扶住摇晃的拖把杆,鼻尖忽然萦绕起一股若有似无的消毒水味,像是被太阳晒过的医用纱布,清淡却极具穿透力。她皱了皱眉,这味道让她想起医院走廊里永远散不去的福尔马林气息。
储物间的木板在脚下发出令人牙酸的呻 吟。她摸到墙壁上凹凸不平的水泥疙瘩,指尖突然触到一片湿润 —— 是昨晚撬锁时不小心蹭到的墙灰,混着露水凝成了糊状。
腕表的震动惊得她差点跳起来,凌晨五点整。楼底传来食堂推车轱辘碾过地面的声响,远处的街道开始泛起鱼肚白,淡青色的天光正顺着天台门缝爬进来。
林小满握紧螺丝刀的手开始发麻。她数着自己的心跳,试图压下喉咙口的涩意。自从上周在生物实验室看到陈野手腕上那个诡异的芯片接口,她就没睡过一个安稳觉。那圈泛着金属光泽的环形装置总让她想起新闻里被销毁的非法改造人,那些被剥夺意识、沦为实验体的可怜虫。
天台铁门被推开的声响在寂静中炸开时,林小满的后背瞬间贴紧了冰冷的墙壁。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每一步都像踩在她绷紧的神经上。她透过储物间门板的缝隙往外看,陈野的影子被晨光拉得很长,黑色连帽衫的帽子压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
他径直走向天台边缘,皮鞋踩在积水里发出细碎的声响。风掀起他卫衣的下摆,露出后腰处一道浅色的疤痕,像是被什么东西硬生生剜去了一块皮肉。林小满的呼吸骤然停滞 —— 那个位置,正好对应着人体脊椎神经最密集的区域。
陈野扶着栏杆的手指突然开始颤抖,他抬起左手按住右手手腕,指腹在芯片接口周围反复摩挲,像是在剥离什么看不见的东西。金属接口与皮肤接触的地方泛起诡异的红痕,随着他的动作渗出细密的血珠。
“再试一次。”
他的声音很轻,被风撕成碎片飘进储物间。林小满看见他喉结剧烈滚动了一下,像是在吞咽某种痛苦。这已经是本周第三次听到这句话了,第一次是在实验室的通风管道里,第二次是在他公寓楼下的垃圾桶旁,每次都伴随着这种近乎自残的动作。
螺丝刀在掌心硌出深深的红痕。林小满正准备推开门冲出去,突然听到身后传来金属转动的轻响。她猛地回头,只见储物间的门锁正缓缓扣合,陈野那张毫无表情的脸出现在门缝里。
“咔嗒。”
锁舌弹入锁孔的声音在密闭空间里格外清晰。林小满扑到门边用力摇晃,木质门板发出痛苦的呻吟,却纹丝不动。她透过门板与门框间的缝隙往外看,陈野已经重新回到栏杆边,这次他整个人都趴在了冰冷的铁栏杆上,肩膀剧烈地起伏着。
“开门!陈野你开门!” 她的拳头重重砸在门板上,指骨传来阵阵剧痛。回应她的只有越来越大的风声,以及陈野断断续续的喘息声。
储物间里的光线渐渐暗下来,清晨的雾气从墙壁缝隙钻进来,在地板上凝结成细小的水珠。林小满背靠着冰冷的门板滑坐在地,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是实验室同事发来的消息,问她为什么没来参加早会。她盯着屏幕上不断弹出的消息,突然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 —— 她只记得陈野每天凌晨五点会来天台,却忘了今天是周六,他本该在宿舍补觉。
这个认知让她浑身发冷。陈野是故意引她来的?还是说,他的行为根本不受自己控制?
