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在笔记本的旧照片上投下菱形的光斑,三个孩童的身影在褪色的相纸上微微发颤。小满用指尖抚摸着穿红裙的自己,铁皮盒的边缘在相纸上印出浅淡的压痕,像枚未完成的印章。五枚硬币在口袋里发烫,其中两枚契合的月牙形正对着照片上陈野攥着硬币的手,像在进行跨越时空的呼应。
“今天绝对不会出岔子。”张昊把书包往肩上一甩,里面的折叠刀撞击着金属饭盒,发出清脆的响声。他耳后的痣在晨光里红得发亮,与照片上那个背对着镜头的男孩完美重合,“我把所有可能被叫去办公室的理由都堵死了——作业提前交,错题全订正,连上周的值日表都重新核对过。”
小满抬头时,看见陈野走进教室,左眼下方的疤痕淡得几乎看不见。他的书包拉链上挂着串新的挂件——不是骷髅头,也不是荷花布袋,而是用七枚带月牙划痕的硬币串成的链子,每枚硬币的棱角都被磨得光滑,显然被长期摩挲过。
“他在收集硬币。”张昊的铅笔在笔记本上飞快地画着,线条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七枚,比你多两枚。”
小满数着那串硬币在陈野肩头晃动的节奏:1、2、3……七枚硬币撞击的轻响,与她口袋里五枚硬币的震动频率逐渐同步,像两组合奏的音叉,在教室里编织出无形的声波。
物理课讲共振现象时,老师用两个频率相同的音叉做演示。敲击其中一个,另一个会随之震颤,发出嗡嗡的共鸣声。“当固有频率一致时,”老师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射的光斑落在陈野的硬币串上,“即使隔着距离,也能产生相同的振动。”
这句话让小满的笔尖顿在笔记本上。她盯着陈野的背影,那串硬币突然停止晃动,七枚硬币同时朝向她的方向,月牙形划痕在阳光下连成道完整的弧线——像在回应她口袋里的硬币。
15:40分,距离约定的盯梢时间还有十分钟。张昊把校服外套平铺在课桌上,用粉笔在袖口画了个简易的秒表,指针指向15:55。“我去后门守着,”他抓起书包时,硬币钥匙扣碰撞出轻响,“你从侧门绕过去,我们在老槐树那边汇合。”
小满翻开笔记本,第33章循环发现的路线图边缘,那道月牙形划痕比昨天更深了些,像是被人用指甲反复刮过。她在“协作计划”一栏补充:“15:55 张昊守后门记录离开时间,16:00 小满抵达老槐树”,字迹因为紧张而微微倾斜。
15:50分,陈野开始收拾书包。他的动作比往常慢了许多,指尖在那串硬币上一枚枚抚摸过去,像在清点人数。当摸到第七枚时,他的指尖突然停顿,左眼下方的疤痕泛起极淡的红晕。
小满的心脏提到了嗓子眼,硬币在口袋里剧烈震动,其中两枚契合的月牙形烫得像要烧穿皮肤。她悄悄摸出秒表,指尖悬在启动键上,目光死死盯着教室后门。
15:55分,预备铃刚响过,班主任突然出现在门口,手里拿着本厚厚的实验报告册。“张昊,到办公室来一趟。”她的声音在安静的教室里格外清晰,“你上次交的物理实验报告,有个数据和标准值偏差了0.2秒,过来核对一下。”
张昊的身体猛地一僵,耳后的痣瞬间涨红。“老师,我明明……”他回头看向小满,眼神里满是懊恼和不解,“我现在就去。”
小满冲他摇摇头,用口型说“快去快回”。看着他跟着老师离开的背影,心里像被塞进枚冰凉的硬币——这不是偶然,0.2秒的偏差,正好是陈野昨天步伐偏移的数值。
15:58分,陈野背起书包,硬币串在他身后轻轻晃动。他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站在座位旁,目光扫过小满的方向,像在确认什么。阳光透过他指间的缝隙落在笔记本上,投下七枚硬币的影子,恰好遮住了张昊画的简易秒表。
小满按下秒表的瞬间,硬币在口袋里爆发出灼热的温度。她悄悄跟在陈野身后,橡胶鞋底踩在水磨石地面上,几乎没有声音。走廊里空荡荡的,只有两人的脚步声在回荡,像段被拉长的摩斯密码。
16:00整,陈野在老槐树下站定。与往常不同的是,他没有立刻抬脚踩踏树根的结节,而是抬头望向教学楼的方向,脖颈微微前倾,像在倾听风里的动静。槐树叶落在他肩头,其中一片正好卡在硬币串的缝隙里,叶脉的纹路与月牙划痕惊人地相似。
