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祭坛的微光
暖泉祭坛的青石板上,凝结的露水顺着符文纹路蜿蜒,像无数条银蛇钻进石缝。老狐仙拄着桃木拐杖站在祭坛中央,雪白的胡须上悬着水珠,每根银须都在微微颤动——他正将毕生修为注入脚下的阵眼,那些刻在石台上的古老符文忽明忽暗,像濒死之人艰难的呼吸。东侧的石栏旁,六位族老围着圈坐着,他们的手掌按在结界光罩上,枯瘦的手指因用力而泛白,袖口渗出的血珠滴在石板上,与露水融成淡淡的红痕,其中三长老的指关节已经发黑,那是昨夜强行催动灵力留下的灼伤。
“还差最后一道‘镇灵纹’。”老狐仙的声音带着气音,拐杖头在地上划出火星,将一枚焦黑的鳞片挑到众人面前——那是石麟的护心鳞,边缘还留着齿痕,去年被蚀心兽的毒液烧成这样时,鳞片里还嵌着半根兽爪,“镇魂木的灵气必须顺着这道纹路走,才能贯通整个结界。”他抬起布满皱纹的手,指向祭坛东侧的缺口,那里的符文被黑雾腐蚀成了焦黑色,露出底下青灰色的岩石,石缝里卡着几片暗绿色的鳞甲,是蚀心兽留下的,“石麟为了挡住蚀心兽,被毒液烧成石像时,这处的灵脉就断了,如今成了结界最薄的地方。”
苍牙将镇魂木枝插进阵眼,金光顺着符文蔓延的瞬间,整座祭坛突然剧烈震颤。西侧的石柱上,镶嵌的月光石纷纷炸裂,碎光中浮现出无数虚影——持剑的狐卫甲胄上还留着箭孔,那是三十年前魇魔第一次偷袭时留下的;吹笛的灵师指尖凝着未散的音符,他的笛尾刻着“青禾”二字,是百年前最擅长《安魂曲》的灵师;石麟的虚影则拖着被毒液腐蚀的后腿,一步一挪地挡在缺口前,左眼里的血泪顺着鼻梁滑落,在地上积成小小的光洼。它们的嘴唇无声地开合,苍牙突然听懂了那无声的呐喊:“守住青丘。”
“阿九,用你的血。”白玥突然按住少女的手腕,她的狐裘短袍被晨露打湿,袖口露出的小臂上,三道爪痕正渗着淡红色的血珠——那是昨夜修补结界时,被蚀心兽的尾刺划伤的,血珠滴在祭坛上立刻化作符文,“风狐血脉能唤醒沉睡的灵纹,快!”她的指尖带着狐族特有的清凉灵力,触得阿九手腕发麻,那是青丘嫡系血脉才有的唤醒之力,能催化同族血脉中的潜能。
阿九咬碎下唇,血珠滴在镇魂木枝上的刹那,整根枝干突然绽放出桃花状的光团。那些光团顺着符文滚动,在西侧缺口处凝成半只石麟的虚影,独角上的金光刺得人睁不开眼。“还不够!”老狐仙突然咳出一口血,染红了胸前的狐裘,他从怀里掏出个布包,里面是石麟石像前的尘土,还混着几根灰白的兽毛,“需要石麟的残魂认主,这孩子的血脉还太弱……”
话音未落,听风苑方向突然传来跳跳的狂吠。那只灰毛小兽叼着半块玉佩冲进祭坛,右前腿上有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血珠滴在石板上,立刻被符文吸收,化作小小的光纹。玉佩上沾着暗红的血,正是石麟石像前供奉的信物,边缘用银线缠着,那是阿九去年亲手缠的,如今银线已被血浸透,变成了暗红色。阿九认出那玉佩的缺口——去年她和雀儿偷偷爬上石麟像,用小刀刻下的“雀”字还留在上面,此刻被血浸透,字迹反而更清晰了。“是雀儿留下的!”少女的声音发颤,指尖抚过那道刻痕,突然想起雀儿当时的笑,姑娘的虎牙刚换不久,说话漏着风:“等我们长大了,就像石麟一样守护青丘。”
玉佩触到光团的瞬间,石麟虚影发出震耳的咆哮。苍牙突然想起老狐仙书房里的记载,猛地横吹骨笛,《镇魂调》的旋律在祭坛上空回荡,笛声里混着他指尖的血珠——那是刚才抱风烈时沾上的,此刻滴落在木枝上,金光突然暴涨,像条金色的巨蟒缠住了整个结界。他的骨笛上刻着的小狼图案突然亮起,那是他十二岁时第一次成功召唤风灵时刻的,此刻狼眼的位置正渗出细小的光流,汇入金光之中。
