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在照片的边缘投下泛黄的影子，像被岁月镀上的金边。小满的指尖捏着那张从储物柜找到的旧照片，指腹反复摩挲着背面“6.15 约定”四个字，铅笔的石墨在皮肤上留下淡淡的灰痕——这是第49次循环的清晨，十三枚硬币在口袋里烫得像火炭，其中三枚时光胶囊的硬币贴着心口，温度高得几乎要烧穿布料，像三颗急于跳出胸腔的心脏。
“真要现在问？”张昊的声音从课桌椅的缝隙里钻出来，他的帆布包拉链没拉好，露出里面的地质铲和密封袋，袋口露出半截硬纸板，上面还粘着拼合镜片的透明胶带残迹，“第48章循环他都同意去挖时光胶囊了，再等等不行吗？”他耳后的痣在晨光里红得发紫，与照片上女孩的红裙形成诡异的呼应。
小满没有抬头，只是用红笔在笔记本第48页画了个大大的问号，将照片上两个小孩的轮廓框起来。“第48章循环他说‘你想起来多少了’。”她的笔尖戳在男孩的背影上，墨水洇透纸页，在背面形成模糊的圆点，“这不是反问，是提醒。”第48次循环陈野抚摸照片上发绳的动作突然浮现，那不是陌生人的怜悯，是沉在记忆深海的温柔。
张昊的铅笔在她的问号旁边画了个叹号：“可‘小野’这个名字……”他昨晚翻遍了所有旧相册，终于在一张全家福的角落找到个模糊的身影，男孩的校服后领别着蝴蝶徽章，耳后有颗极小的痣，“万一不是他呢？第36章循环你喊他陈野，他都没反应。”
小满的指尖抚过照片上男孩攥着硬币的手，指节的弧度与陈野攥着碎片时完全一致。“第47章循环的蓝光，第48章循环的照片，第49章循环的约定。”她突然合上笔记本，硬币在口袋里发出细碎的碰撞声，“他等这个名字等了49次循环。”
早读课的铃声响起时，陈野的身影出现在教室后门。他的步伐比第48章循环慢了0.5秒，右手不再插在口袋里，而是紧紧攥着那枚拼合的镜片，蓝光透过指缝在地面投下跳动的光斑，像只挣扎的蝴蝶。经过小满座位时，他的目光在她敞开的笔记本上停留了0.3秒，那里摊着那张旧照片，女孩的发绳在晨光里闪着微光。
“陈野。”小满突然开口，声音在琅琅书声里像块投入湖面的石头，“这两个小孩是谁？”她把照片推到他面前，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6月15日，你们到底约定了什么？”
陈野的肩膀猛地绷紧，像被拉到极致的弓弦。他没有看照片，也没有回答，只是迅速转过身，校服外套的下摆扫过桌面，带起一阵风，照片被吹得翻了个身，“6.15 约定”四个字朝上，像个无声的嘲讽。
“你跑什么！”小满抓起照片追出去，十三枚硬币在口袋里疯狂震动，其中枚从树洞里找到的硬币滚到地上，在走廊的水磨石地面上转了个圈，停在陈野的鞋边——那枚硬币的月牙划痕，与照片上男孩手中硬币的印记完全吻合。
张昊紧随其后，帆布包里的地质铲撞在栏杆上，发出“哐当”的响声。“第48章循环他都松口了！”他的声音带着急颤，指着陈野紧绷的背影，“你看他的手，镜片都快捏碎了！”
陈野的步伐越来越快，蓝光在他指缝间剧烈闪烁，像个即将爆炸的能量球。他没有像往常那样走向储物柜，也没有去老槐树的方向，而是径直冲向楼梯口，路线笔直得像把锋利的刀，劈开了之前维持了48次循环的圆形轨迹。
“站住！”小满在楼梯口追上他，张开手臂挡住去路，照片被捏得发皱，女孩的红裙一角翘起，像只折翼的蝴蝶，“你不说清楚，我就一直挡着！”
陈野的呼吸粗重得像破旧的风箱，左眼下方的疤痕在晨光里涨红，像要渗出血来。他的右手突然抬起，不是推搡，而是将拼合的镜片举到她面前，蓝光刺得人睁不开眼，蝴蝶翅膀的纹路里，“满野昊”三个字隐约浮现，被红光切割得支离破碎。
