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槐树的影子在月光下被拉得很长,像条通往过去的隧道。小满的指尖捏着那把地质铲,铲头的金属边缘在月光下泛着冷光——这是第49次循环的午夜前两小时,她和张昊蹲在老槐树底,十三枚硬币在口袋里烫得像块烧红的烙铁,其中三枚时光胶囊的硬币贴着小腹,温度高得几乎要灼穿运动裤,像三颗藏在血肉里的计时器。
“就在这。”张昊的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他的帆布包敞开着,里面的密封袋散落一地,装着蓝色粉末的那袋正对着树根的结节,在月光下泛着幽幽的光,“第49次循环的坐标,与第35章循环挖掘点相差50厘米,深度1.2米。”他用铅笔在地上画了个十字,笔尖戳进泥土的力度比任何一次都重,“这次一定能挖到。”
小满没有说话,只是握紧了地质铲。第49次循环的笔记本摊在旁边的石头上,第49页的路线图被红笔涂成刺眼的直线,从教室直通天台,像把锋利的刀,斩断了维持48次循环的圆形轨迹。陈野的名字“小野”被她用红笔圈了无数个圈,墨水洇透纸页,在背面形成模糊的印记,与照片上男孩耳后的痣完全重合。
“第49次循环,”她突然开口,地质铲的尖端在十字中心轻轻一旋,带起细碎的泥土,“他为什么不去老槐树?”第49次循环陈野的异常路线像根刺,扎在所有线索的中心,“天台的栏杆上,他留了枚带月牙划痕的硬币,和照片上的那枚一模一样。”
张昊的铅笔在笔记本上画了个箭头,从“天台”指向“老槐树”:“他在转移我们的注意力。”他昨晚把第49次循环的照片放大,终于看清了树后那个模糊的身影,耳后的痣在阳光下亮得像颗红豆,“你看这里!树后的小孩是我!我们三个都在!”
小满的心脏猛地收缩,十三枚硬币在口袋里同时炸开般发烫。照片上三个小孩的轮廓在脑海里逐渐清晰:穿红裙的自己、背对着镜头的小野、树后探出头的张昊,三双手共同捧着那个铁皮盒,盒盖上的蝴蝶图案在阳光下闪着光,与拼合的镜片完全吻合,像幅被岁月尘封的拼图。
地质铲插进泥土的“噗嗤”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挖到50厘米深时,铲头突然碰到硬物,发出“哐当”的脆响,震得小满虎口发麻。十三枚硬币在口袋里剧烈震动,其中枚从树洞里找到的硬币滚出来,掉进坑底,与某个金属物件碰撞出细碎的“叮”声——那声音,与第35章循环挖到铁皮盒时的响动完全一致。
“找到了!”张昊的声音带着狂喜,他伸手进坑底摸索,指尖触到块冰凉的金属,形状与照片上的铁皮盒完全一致,“是时光胶囊!”
小满的呼吸突然屏住。当张昊把那个布满锈迹的铁皮盒捧出来时,月光正好照在盒盖的蝴蝶图案上——其中一片翅膀的边缘缺了块,形状与第43章循环找到的第四块玻璃渣完全吻合,像道等待了十年的伤口。
“别打开。”她突然按住张昊的手,指尖在盒盖的锁孔处划过,那里有个极小的五角星刻痕,是张昊小时候用美工刀划的,“第50次循环快到了,我们需要在回溯前整理线索。”
回到舅舅家时,客厅的灯亮着,却空无一人。小满把铁皮盒放在书桌上,小心翼翼地打开——里面没有想象中的信件或玩具,只有堆零散的碎片:半块万花筒镜片、三枚带月牙划痕的硬币、一根棕色的发绳,还有张被折成蝴蝶形状的纸,展开后,正是第35章循环找到的那张“6月15日,我们永远在一起”的纸条,边缘的磨损处与储物柜照片的边缘完全吻合。
“这是……”张昊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他把这些碎片按照某种规律摆在桌上,“你看!”
