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读课的铃声还没消散，林小满已经翻过了学校后墙。带刺的铁丝网勾破了校服袖口，线头在风里打着旋，像条挣扎的小蛇。她落在堆着废弃课桌的巷子里，铁锈味混着潮湿的霉味钻进鼻腔，与图书馆的书香形成尖锐的对比。

手里紧紧攥着的纸条已经被汗水浸透，边角发皱 —— 那是第 27 次循环结束前，从陈野笔记本里撕下来的地图，用红笔圈着老城区的某个巷口，旁边标注着一行小字：“6 月 15 日，时光胶囊。”

自行车链条转动的声音在寂静的巷弄里格外清晰。林小满骑着从车棚 “借” 来的旧单车，车铃早就锈死了，车把上的刹车皮磨得只剩薄薄一层。路过张阿姨的小卖部时，她下意识地放慢速度，褪色的橘子硬糖海报在晨雾里若隐若现，门口的石阶上还留着半枚橘子糖的糖纸，被露水浸得透明。

“林小满？” 张阿姨的声音从门缝里钻出来，带着刚睡醒的沙哑，“要迟到了哦。”

林小满猛地蹬踏脚蹬，单车像受惊的兔子窜出去。后视镜里，张阿姨的身影在晨光里越来越小，她围裙上的红烧排骨油渍闪着诡异的光，像未干的血迹。

老城区的路比记忆中更窄，青石板缝里钻出的杂草缠住了单车链条。林小满跳下车，推着车在迷宫般的巷子里穿行。墙面上的涂鸦层层叠叠，最新的喷漆还没干透，“拆” 字被画成了骷髅头的形状，眼窝正对着巷子深处 —— 那里就是陈野曾闪过的巷口。

九点十七分，巷口的杂货店卷帘门刚拉起一半。老板是个瘸腿的老头，正用抹布擦拭积灰的玻璃柜，柜里摆着的橘子硬糖与张阿姨布包里的一模一样，糖纸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蜡质的光泽。

“小姑娘，买糖？” 老头的声音像砂纸摩擦木头，“这可是最后一批橘子味了，厂家早就停产了。”

林小满的目光越过玻璃柜，落在巷尾的废弃工厂。铁门锈得像块烂铁，铁链子上挂着把巨大的铜锁，锁芯里塞满了泥土和枯叶。“请问，最近有没有看到一个穿蓝白校服的男生来过？” 她比划着，“很高，总捂着左手手腕。”

老头擦玻璃的手顿了顿，浑浊的眼珠转向工厂方向。“穿白大褂的倒见过几个，” 他往玻璃柜上吐了口唾沫，用抹布擦开，“上周三，他们抬着个铁箱子进了厂，箱子上还贴着‘生物危害’的标签。”

铁箱子？林小满的心脏猛地一跳。第 19 次循环时，她在陈野的实验日志里见过同样的描述，配图是个长方体的金属容器，右下角标注着 “时光胶囊原型机”。

她谢过老头，推着单车走向工厂。铁链子在阳光下泛着暗红色的锈光，每一节链环都缠着干枯的藤蔓，像凝固的血痂。林小满蹲下身，指尖刚触到锁孔，就被一阵突如其来的震动惊得缩回手 —— 是口袋里的手机。

屏幕上跳动着张昊的名字，时间显示 9:45。前 27 次循环，这个时间点他应该正在用胶水粘她的作业本。林小满深吸一口气，按下了拒接键。

手机立刻又震动起来，这次是条短信：“老师查岗了，你去哪了？”

林小满没有回复。她从单车篮子里翻出那把撬天台锁的螺丝刀，金属尖端插进锁孔时，传来熟悉的滞涩感。第 11 次循环时，她曾用这把螺丝刀撬开陈野公寓的抽屉，里面只有半盒橘子硬糖和一张泛黄的合影 —— 年幼的陈野和一个女孩站在工厂门口，手里捧着个铁盒子。

“咔哒” 一声脆响，铜锁应声而开。铁链拖拽地面的声音在寂静的巷子里回荡，惊起一群麻雀。林小满推开铁门，铰链发出令人牙酸的 “吱呀” 声，像谁在暗处磨牙。

厂区里长满了齐腰深的杂草，红砖墙上的 “安全生产” 标语早已褪色，只剩下模糊的白痕。空地上散落着生锈的机床零件，其中一个齿轮的齿槽里卡着半张糖纸，橘色的糖衣粘在金属上，被晒成了透明的薄膜。

林小满的目光被车间门口的水泥台吸引 —— 那里有个新鲜的脚印，鞋码与陈野的皮鞋完全吻合，鞋跟处的磨损痕迹也分毫不差。她沿着脚印走进车间，阳光从破碎的天窗漏下来，在地面织出斑驳的光网，空气中弥漫着机油和消毒水混合的刺鼻气味。