“让开。”他的声音比任何一次都冷，却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像结冰的湖面下涌动的暗流。
小满的心脏狂跳，十三枚硬币在口袋里烫得她几乎要尖叫。某个被遗忘的片段突然冲破记忆的闸门——幼儿园的滑梯旁，穿红裙的女孩把发绳递给哭鼻子的男孩，他攥着枚硬币，耳后有颗痣，女孩笑着喊他：“小野，不哭啦！”
“你是不是叫小野？”这句话像道闪电从她喉咙里劈出来，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在空旷的楼梯间反复回响。
陈野的脚步猛地顿住，像被施了定身咒。举着镜片的右手剧烈颤抖，蓝光瞬间熄灭，取而代之的是芯片接口渗出的红光，沿着他的手腕蔓延，像道燃烧的血管。挂在脖子上的耳机突然传出刺耳的电流声，“滋滋”的噪音里夹杂着细微的爆炸声，线缆冒出一缕青烟，股烧焦的金属味在空气中弥漫。
“你……”陈野的嘴唇动了动，却没发出任何声音，左眼下方的疤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红色，变得惨白，像被抽走了所有血色。他猛地转身，沿着楼梯往上冲，步伐混乱得不像他往常的风格，蓝光熄灭的镜片从他颤抖的指尖滑落，掉在台阶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像块碎裂的记忆。
小满捡起镜片时，发现蝴蝶翅膀的纹路里，“野”字的最后一笔已经被震得模糊不清。张昊喘着粗气追上来，指着陈野消失的楼梯拐角：“他去天台了！第41章循环我们推测的终点！”
两人顺着楼梯往上跑，十三枚硬币在小满口袋里排列成混乱的阵型，其中三枚时光胶囊的硬币贴着脊椎，像三根冰冷的针，刺得她生疼。第49次循环的轨迹图在脑海里展开：陈野的路线从教室出发，直线通向天台，没有经过老槐树，没有靠近邮筒，更没有绕去红光机械厂，像把被强行拉直的弹簧，彻底打破了维持48次循环的圆形规律。
“他慌了。”张昊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他的铅笔在笔记本上画着那条笔直的路线，笔尖划破纸页，“‘小野’这个名字，是他的死穴。”
天台的门虚掩着，风从缝隙里钻进来，带着铁锈的味道。陈野背对着他们站在栏杆边，破损的耳机线垂在胸前，像条死去的蛇。他的右手紧紧抓着栏杆，指节泛白的程度比第47章循环攥着碎片时更甚，金属栏杆被捏出五个浅浅的凹痕，形状与硬币的边缘完全一致。
“你想起多少了？”小满的声音很轻，怕惊扰了这脆弱的平静，“关于幼儿园的滑梯，关于槐树下的铁皮盒，关于……”
“别再说了。”陈野的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他的肩膀剧烈地颤抖了一下，“有些事，忘了比记起来好。”
张昊突然指着栏杆上的磨损处：“你看这里！”那里有个深刻的刻痕，是个简化的“野”字，笔画的倾斜角度与照片背面“6.15 约定”的“野”字完全一致，“你早就知道会有今天，对不对？”
陈野没有回答，只是从口袋里掏出枚带月牙划痕的硬币，轻轻放在那个“野”字刻痕上。硬币与金属摩擦的轻响，与第35章循环埋时光胶囊时的声音完全一致，像个跨越时空的回音。
中午的食堂飘着糖醋排骨的香气，比往常浓郁了许多。阿姨把餐盘推过来时，铁勺在盘沿敲出轻快的节奏，汤汁溅在白色的米饭上，像幅抽象的画。“小野这孩子，”她突然开口，往小满碗里多加了块排骨，“小时候总跟在你屁股后面，像条小尾巴。”