手腕上的芯片接口突然发出微弱的蓝光,陈野的身体猛地抽搐了一下。他从栏杆上直起身,僵硬地转动脖颈,目光精准地投向储物间的方向。林小满下意识地捂住嘴,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
天台上传来金属摩擦的刺耳声响,像是有人在用指甲刮擦栏杆。林小满透过门缝看见陈野正用指尖抠挖芯片接口,血珠顺着手腕滴落在水泥地上,晕开一朵朵暗红色的花。那些血珠落地的瞬间就被风吹散,在地面留下蜿蜒的痕迹,像一条条垂死挣扎的蜈蚣。
“嘀 —— 嘀 ——”
芯片接口突然发出电子蜂鸣音,陈野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像是被无形的电流击中。他踉跄着后退几步,后背重重撞在栏杆上,发出沉闷的响声。林小满看见他的瞳孔在收缩,原本漆黑的虹膜里泛起细密的白纹,像是电路板上的纹路。
“再试一次。”
这句话比刚才清晰了许多,带着一种非人的机械质感。陈野的嘴角向上扬起一个诡异的弧度,他抬起右腿跨过栏杆,身体悬在半空。晨雾在他身后翻涌,像是某种巨大生物张开的獠牙。
“不要!” 林小满尖叫着用身体撞击门板,肩膀撞在坚硬的门框上,疼得几乎失去知觉。门板与门框之间的缝隙突然变大了些,她看见陈野最后回头看了一眼储物间的方向,眼神里没有任何情绪,仿佛只是在确认一件物品的位置。
然后他就消失了。
不是坠落的过程,而是像被什么东西瞬间抽走了一样,突然从栏杆边消失了。紧接着传来的是重物撞击地面的闷响,隔着厚厚的水泥板,依然震得林小满耳膜生疼。
她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瘫坐在地。储物间里静得可怕,只能听到自己粗重的呼吸声,以及指甲无意识抠挖地板的声音。不知过了多久,她突然想起什么,挣扎着爬起来,从口袋里摸出那把螺丝刀。
金属尖端刺入锁孔的瞬间,她的手指顿住了。昨天撬锁时留下的划痕还清晰可见,但在那之上,覆盖着一道崭新的痕迹,边缘的木屑还带着湿润的光泽,显然是刚刚留下的。两道划痕完美地重合在一起,就连最细微的锯齿状纹路都分毫不差。
林小满的呼吸骤然停止。这意味着什么?难道昨天深夜在她撬锁的时候,陈野就在这个储物间里?还是说,有什么东西在模仿她的动作?
她用力拧动螺丝刀,锁芯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当门板终于被推开的那一刻,刺眼的阳光涌进来,让她下意识地眯起了眼睛。天台边缘空荡荡的,栏杆上还挂着一缕深色的线,像是从陈野衣服上勾下来的。
风里弥漫着淡淡的消毒水味,比在储物间里闻到的更加清晰。林小满走到栏杆边往下看,楼底已经围了一群人,警灯的红蓝光芒在人群中闪烁。她的目光落在地面那滩迅速扩大的血迹上,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这时她才发现,自己的指甲缝里塞满了木屑和铁锈,掌心的伤口已经结痂,形状正好和那把螺丝刀的握柄吻合。储物间角落里,那道新旧重合的划痕在阳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像是一个无声的嘲讽。
林小满突然想起陈野手腕上的芯片接口,想起他反复摩挲那个位置的动作,想起他说的那句 “再试一次”。一个荒谬却又无法抑制的念头钻进脑海:陈野不是自杀,他是被某种力量控制着,而那种力量,很可能就藏在那个看似普通的芯片接口里。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腕,那里光洁如玉,没有任何异常。但不知为何,皮肤底下像是有无数细小的虫子在爬,顺着血管钻进心脏,带来一阵尖锐的寒意。
远处传来救护车的鸣笛声,由远及近,最终停在了楼下。林小满转身看向消防通道的方向,楼梯间的声控灯不知何时已经熄灭,浓重的阴影里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蠕动。她握紧口袋里的螺丝刀,金属的冰凉顺着掌心蔓延至全身。
那道重合的划痕在脑海里越来越清晰,像是某种密码,正在缓缓揭开一个可怕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