墙角堆着几个密封的铁桶，其中一个的桶盖没盖严，露出里面的白色泡沫 —— 与第 23 次循环时包裹陈野尸体的泡沫材质相同。林小满走过去时，脚踝踢到个硬物，低头一看，是张揉皱的纸条，被雨水泡得半透明。

她小心翼翼地展开纸条，字迹被水洇得有些模糊，但 “18:00 天台” 这行字依然清晰可辨，笔锋凌厉，与陈野实验日志上的笔迹如出一辙。纸条边缘沾着几根银白色的纤维，林小满捻起一根对着光看 —— 是从陈野的连帽衫上勾下来的，她在天台栏杆上见过同样的材质。

手机又震动起来，这次是条陌生号码的短信：“他在找你。” 发送时间 10:30，与第 7 次循环时收到的匿名短信分秒不差。

林小满把纸条塞进塑封袋，突然注意到铁桶后面露出半截校服裤。她握紧螺丝刀慢慢走过去，心跳声在耳膜里擂鼓 —— 是个稻草人，穿着件洗得发白的蓝白校服，胸口别着陈野的校牌，照片上的他正对着镜头微笑，嘴角有个浅浅的梨涡。

稻草人手里攥着个笔记本，翻开的页面上画着密密麻麻的星图，其中 6 月 15 号的位置被红笔圈出，旁边写着：“时光胶囊启动日。”

林小满的手指抚过那个日期，纸页上突然传来一阵温热 —— 是硬币在口袋里发烫。她掏出来一看，幸运币的月牙划痕里渗出暗红色的液体，像血一样顺着边缘往下滴，落在笔记本上，晕开一朵小小的红花。

“原来你在这。” 一个沙哑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带着金属摩擦般的质感。

林小满猛地转身，螺丝刀的尖端直指来人 —— 是个穿白大褂的男人，口罩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冰冷的眼睛。他的胸牌晃了晃，林小满看清了上面的名字：“李默”，职位是 “生物实验室主任”。

第 22 次循环时，这个男人曾在陈野坠楼后出现，手里拿着个银色的金属箱，箱面上的标志与工厂铁门上的铜锁一模一样。

“陈野在哪？” 林小满的声音在发抖，螺丝刀却握得更紧了。

李默没有回答，只是慢慢抬起右手，掌心躺着个芯片，金属表面泛着蓝光，与陈野手腕上的接口完美契合。“他完成了自己的使命，” 他的声音像从扩音器里传来，“现在该轮到你了。”

林小满突然想起张阿姨的话，“那孩子天天来问 6 月 15 号的菜谱”。6 月 15 号不仅是时光胶囊的启动日，还是她的生日 —— 那个被父母记在日历上，却被她遗忘多年的日子。

她转身就跑，白大褂的脚步声在身后紧追不舍。穿过杂草丛时，脚踝被什么东西缠住，林小满低头一看，是根铁链，链环上挂着个熟悉的铁盒挂扣 —— 与她藏在梧桐树下的时光胶囊上的挂扣一模一样，都是用黄铜锻造的五角星形状。

手机在口袋里疯狂震动，林小满腾出一只手掏出来，屏幕上跳出张昊的短信，发送时间 18:00 整：“陈野又上天台了，你去哪了？”

夕阳的金光穿过车间的天窗，在地面投下狭长的光斑。林小满看着铁链上的挂扣，突然明白陈野反复说的 “再试一次” 是什么意思 —— 不是指循环，而是指 6 月 15 号那天，他们没能完成的约定。

白大褂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林小满抓起挂扣塞进塑封袋，转身冲出工厂。铁门在身后缓缓合上，铁链自动缠绕起来，重新锁住了入口，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巷口的杂货店已经关了门，老头的躺椅空在门口，上面搭着件沾着机油的蓝布衫。林小满骑上单车，手机还在震动，张昊的短信一条接一条地涌进来：“他站在栏杆边了”“他在看你的座位方向”“他掏出个铁盒子”……

最后一条短信发来时，林小满正骑过学校后墙：“他跳了。”

她猛地捏紧刹车，单车在路面上划出半米长的黑痕。口袋里的两枚硬币突然开始发烫，幸运币的月牙划痕里渗出更多的血珠，滴落在挂扣上，将五角星的棱角染得鲜红。

远处的教学楼顶，夕阳正缓缓沉入地平线，将天台染成一片火海。林小满知道，第 28 次循环即将结束，但这次她不再是一无所获 —— 挂扣上的温度，与记忆中时光胶囊的温度一模一样，那是被无数个夏日阳光晒过的暖意。

午夜的眩晕感袭来时，林小满攥着塑封袋的手微微颤抖。她仿佛又听见了陈野的声音，这次不再是 “再试一次”，而是清晰的三个字：“打开它。”

当新一天的早读铃声响起时，林小满睁开眼，发现枕头下多了样东西 —— 那把工厂铁门上的铜钥匙，钥匙环上缠着半张橘子糖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