仓库的铁门在身后发出沉重的 “哐当” 声，铁锈碎屑簌簌落在小满的校服上，像撒了把褐色的盐粒。她背靠着冰凉的门板大口喘气，怀里抱着的黑色书包沉甸甸的，拉链处露出的半截银色链条随着呼吸轻轻起伏，仿佛揣着一颗不安分的心脏。
凌晨五点的微光从气窗钻进来，在积满灰尘的地面投下狭长的光带。小满踮脚穿过堆成小山的废弃课桌椅，木头上的毛刺勾住了校服袖口。她把书包塞进最里面的货架，用几个印着 “实验器材” 的纸箱挡住 —— 纸箱边角已经霉变发黑，散发出和消防通道相似的潮湿气味，让她想起陈野校服上的霉味。
指尖划过书包上的骷髅头挂件时，金属突然传来一阵刺痛。她低头看见指尖被挂件的棱角划破，血珠滴在黑色布料上，洇出个细小的红点，像朵提前凋零的花。这是第 21 次循环的尝试，口袋里的硬币硌着掌心，月牙形划痕与昨夜在仓库角落发现的那枚旧硬币完美契合。
早读课的铃声像根绷紧的弦，在走廊里震颤出余音。小满盯着隔壁班的后门，陈野的座位空着，桌面整洁得没有一丝褶皱，连晨光投下的阴影都显得格外规整。张昊把热豆浆放在她桌上，吸管戳破塑封的瞬间，她突然看见陈野从走廊尽头走来，校服领口别着枚银色校徽，和初二校运会照片上的一模一样。
“他不是请假了吗？” 小满的手一抖，豆浆洒在课本上，浅黄的液体在 “岳阳楼记” 的字迹上蔓延，像在涂改某种既定的命运。
张昊顺着她的目光望去，耳后的痣瞬间涨红：“不知道啊，刚才班长说他家没人……”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笔记本封面，那里印着模糊的校名，和仓库旧校服上的字样完全相同。
陈野走进教室时，目光扫过小满的座位，左眼下方的新肉在阳光下泛着粉色。他的书包放在桌角，拉链敞开着，露出半截黑色连帽衫 —— 不是她藏在仓库的那个书包，这个书包上没有骷髅头挂件，只有块褪色的校运会徽章。
课间操的音乐里，小满溜回仓库。铁门的挂锁还牢牢锁着，锁孔里卡着的半片枯叶和她离开时一模一样。可当她搬开纸箱，货架上空空如也，只有一道浅淡的压痕沾着几根银色链条碎屑，像某种生物蜕下的鳞片。
“在找这个？” 陈野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斜倚在门框上，手里拎着那个黑色书包，骷髅头挂件在晨光里闪着冷光。仓库的灰尘在他周围浮动，像被无形的力量牵引，“第 3 次藏我的东西了，你就没别的办法？”
小满后退时撞翻了堆在脚边的旧校服，衣服滑落的瞬间，一枚硬币从口袋里滚出来，在地上转了三圈才停下。硬币边缘的月牙形划痕在灰尘里格外清晰，与她口袋里的两枚形成奇妙的呼应。
“第 3 次？” 她捡起硬币，金属表面还残留着校服的霉味，“我明明是第一次……”
“对你来说是第一次。” 陈野走到货架前，指尖划过那道浅痕，“对我来说，已经是第 21 次。” 他突然掀起自己的校服袖口，手腕上的芯片接口闪着红光，比上次看到的更亮，“你藏起来的不仅是书包，还有你自己的记忆。”
仓库的气窗突然传来响动，小满抬头看见张昊的脸贴在玻璃上，表情惊慌得像被抓住的小偷。陈野顺着她的目光望去，突然笑了笑，那笑容在昏暗的仓库里显得格外诡异：“他比你先找到这里，第 17 次循环的时候。”
张昊跌跌撞撞地跑了，帆布鞋踩在灰尘上的声音越来越远。小满攥着三枚硬币，金属的凉意顺着指尖爬上来，像三条并行的小溪：“这些硬币到底是什么？29 次循环结束会发生什么？”
陈野把书包扔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找到所有硬币你就知道了。” 他踢开脚边的旧校服，露出底下印着 “2014 级” 的标签，“包括你藏起来的那枚，现在有 3 枚了，加油。”