碎片在月光下自动排列成半个椭圆形,弧度与第40章循环笔记本上的月牙形烫痕完全一致。万花筒镜片的蓝光虽然微弱,但依然能看清上面的刻字:“满”“野”“昊”,三个名字被蝴蝶翅膀的纹路分隔,像被时光强行拆开的连体婴。
“半个时光胶囊。”小满的指尖在碎片组成的弧度上划过,那里正好缺了块,形状与陈野芯片接口的红光范围完全一致,“另一半在他那里。”第49次循环陈野攥着的碎片、天台栏杆上的硬币、破损的耳机……所有被他带走的物件,突然在这一刻拼出完整的轮廓。
张昊的铅笔在碎片组成的弧度上画了个圈:“第40章循环的烫痕说‘时光胶囊的钥匙,在第49次循环里’。”他把那三枚带月牙划痕的硬币放进弧度的缺口处,正好填满,“钥匙就是这三枚硬币!”
硬币与碎片接触的瞬间,突然集体亮起银光,与镜片的蓝光交织成紫色的光带,在桌面上投下完整的蝴蝶影子,翅膀的中心赫然是“6.15”的刻痕,笔画的颤抖程度与邮筒里的信完全一致,连墨水的晕染范围都分毫不差。
“6月15日……”小满的声音发紧,第39章循环邮筒里的信“6月15日,老地方见,别迟到”突然在脑海里回响,与时光胶囊里的纸条形成跨越时空的对话,“我们那天迟到了,对不对?”
张昊的喉结剧烈滚动了一下,他从帆布包里翻出第49次循环食堂阿姨的录音,按下播放键,阿姨的声音带着炒菜的杂音在房间里回荡:“小野这孩子,小时候总跟在你屁股后面,现在咋不说话了……”录音突然卡顿,在“话了”两个字后面冒出一阵电流声,像有人在刻意屏蔽什么。
十三枚硬币在口袋里突然变冷,其中三枚时光胶囊的硬币贴着脊椎,像三根冰锥,刺得她几乎要蜷缩起来。第49次循环陈野在天台说的“有些事,忘了比记起来好”突然有了具体的指向——2014年6月15日的事故,不是意外,是他们三个共同造成的。
“他改名字,”小满的指尖在“野”字的刻痕上反复摩挲,铁皮盒的锈迹蹭在指腹上,像层干涸的血,“是为了替我们承担。”第41次循环的三明治、第45次循环的断伞、第47次循环的回头……所有的拒绝都在这一刻显露出温柔的底色,像用寒冰包裹的火焰。
张昊突然指着照片上树后的身影:“你看我的手!”照片上那个探出头的小孩,右手正紧紧攥着什么,形状与陈野芯片接口的红色印记完全一致,“那天我也在场!我手里攥着的,是导致事故的关键!”
就在这时,墙上的时钟指向11:59分。房间里的光线突然开始扭曲,像被投入水中的颜料。紫色的光带剧烈闪烁,碎片组成的半个时光胶囊开始震动,与口袋里的十三枚硬币产生共鸣,发出“嗡嗡”的低频噪音,像无数只振翅的蝴蝶。
“回溯要开始了!”张昊的声音在噪音中变得扭曲,他伸手去抓桌上的碎片,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弹开,“快记着碎片的位置!”
小满的指尖在碎片组成的弧度上快速划过,试图将每个细节刻进脑海。但眩晕感来得比任何一次都猛烈,像被人用钝器狠狠砸中后脑,眼前的碎片开始旋转、重叠,组成无数个模糊的画面:2014年6月15日的红光机械厂、失控的渣土车、陈野推开她的背影、溅在铁皮盒上的血……
“修正者734,生命剩余28天。”
一个冰冷的机械音突然在耳边炸开,不是通过耳朵听到,而是直接在脑海里响起,带着金属摩擦的质感,每个字都像把锥子,扎进混乱的记忆里。修正者734?是陈野的编号?还是……
“小满!”张昊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他的手在她眼前晃动,却变成了三个模糊的影子,“你怎么了?脸色好差!”
