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走后一个月爷爷也走了。
我做梦梦到家里人顶着白毛巾,想着估计是家里出事了便打电话回去,果然是爷爷走了。
妈妈说奶奶走的时候我才回去过所以这次不用回了,所以没有人通知我。
可我想去送爷爷一程。
记得小学的时候妈妈跟爸爸进城去工地上干活儿的时候,为了结束我和哥哥的混战,便请了爷爷来帮忙。
我不知道是爸爸去请的还是妈妈去请的,大概是爸爸吧,毕竟妈妈一直跟爷爷奶奶都不对付,以前为了争土地还用锄头伤了爷爷的额头。
但爷爷不住在我家,每天白天过来家里帮了忙后又回去自己家。
有一天早上我在教室课间休息的时候突然见到爷爷左顾右盼闯进教室里来了。我不明所以,但知道肯定是来找我的。
我叫青原起身让我出去,在教室的讲台前迎上了爷爷,但我仍然一头雾水,不知道为何爷爷会来学校找我。
见满脸疑惑的我,他开口说道:“钥匙,家里的钥匙,你把钥匙带走了我怎么进门。”
“哎呀,我忘了。”我回到座位在书包里翻到钥匙后赶紧拿给爷爷。
“你个傻姑娘?”爷爷挤出一丝笑容说道,接过钥匙后转身就出去了。
原本钥匙都是放在一个隐蔽的地方,早上我和哥哥锁上门后把钥匙放去那里,等爷爷来了再去找钥匙开门。
今早我晚出门,锁上门后就把钥匙装兜里带到学校了。爷爷一定是先去我家找不到钥匙然后又来学校找我。
哎,这半早上的,爷爷来回已要走十几公里了,时间都花在路上了。为此我很愧疚,可是爷爷却只说了一句“傻姑娘”,还努力的往脸上挤笑容。要是今天爷爷换成我的母亲,肯定当着班上同学的面口不择言(脏话连篇)的把我就是一顿臭骂吧,但爷爷后面也没有再提过这件事。
然后我就一直记得这件事,再也忘不了。
有一次下午放学回去的路上,我在拗口的那个小货摊上见到了爷爷,他买了一小包盐花生,打了二两酒坐在那里小酌。
见到我他连忙招呼我过去,我就乖乖的坐在他旁边。
他给我买了一袋零食,然后我们爷孙两就在小卖部的凳子上享受着各自的美食。
后来我把这件事告诉妈妈后,她责怪爷爷太惯我,“你自己都没钱你还买零食给她,家里又不是没有饭给她吃。”
爷爷只好说“看她一个劲的咽口水我才买的。”
爷爷不知道的是妈妈回去又教训了我一顿,“一天到晚就是想吃香东西,馋不死你。”
“明明是爷爷主动买给我的。”
“你口水都快流到他的酒杯里了,他没办法了才买的。”
那时我很郁闷,觉得爷爷“背刺”了我。
时光涤荡,我还是能清晰的感受到爷爷对我得那份爱,只不过他是一个嘴上不愿意承认爱孙女的爷爷罢了。
说起爱吃香东西,妈妈倒是没有冤枉我的。
我小小的时候经常去姑妈家(无论是大姑妈家还是小姑妈家)做客,她们住在县城里,生活条件好得多,吃的都是香喷喷的白米饭,从城里回来的我对“满嘴钻,咽不下去”的包谷饭很是嫌弃。又不便明说,所以就找借口说不吃了,然后把饭碗放在地上。
“把碗给我端起来!”妈妈大声吼道。
“我不饿,我不吃了。”
“你不吃那你把碗放桌子上呀,为什么要把碗放地上。”
“反正我不吃了。”
“你个烂贱货,你还敢浪费粮食,看我不打死你。”说着妈妈就去拿家里常备的马鞭。
“我最后问你一遍,端不端起来?”
“我不饿......”
