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青牛昏死过去,沉重的身躯如同朽木,几乎将周芷若压垮。她那纤细的身躯挺立着,墨玉般的眸子里没有一丝慌乱,只有近乎冰封的坚毅。她深吸一口冰寒刺骨的空气,将胡青牛的手臂用力绕过自己瘦削的肩膀,另一只手紧紧扣住我的前臂,沉声道:“走!”
没有任何多余的话语,只有行动。
寒风裹挟着坚硬的冰粒,如无数细小的刀片切割着裸露的皮肤。脚下,厚厚的积雪掩盖着破碎的岩石和冰冷的坑洼。谷底崩塌的痕迹一直蔓延,巨大的裂缝如同大地的伤口,喷吐着丝丝缕缕、混杂着硫磺味的冰寒气息。两侧陡峭的冰崖在低垂的铅云下泛着死寂的灰蓝,高耸入云,投下巨大而压抑的阴影,如同一具具冻结的巨人尸骸。
我们深一脚浅一脚地跋涉在狼藉的冰原之上,每一次落脚都伴随着膝盖剧痛般的撞击,积雪没至小腿。死寂是这里唯一的主宰,吞噬了所有的声音,只剩下我们粗重如风箱般的喘息,夹杂着周芷若承受着巨大负担时偶尔溢出的闷哼。我的意识被灵魂烙印和玄棺寒气双重撕扯,如同行走在炼狱边缘,每一次剧痛袭来都让视野模糊发黑,全靠“门”字烙印那冰冷的、不容置疑的意志驱策着麻木的双腿。
然而,就在我们艰难前行数十丈,即将靠近蝴蝶谷西侧那坍塌扭曲、被冰封撕裂的出口时——
唳——!!!
一声凄厉刺耳、穿云裂帛的鹰唳,毫无征兆地撕裂了谷底死寂的寒雾!
这声音带着金属摩擦般的质感,蕴含着狂暴的戾气,仿佛一把冰冷的刮骨钢刀,狠狠剐过听觉神经!紧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更多的唳叫混杂着狂风呼啸的呜咽,在铅灰色的穹顶之下层层叠叠地回荡,铺天盖地!
周芷若猛地抬头!
我强忍剧痛望向天空!
只见铅云如墨翻滚的苍穹之上,数个漆黑的小点正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撕裂云层,俯冲而下!它们的身影在云隙间闪烁,每一次扇动翅膀,都带起呼啸的腥风!
近了!更近了!
那是……鹰?
不!那根本不是凡俗的苍鹰!
每一只都足有丈许翼展,通体羽毛呈现出一种不祥的、如同凝固血液般的暗褐色,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金属般的冷硬光泽!它们的头部,没有喙!取而代之的,是两片泛着寒光的、如同月牙弯刀般的锋利金属结构,边缘布满锯齿!一双眼睛狭长而猩红,如同两点凝固的鬼火,死死锁定着我们,充满了嗜血的贪婪和暴戾!
“幽冥铁鹫!”周芷若的声音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凝重,“是幽冥教鬼鹫部的爪牙!它们精于追踪,爪牙带着剧毒!”她扶着胡青牛的手瞬间收紧,另一只手已悄然按在了腰间微微鸣颤的峨眉长剑之上,温润的玉白色光芒在她周身隐隐浮现,如同冰玉生辉。
“被……发现了……”我心头剧沉!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溶洞的崩塌只是争取了片刻时间,幽冥教的后援终究循踪而至!
念头刚起,为首那只最为庞大、翼展几乎覆盖一片冰崖的巨大铁鹫已然当先扑至!
它的速度快如鬼魅!庞大的身躯撕裂冰原上空呼啸的寒风,卷起漫天雪沫冰沙!在离地面不足十丈的高度,它猛地一个振翅减速,但那由金属弯刀构成的恐怖“利喙”,却如同死神的镰刀,划破空气,带着令人耳膜刺痛的尖啸,朝着走在最前方的我,狠狠啄下!同时,那双如同玄铁铸就、泛着乌光的巨爪,隐藏着幽绿的锋芒,如同巨大的闸刀,猛地张开,从两侧疾速收缩,意图将我一举擒杀!
腥风扑面!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
“小心!”周芷若厉喝!
轰——!!!