眩晕感突然加剧,比第40次循环笔记本发烫时强烈十倍,五脏六腑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揉碎了再强行拼凑,喉咙里涌上铁锈味的腥甜。桌上的碎片突然自动排列成完整的椭圆形,缺失的那半被某种红光填补,与陈野芯片接口的光芒完全一致。
就在这时,手机突然在死寂中响起,尖锐的铃声像救护车的鸣笛,在房间里疯狂回荡。屏幕上跳动着“未知号码”四个字,这是第50次循环以来,第一次在午夜接到电话。
小满颤抖着按下接听键,耳边立刻传来急促的呼吸声,夹杂着刺耳的救护车鸣笛声,一个陌生的女声带着哭腔喊:“小满,你舅舅他……”
“舅舅”两个字像道闪电劈进混乱的脑海,第49次循环跟踪舅舅到红光机械厂的画面突然清晰:他从地窖里拿出的银色大盒子,侧面的蝴蝶图案比陈野的多了个缺口,形状与时光胶囊的缺口完全一致,盒盖上刻着“修正计划”四个字,下面是行极小的数字:“734号实验体”。
“他怎么了?”小满的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眩晕感让视线开始模糊,手机屏幕上的号码突然变成了“615”,像个嘲讽的印记。
“车祸……在红光机械厂门口……”女声的声音突然被一阵电流声吞没,“他手里攥着个铁皮盒,说要给你……”
电话突然挂断,听筒里只剩下“滋滋”的电流声,与第49次循环陈野耳机里的爆炸声完全一致。小满猛地抬头,桌上的照片突然自动翻转,背面的“6.15 约定”四个字开始渗出红色的液体,像在流血。
更让她毛骨悚然的是,那张被树挡住大半的照片突然在红光中拼合完整——树后的小孩完全露出脸,耳后的痣旁边,左眼下方有个极小的疤痕,形状与陈野的疤痕完全一致,像个跨越时空的复刻。
“两个……小野?”张昊的声音带着惊恐,他的手指在照片上颤抖,“不对,你看这小孩的校服,是红光机械厂的厂服!”
眩晕感达到顶峰,眼前的一切开始旋转、崩塌。照片上的三个小孩突然动了起来,穿红裙的自己举着铁皮盒,背对着镜头的小野转身露出脸,竟然和树后的小孩长得一模一样,只是一个穿着校服,一个穿着厂服,像对被分开的双生子。
“修正者734,生命剩余28天。”机械音再次在脑海里响起,这次清晰得像在耳边,“第50次循环启动,记忆剥离程序准备……”
剥离记忆?小满的心脏猛地收缩,桌上的铁皮盒突然弹开,里面的纸条自动展开,“6月15日,我们永远在一起”的字迹开始褪色,露出下面一行更深的刻痕:“哥哥替你活”。
哥哥?小满的瞳孔骤然收缩,第49次循环食堂阿姨说的“小野总跟在你屁股后面”、照片上两个长得一样的小孩、舅舅盒子上的“修正计划”……所有碎片在彻底失去意识前拼出最后一块拼图——陈野不是一个人,是两个人,是对被强行分开的双生子,一个活在阳光下叫陈野,一个藏在阴影里叫小野,而2014年6月15日的事故,牺牲的是那个叫小野的哥哥。
失去意识前,小满看到桌上的十三枚硬币突然集体炸开银光,与时光胶囊的红光交织成紫色的茧,将她整个人包裹。最后映入眼帘的,是笔记本第50页自动浮现的一行字,像是用鲜血写的:“第50次循环,找到真正的时光胶囊,否则我们都会消失。”
老槐树的影子在窗外剧烈摇晃,像只即将破茧的蝴蝶。小满在彻底陷入黑暗前,终于明白第40章循环那句“时光胶囊的钥匙,在第49次循环里”指的是什么——不是硬币,不是碎片,是那个被隐藏了十年的名字,是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少年,是“满野昊”三个字背后,用生命守护的约定。
救护车的鸣笛声在遥远的地方渐渐模糊,像个被拉长的倒计时。第50次循环的眩晕中,小满仿佛看到两个模糊的身影在红光机械厂门口重叠,一个举着铁皮盒,一个推开另一个,渣土车的灯光在他们身后炸开,像朵惨烈的烟花,照亮了10年前那个未说出口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