“快让开!”风烈突然将三人推开,他的后背撞上焦黑的石柱,发出沉闷的响声。蚀心兽的毒液正在他体内蔓延,脖颈处的皮肤已泛起青黑色,像蛛网般向胸口扩散,左胸的位置鼓起个包,显然毒液已经侵入心脏。“我来补最后这道纹!”老猎人的声音带着喘息,从靴筒里抽出短匕——那是他年轻时猎熊用的,刀柄缠着防滑的鹿皮,尾端刻着个小小的“烈”字,“老医师的破毒丹只能暂时压制毒性……”他的视线已经模糊,却精准地将短匕刺向自己的心脏,“这样……最干净……”
金光穿透风烈胸膛的刹那,西侧的缺口终于被补全。石麟虚影发出一声长啸,化作流光钻进结界,原本黯淡的光罩突然变得璀璨,像颗巨大的珍珠笼罩着青丘。黑雾在结界外痛苦地翻滚,发出滋滋的灼烧声,那些试图闯入的魇魔爪牙在金光中迅速消融,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有只影蝠的翅膀刚碰到光罩,就化作青烟,留下半片焦黑的羽毛飘落在祭坛上,羽毛的根部还沾着根灰色的兽毛,是跳跳的,昨夜小兽为了抢回玉佩,被影蝠抓掉了一撮毛。
苍牙抱住倒下的风烈时,老猎人的身体已经开始变冷。他的怀里掉出个油布包,里面是给云岫治伤的草药——有止血的铁线草,叶片上还留着齿痕,是风烈用牙咬碎时留下的;消炎的蒲公英,根茎处带着湿润的泥土,显然是今早出发前刚挖的;还有半块没吃完的麦饼,上面留着牙印,边缘沾着点咸菜末,是药庐白医师的手艺。“这是今早出发前,药庐的白医师塞给他的。”苍牙的喉结滚动,突然想起白医师当时欲言又止的眼神,老人的手指在油布包上停顿了三次,最终还是拍了拍风烈的肩膀,“活着回来。”原来老医师早就知道他们回不来了。
“结界……稳了……”风烈的指尖在苍牙手背上划过,像在写“青丘”二字,最终无力地垂下。阳光穿过结界的光罩,在他渐渐冰冷的脸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像落了一地的星星。云岫走过来,用披风盖住老猎人的脸,披风上还留着他昨天缝补的补丁,针脚歪歪扭扭,是阿九教他的,当时少女笑得直不起腰:“云岫大哥,你这针脚比麻绳还粗。”
云岫拄着砍刀走到祭坛边,左臂的伤口已经结痂,镇魂木的灵气正在修复他的筋骨。他望着结界外渐渐退去的黑雾,突然将砍刀重重顿在地上:“该轮到我们反击了。”刀身反射的阳光照亮了他眼底的红血丝,“石麟刚才的咆哮震退了魇魔的主力,但它们的老巢‘断魂崖’还在,不除根,迟早还会卷土重来。”他的指尖划过刀身的缺口,那是去年砍蚀心兽时留下的,当时他的肋骨都被撞断了三根,是风烈背着他走了三里山路才到药庐,此刻突然发烫,像有团火在里面燃烧。
老狐仙从怀里掏出张泛黄的地图,上面用朱砂画着断魂崖的地形,崖底的暗河标注得格外清晰。“那里的暗河里藏着魇魔的心脏,”他的手指划过地图上的漩涡符号,那里用墨汁画着颗跳动的心脏,旁边用小字写着“血月之夜,锁链最弱”,“百年前封印魇魔时,先祖们用‘缚灵链’将它的心脏锁在了河底的巨石上,如今锁链估计快被腐蚀断了。”他突然剧烈咳嗽,族老们赶紧扶住他,却被他挥手推开,“我还撑得住,让我说完——那心脏周围有十二只成年蚀心兽守着,它们的毒液能腐蚀镇魂木,你们必须避开它们的唾液。”