一股冰寒刺骨的玄棺之力在我求生本能下轰然爆发!护体罡气瞬间凝聚于双臂!我猛地沉腰下蹲,双臂交叉上托!
砰——!!!
刺耳的金铁交鸣伴随着沉闷的撞击声同时炸响!
那暗红铁鹫的弯刀利喙,狠狠啄在我交叉的臂膀之上!覆盖着玄棺寒气的护臂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强大的冲击力混合着阴冷的、试图渗透骨髓的穿透劲道,让我双臂剧痛,整个人如同被攻城锤砸中,猛地向后滑退!双脚在坚硬的冰面上犁出两道深痕!喉头一甜!
而那双收缩的巨爪,擦着我的两肋险险掠过!爪尖带起的腥风刮得我脸颊生疼,冰冷的剧毒之气隔着衣衫都刺得皮肤发麻!
未等我喘过气来,头顶劲风再起!另外两只稍小的铁鹫已凌空扑下!它们的扑击角度更加刁钻,一只啄向我的后脑,另一只则如同闪电般袭向周芷若搀扶胡青牛的方向!
周芷若眼中寒芒一闪!搀扶着胡青牛的重心没有丝毫动摇!就在那铁鹫的铁爪即将抓中胡青牛后心的刹那——
锵!
清脆如冰裂的龙吟声中,一道温润而锋锐的玉白色匹练惊虹乍起!
周芷若反手拔剑!剑身如玉,剑意却冰寒彻骨!手腕翻动间,剑光在空中划出一道羚羊挂角、妙到毫巅的轨迹!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
嗤啦!
那扑向胡青牛的幽冥铁鹫甚至来不及发出惨叫!一道细细的、流淌着玉白色光晕的剑痕瞬间出现在它胸腹之间!坚韧如同铁板的羽毛如同豆腐般被切开!乌黑腥臭的内脏和暗红色的血液混合着破碎的羽毛,如同骤雨般泼洒而下!那巨大的躯体在空中猛地一僵,随即失去所有力量,沉重地砸落冰面,溅起大片猩红的雪浪!
而几乎在出剑的同时,周芷若的身形如同风中弱柳般不可思议地晃动了一下!以毫厘之差避开了啄向我后脑的另一只铁鹫利喙!长剑顺势回转,剑尖寒芒微吐,精准无比地点向那只为首巨大铁鹫那只猩红的独眼!快得只留下一道转瞬即逝的光痕!
唳——!
那巨大的铁鹫发出一声带着明显痛楚和暴怒的尖唳!猛地振翅拔高!锋利的剑尖堪堪擦过它眼睑边缘,留下一道渗血的伤痕!猩红的眼珠更加凶戾!
第一轮交锋!电光石火!周芷若以一己之力,在保护胡青牛的同时,一剑毙敌,一剑惊退头鹫!
然而,危机远未解除!天空中,更多的铁鹫盘旋俯冲!唳叫如同群鬼哭嚎!它们不再急于单打独斗,而是开始分散开来,如同编织一张巨大的罗网!从高空、从侧翼、从各个刁钻的角度轮番发起骚扰性攻击!或喷吐着带着强烈腐蚀腥臭的黑色气流(蚀骨阴风),或投掷下被玄气包裹、如同暗器般尖锐的冻骨冰凌!一时间,冰原上空风刀呼啸,暗影穿梭,毒雾弥漫!
我和周芷若瞬间陷入了苦战!
我必须全力运转玄棺寒气护体,不断格挡闪避四面八方袭来的攻击!冰冷刺骨的蚀骨阴风擦过护体罡气,发出嗤嗤的腐蚀声响,带走一丝丝能量!被撞碎的冻骨冰凌更是如同冰雹般砸下!每一次格挡都震得我双臂发麻,气血翻腾,灵魂烙印的剧痛和玄棺反噬如跗骨之蛆,让我动作越来越沉重僵硬!
周芷若的压力更大!她不仅要护住完全失去意识的胡青牛,还要应对大部分来自空中的刁钻攻击!手中的峨眉长剑舞成了一团坚韧而冰冷的玉白光幕,每一次剑光闪烁,都精准地拦截下袭向胡青牛的毒风或冰凌!她的步伐轻盈迅捷,如同踏着无形的冰面滑行,不断变换位置,不给那些狡猾的铁鹫锁定目标的机会!但那玉白色的光幕在连绵不绝的攻击下,如同在狂风中摇曳的烛火,时明时暗!她原本就因玉骨之力消耗巨大的脸色,此刻更是苍白如金纸,细密的汗珠在寒风中瞬间凝结成霜!