我还没说完妈妈手里的马鞭便噼里啪啦的打在我的身上,混杂着我哭爹喊娘的声音。
爷爷正好在旁边路过,说了句“有什么不会好好讲,一天就知道骂啊打啊。”
“我教育我的娃儿你也要管啊。”妈妈不客气的回道。
爷爷也只好摇摇头转身走了。
在混乱中我终于哭着喊出了那句“我想吃米饭,包谷饭我吃不下去。”
“老娘还不知道你想吃好的,可惜你投错了胎。”
被打得皮开肉绽的我最后还得乖乖的把放在地上的碗端起放回桌上去,碗里剩的饭实在是吃不下去了,最后悄悄赏给了鸡圈里的鸡。
高考填报志愿回家的那天我是坐哥哥的面包车,在路上看到了爷爷奶奶,爸妈让哥哥停车跟他们打个招呼。
我只喊了爷爷奶奶,其余的也不知道再说些什么,从查到分数以来我就一直沉溺在自己的小情绪里面,与周围人的开心完全融不到一起去。满意的是他们,不是我。
上大学前村里好多人都来我家吃饭,二十块或三十块,大家都表示了个祝贺。当然钱都是给我爸妈收着的。
那时我才知道原来考个大学也能这样。
可是爷爷奶奶没有来我家,也没有给钱。
我不懂,“爷爷奶奶难道应该给我钱吗?他们不是年纪大了挣不到钱吗?”
“没钱?那么多土地款放着一分都舍不得给你啊。”妈妈恶狠狠的说道。
我爸妈很厉害,其实当天村里来的人都是随手给的钱,连个人情簿都没登记,他们却能清楚的记得谁给的多少钱谁谁又没来。
扪心自问我不具备这样的技能,所以我觉得自己不敢在村里生活。
本以为这事就这么过去了。可是爸妈两个人没完没了的唠叨,甚至说着两人又吵起来了,爸爸怪爷爷奶奶偏心,妈妈则怪爸爸没本事所以自己爹妈才看不上他。
“都怪你,那天见到你爷爷奶奶,你也不主动邀请他们来家里玩,他们肯定是生气了所以才不来的,所以都怪你。”爸妈吵了那么久也没吵出结果,竟然把矛盾转向了我。
“我没邀请,你们也没邀请啊。”我怯怯的回道。
“那一样吗?是你考上大学,又不是我们考上大学。”妈妈吼道。
“我也不知道考上大学了要邀请人来家里玩啊,你们也没告诉我,那天停车给爷爷奶奶打招呼你们也没提醒我啊。”
“你怎么这么憨,连这个也不知道,人家还说大学生了不起呢,哼。”
“好吧,算我的错。”看着妈妈那么生气,我只好承认了,嘴上承认了。
我的爸妈总觉得我应该什么都懂,若别人都懂我却不懂,那我就是个蠢货。我分不清家族里老老小小几十号人,甚至上百号人的关系,不知道谁是谁的爸爸还是哥哥姐姐。
为这事儿就被爸爸狠狠地训了一顿,然后还以一脸鄙夷和不解问道“你怎么会连这个都分不了?”
我比爸爸更郁闷,从来没有人告诉过我啊,没有人。若不是因为家族里的人名字里都带着辈分的字,我可能连怎么称呼不知道。
难道我天生就该知道吗?
爸爸鄙视我的恐怕还有我为何从来不去主动了解一下吧。是的,这个我真没有,我要么是在学校里上学,要么是在地里干活,我真的没有想过要主动去了解啊。
我想反正我以后也要离开这里的。
我就这么上学了,对于爷爷奶奶没给我钱这件事我完全没感觉,此时的爸妈根本不缺那百十块钱的,只是爸妈的期待不一样。
当然,对于打断骨头还连着筋的血缘关系,这些不满都会淹没在时光里的。
后来爷爷就生病了,直到上次奶奶去世,我简直不敢相信爷爷的变化会那么大。
如今竟然随奶奶西去了。
按照计划与奶奶合葬在祖爷爷祖奶奶他们旁边,两代人在那里又团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