小满的叉子顿在半空，排骨上的酱汁滴落在餐盘里，形成个小小的红点，像滴凝固的血。“阿姨，”她的声音发紧，十三枚硬币在口袋里同时发烫，“您说的小野……是陈野吗？”
阿姨的铁勺在锅里停住，番茄皮在沸水里打着旋儿。“可不是嘛。”她捞出面条时，蒸汽模糊了眼镜片，“你们三个小时候总在一块儿，他话最少，却总把最好的糖留给你。”她突然叹了口气，铁勺碰撞锅沿发出刺耳的响声，“后来出了那件事，他就再也不说话了，连名字都改了。”
“那件事？”张昊的声音带着急颤，他的手不小心碰倒了醋瓶，褐色的液体在桌面上漫开，“是2014年6月15日的渣土车事故？”
阿姨的动作猛地一顿，铁勺“哐当”一声掉进锅里。“小孩子别打听大人的事。”她的声音突然变得严厉，却掩不住眼底的慌乱，“快吃吧，面要凉了。”
小满的心脏像被硬币的棱角狠狠扎了下。三个小时候总在一块儿……她突然想起第48章循环照片上那个模糊的背景，树后似乎还藏着个小小的身影，耳后的痣在阳光下亮得像颗星——那是张昊！照片上其实有三个小孩，只是有一个被树挡住了大半。
“我们三个……”小满的声音带着颤抖，第35章循环的时光胶囊照片、第48章循环的储物柜照片、阿姨的话在脑海里交织成网，“我们三个小时候就认识，对不对？”
张昊的嘴巴张了张，却说不出话，只是用力点头，耳后的痣随着动作剧烈地颤抖，像颗即将落下的泪。他突然从帆布包里翻出那张泛黄的太阳画，上面的实心黑块在阳光下泛着石墨的光泽：“这是陈野画的！他总说，太阳实心了，乌云就遮不住了！”
下午的自习课，小满把所有的线索在笔记本上排列成线：幼儿园的滑梯、红裙女孩的发绳、带蝴蝶徽章的男孩、树后藏着的身影、“6.15 约定”、渣土车事故、改名字的陈野……所有的碎片终于在第49次循环拼出清晰的轮廓，像幅被雨水冲刷干净的壁画。
“他在保护我们。”小满的指尖在“小野”两个字上轻轻划过，“第41次循环的三明治，第45次循环的断伞，第47次循环的回头……他不是冷漠，是怕我们被卷进2014年的事故里。”
张昊的铅笔在“事故”两个字上画了个圈：“可我们已经卷进来了。”他昨晚跟踪舅舅到红光机械厂，看到他从地窖里拿出个银色的盒子，侧面的蝴蝶图案与陈野的盒子完全一致，只是更大更旧，“舅舅肯定知道真相，他藏在暗处，就是为了阻止我们记起来。”
放学铃声响起时，天台的门依然敞开着。陈野已经不在那里，栏杆上的硬币和“野”字刻痕被夕阳染成暗红色，像个凝固的血印。小满把那枚带月牙划痕的硬币放进掌心，与拼合的镜片碎片放在一起——蓝光虽然熄灭，但边缘依然残留着淡淡的光晕，与硬币的银光交织在一起，在天台上投下模糊的影子，像个未完成的拥抱。
“第49次循环，”张昊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他的地质铲在阳光下闪着冷光，“该去老槐树底了。”
小满没有回答，只是握紧掌心的硬币和碎片。第49章循环的“小野”两个字像把钥匙，不仅打开了陈野记忆的闸门，也撬开了舅舅隐藏的秘密。她知道，这场持续49次的循环即将走到终点，而老槐树底的时光胶囊里，藏着最后一块拼图——关于2014年6月15日的真相，关于他们三个被强行拆开的童年，关于那个被陈野深埋心底、不敢说出口的名字。
夜色中，老槐树的影子在地面轻轻摇晃，像个等待拥抱的剪影。小满摸了摸口袋里的十三枚硬币，它们的温度渐渐趋于平稳，像三颗终于找到归宿的星子。她知道，当明天的晨光升起时，所有的碎片都将在时光胶囊里重逢，所有的沉默都将被打破，所有未说出口的名字，都将在阳光下重见天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