“这样下去……不行!”我再次震开一片密集袭来的冰凌,胸膛剧烈起伏,感觉五脏六腑都在寒气侵袭下冻结颤抖!天空的铁鹫群如同永无止境的蝗虫!它们在消耗我们!在等我们力竭!
周芷若一剑挥洒,玉白色的剑气如同冰河倾泻,将一片蚀骨阴风生生冻结、击碎!她急促地喘息着,声音带着压抑的疲惫和决然:“撑住!前面!出口不远!三危……三危山的入口……就在前面!”
我顺着她示意的方向奋力望去!
在前方数百丈外,崩塌的冰崖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向内凹陷的峡谷入口!入口的两侧,是两块高达十余丈、如同刀劈斧凿般光滑如镜的黑色玄冰巨碑!石碑之上,布满了扭曲蠕动的暗红色纹路,散发着令人心悸的邪异气息,如同凝固的血管!石碑顶端,似乎还雕刻着极其古老、难以辨认的象形符号,散发着古老苍茫的气息!
而在两块巨碑之间,是一条仅容数人并行、向更深处延伸的狭窄冰谷!更浓郁的、几乎凝成实质的灰白色冰雾如同粘稠的活物,在冰谷入口处翻涌流转!冰雾中,隐约传来令人头皮发麻的、仿佛空间本身被扭曲撕裂的诡异“滋啦”声!
那是……三危山的入口!死亡谷!
“门”字烙印在我灵魂深处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灼热光芒!强烈的牵引力如同无形的锁链,死死拽着我冲向那翻涌的灰白冰雾!仿佛那里才是最终的归宿!
“去那边!”我嘶吼道。
就在我们顶着漫天袭扰,艰难地向冰谷入口冲去时——
唳——!!!
那只眼睑淌血的头领铁鹫,发出了比之前更加暴戾、更加疯狂的尖唳!它猩红的独眼死死盯着周芷若和她背上生死不知的胡青牛,仿佛收到了某种更可怕的命令!
它庞大的身躯猛地一振翅!暗红色的羽毛根根竖起,缭绕周身的腥风骤然变得如同墨汁般粘稠漆黑!一股更加阴森可怖的威压轰然降临!
其它几只铁鹫仿佛接到了信号,猛地齐齐拔高!不再进行骚扰攻击!它们在空中排成一个奇异的环形阵势!同时将弯刀般的利喙对准了下方!
滋滋滋滋——!!!
刺耳的能量汇聚声响起!数道暗红色、带着死亡气息的能量光束,如同地狱投射的审判之矛,瞬间从那些铁鹫口中喷射而出!它们的能量在空中交织、融合,最终汇聚在那只头领铁鹫的利喙顶端!
头领铁鹫身上的墨色腥风瞬间燃烧起来!如同地狱冥火!它猛地向下俯冲!速度超越了之前的极限!凝聚了所有力量、所有怨恨、所有杀戮意志的“幽冥贯冲波”,如同撕破天地的暗红血箭,带着毁灭一切的阴冷与死寂,朝着周芷若和她背上的胡青牛,狂飙突进!所过之处,空气被冻结出长长的惨白轨迹!
避无可避!挡无可挡!
“周姑娘!”我目眦欲裂!体内玄棺寒气不顾一切地暴动!
周芷若眼中也闪过一丝决绝!她猛地转身!竟将胡青牛的身体朝我用力一推!同时双手紧握剑柄!玉白色的长剑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光芒!如同冰魄玉莲在此刻盛放!凛冽的剑意如同万载玄冰,直冲霄汉!
她要以一人之力,硬撼这来自幽冥的绝杀!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嗬——”
一个如同破锣摩擦般的、压抑着无尽痛苦的低吼声,突然在周芷若身后响起!
昏迷的胡青牛!
他的眼睛猛地睁开!浑浊的独眼被一层不正常的、如同凝固血浆般的暗红色泽覆盖!那暗红之中,翻滚着难以形容的恐惧、疯狂和……一丝濒临绝境的反噬之怒!他枯瘦的手掌不知何时,死死捏住了腰间一个破碎的、毫不起眼的灰色布囊!
那是……王难姑的毒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