仓库的铁门关上时，小满发现最底下的旧校服口袋鼓鼓囊囊的。她掏出那枚硬币时，突然想起父母的实验室 —— 他们出事那天，监控里拍到一枚带月牙划痕的硬币滚落在地，而现场的实验记录上，刚好写着 “第 29 组样本”。
中午的食堂飘着糖醋排骨的香气，阿姨把一大勺酱汁浇在米饭上，琥珀色的液体漫过碗沿，像在绘制某种地图。“你舅舅今早来借仓库钥匙，” 她用铁勺敲着餐盘，发出清脆的响声，“说要找些旧的电磁线圈，还问起陈野的父母，说认识他们。”
小满的筷子掉在地上，三枚硬币在口袋里同时发烫。舅舅研究电磁线圈？陈野的父母和舅舅认识？这些碎片突然在脑海里拼凑出个模糊的轮廓，像仓库货架上那些蒙尘的实验器材，隐约能看见连接的线路。
下午的物理课讲楞次定律，老师拿着条形磁铁演示感应电流：“感应电流的磁场总要阻碍引起感应电流的磁通量变化，就像记忆会抵抗被篡改。” 黑板上的公式扭曲成硬币的形状，让她想起父母实验日志上的记录。
17:30 分，小满躲在仓库的旧校服堆里，透过布料缝隙盯着实验楼的方向。三枚硬币在掌心发烫，形成个稳定的三角形，其中仓库找到的那枚温度最高，边缘的锈迹像在融化。
17:45 分，舅舅的身影出现在仓库门口，他手里拿着个黑色仪器，接口处的金属触点和陈野的芯片完全吻合。他翻找纸箱的动作很轻，仿佛在处理易碎品，当他拿起标着 “29 号” 的盒子时，小满听见硬币发出细微的嗡鸣。
17:50 分，陈野从实验楼走出来，穿着那件黑色连帽衫，双手插在口袋里。他没有背书包，骷髅头挂件别在胸前，随着步伐轻轻晃动。路过仓库时，他的脚步顿了半秒，像在倾听里面的动静。
17:59 分，天台的栏杆边出现陈野的身影，黑色连帽衫被风吹得像面展开的旗帜。小满攥紧硬币，金属的热度几乎要烧穿皮肤，她知道该冲出去阻止，却被某种力量钉在原地 —— 仓库的旧校服突然开始震动，每一件衣服的口袋里都滚出枚带月牙划痕的硬币，在地面铺成银色的河流。
18:00 整。
陈野纵身跃下的瞬间，突然转过头，目光精准地锁定仓库气窗的位置。阳光在他脸上投下明暗交错的光影，左眼下方的新肉泛着奇异的光泽，嘴角勾起道极浅的弧度，像在嘲笑，又像在致意。
小满冲出仓库时，硬币在口袋里爆发出刺眼的光芒。她看见陈野的身体在空中停顿了半秒，无数枚硬币从他口袋里涌出，与仓库的硬币河流连成一线，在暮色中织成银色的网。
人群的惊呼声里，她摸到口袋里多出枚新硬币 —— 第 4 枚，上面的划痕与其他三枚完美拼接，形成个完整的圆。天台方向传来芯片炸开的轻响，红光落在硬币网上，显出 “21/29” 的字样，像未完成的倒计时。
张昊找到她时，小满正蹲在仓库门口数硬币。旧校服堆里的硬币已经消失，只留下潮湿的霉味。“你没事吧？” 他递来块巧克力，包装上的生产日期已经模糊，“刚才好像看见好多硬币在发光……”
小满抬头时，看见夕阳给仓库的铁门镀上金边，门把手上的锈迹像正在凝固的血液。她突然明白陈野的笑容是什么意思 —— 他不是在嘲笑她的徒劳，而是在确认她终于找到了正确的方向。
夜幕降临时，她把四枚硬币藏进仓库最深的角落，用块印着校运会图案的桌布盖住。桌布上的日期已经褪色，但 “冠军” 两个字依然清晰，像在预示着什么。
回溯的眩晕感袭来前，小满仿佛看见穿红裙的女孩站在硬币河中央，手里举着 29 枚硬币拼成的圆环，背后是槐树街 15 号的巷口，月光正顺着树影流淌，像条银色的丝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