小满躲在实验楼的墙角,秒表的数字在液晶屏上跳动:16:00:01,16:00:02……陈野的目光在教学楼的窗口逡巡,最终停留在张昊本该出现的后门方向,左眼下方的疤痕突然泛起极淡的红晕。
16:00:02,他终于抬起右脚,踩在那个熟悉的结节上。“咔哒”声比往常轻了许多,像齿轮咬合时缺了个齿。这次他停留了整整5秒——比平时多了2秒,在额外的2秒里,他的指尖在硬币串上数到了“7”,又倒着数回“5”,像是在计算缺失的数量。
“他在等张昊。”小满的心脏猛地收缩,那多出来的2秒,是留给协作伙伴的空位。就像物理课上的音叉,缺少了另一组的共鸣,振动就会变得迟疑而不完整。
16:00:05,陈野放下脚,转身往红光机械厂的方向走去。那串硬币在他身后摆动,突然有两枚脱落,滚落在老槐树下,月牙形划痕正好对着树根的钻孔,像故意留下的路标。
小满等他的身影消失在巷口,才快步跑到树下。脱落的两枚硬币躺在湿润的泥土里,其中一枚的划痕与她口袋里缺口的那枚完美契合。她弯腰去捡时,一片槐树叶轻轻落在硬币上,叶尖还挂着颗晶莹的露水,在阳光下闪着细碎的光。
没有风。
树叶落下的轨迹笔直得像被线牵引,露水滚落的速度慢得异常,在叶面上划出道细长的水痕,形状与硬币的月牙形划痕分毫不差。小满的指尖触到树叶时,露水突然变得滚烫,像滴凝固的血珠。
“小满!”张昊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气喘吁吁地跑过来,额前的碎发被汗水粘在脸上,“老师根本就是故意的!她说我的实验报告里有个数据不对,结果我去了才发现,那组数据明明是正确的,她就是想拖住我!”
小满把带露水的树叶递给张昊,叶片上的水痕还没消失:“你看这个。”
张昊的瞳孔猛地收缩,他翻出自己的笔记本,对比着树叶的形状:“这不可能……现在是下午四点,哪来的露水?而且……”他抬头望向老槐树浓密的枝叶,“根本没风,树叶怎么会自己落下来?”
小满没有回答,只是将那两枚脱落的硬币与自己的五枚放在一起。七枚硬币在掌心排列成不完整的圆,缺的部分正好能容纳那片带露水的树叶。阳光透过硬币的月牙划痕,在地面投下七道细碎的光带,像段被打乱的密码。
“他多停留了2秒。”她在路线图上补充记录,用红笔在“16:00-16:05”处画了个大大的问号,“像是在等什么人。”
张昊的铅笔在问号旁边画了个小小的人影:“是在等我吗?”他的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可他怎么知道我们在协作?”
小满翻开笔记本第37页,那张旧照片上的三个小孩在褪色的相纸上微微发颤。她突然注意到,穿红裙的自己手里的铁皮盒上,刻着个极小的“7”字——与陈野硬币串的数量相同。而张昊的背影正对着老槐树的某个位置,那里的树皮颜色比周围深,像被长期踩踏过。
“我们小时候,”小满的声音突然发紧,硬币的温度透过掌心渗进皮肤,“一定约定过什么。”
暮色渐浓时,那片带露水的树叶被夹进笔记本,与旧照片放在一起。叶片上的水痕慢慢晕开,在相纸上洇出淡淡的印记,恰好覆盖了张昊的背影,只留下耳后那颗清晰的痣,像枚沉默的印章。
晚自习的铃声响起时,七枚硬币在课桌上排列成直线,月牙形划痕全部朝上,在灯光下连成道起伏的曲线,像段被遗忘的旋律。秒表的红点已经蔓延到整个屏幕,映得那些硬币的边缘微微发红,像即将燃烧的火星。
小满知道,第34章循环的“协作误差”不是偶然。张昊被老师叫走,陈野多停留的2秒,脱落的两枚硬币,还有这片无风落下的带露树叶,都是拼图的碎片。它们正在慢慢拼凑出那个被遗忘的童年约定——而约定的核心,或许就藏在张昊耳后那颗痣,和他被刻意拖延的15:55分里。
离开教室时,她回头望了眼老槐树的方向。夜色中,树影在地面轻轻晃动,像个正在等待同伴的剪影。那片带露水的树叶在笔记本里微微发烫,仿佛还带着老槐树的体温,和某个未完成的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