阿九突然指着地图角落的小红点:“这里有醒神花!”她认出那是老狐仙说过的“还魂草”,能让失去神智的生灵暂时清醒,“去年我和雀儿采草药时见过,长在断魂崖的石缝里,花瓣上的露珠能治疯癫,当时有只被魇魔气影响的野兔,喝了露珠就清醒了。”她的指尖拂过那个红点,突然想起雀儿当时说:“等我们长大了,就采很多醒神花,让所有生病的小动物好起来,还要给石麟像戴上花环。”
苍牙的骨笛在掌心微微发烫,他想起黑风洞里老蟒蛇守护的醒神花丛,突然明白了什么。“风烈说过,老蛇守着的醒神花,其实是缚灵链的钥匙之一。”他将木枝上凝结的金色液珠滴在地图上,液珠滚过的地方立刻浮现出隐藏的通道,像突然活过来的蛇,“从黑风洞的暗河可以直通断魂崖底,比走山道近一半路程。”他的指尖顺着通道纹路划过,突然停在一处标记着骷髅头的地方,“这里有蚀心兽的巢穴,洞口应该长着‘腐心草’,那草的根须会发光,是它们的诱饵。”
白玥突然解下腰间的狐皮袋,倒出三枚月牙形的玉片:“这是‘避水珠’,青丘先祖用千年寒玉打磨的,含在嘴里能在水下呼吸。”她的指尖抚过玉片上的纹路,那里还留着狐族的咒印,是她祖母——上一代狐后亲手刻的,“我去通知狐卫从正面佯攻,吸引魇魔的注意力,你们三个从暗河潜入,拿到醒神花就立刻毁掉魇魔心脏,不必等我。”她将玉片塞进苍牙手里,玉片上还留着她掌心的温度,那是常年握弓磨出的薄茧带来的触感,“记住,避水珠遇血会失效,千万别咬破。我已经让二长老给你们准备了‘清瘴散’,对暗河里的水蛇特别有效。”
云岫突然撕下左臂的绷带,结痂的伤口在阳光下泛着健康的粉色——镇魂木的灵气比想象中更强。“我来开路。”他掂了掂手中的砍刀,刀刃上的清瘴散还留着淡淡的药香,“暗河里的水蛇最怕这个,上次采药时我试过,一撒就晕。”他突然想起药庐的白医师说过,清瘴散里加了醒神花的花粉,对魇魔的爪牙特别有效,当时老人还笑着说:“这方子是雀儿她娘想出来的,可惜……”后面的话被咳嗽淹没了。
苍牙将风烈的短匕别在腰间,又把那枚刻着半朵桃花的青铜戒指塞进阿九手里:“这是影蝠伪装成白医师时留下的,上面有魇魔的气息,或许能骗过守在暗河入口的爪牙。”他的指尖触到少女掌心的茧子——那是常年吹笛磨出来的,此刻正微微颤抖,“别怕,我在。”他想起昨夜阿九偷偷哭时,跳跳用尾巴拍着她的手背,小兽的眼睛在月光下亮晶晶的。
“我不怕。”阿九突然踮起脚,将沾着自己血的玉佩塞进他怀里,玉佩上的缺口硌着他的胸膛,像雀儿在提醒他什么,“雀儿说过,青丘的孩子都该像桃花一样,看着软,其实经得住风雨。”她的眼泪落在玉佩上,瞬间被金光吸收,“你们要小心,暗河里的石头滑,上次我就摔了一跤,膝盖破了好大一块,是雀儿用艾草给我敷好的。”
跳跳突然跳进苍牙的背包,小脑袋从袋口探出来,冲着云岫龇牙——它还记得昨夜这人抢了自己的肉干。云岫咧嘴一笑,露出两排白牙,伸手揉了揉小兽的脑袋:“算你有良心,带上你正好探路。”他从怀里掏出块麦饼,掰了半块递给跳跳,小兽立刻叼着跑到阿九脚边,尾巴摇得像朵花,还不忘用爪子扒拉少女的裤腿,示意她也吃点。
老狐仙用桃木拐杖在地上划出最后一道符:“从祭坛下的密道走,半个时辰就能到黑风洞暗河的入口。”他的拐杖头突然裂开,露出里面的玉髓,“这是‘传讯玉’,捏碎它我就会让狐卫发动进攻。”他将玉髓塞进苍牙手里,掌心的温度烫得少年一哆嗦,“去吧,青丘的未来,就交给你们了。三长老会带着族老们守住结界,我……我去看看石麟像,给它擦擦身子。”
苍牙握住玉髓的瞬间,听见结界外传来魇魔的嘶吼。黑雾翻滚得越来越急,像一锅沸腾的墨汁,隐约能看见巨大的阴影在雾中蠕动——那是魇魔的本体,百年前被封印时断了三只利爪,如今却在黑雾中长出了新的,闪着幽绿的光,爪尖划过结界光罩,发出刺耳的刮擦声,光罩上立刻浮现出细密的裂纹,又被族老们的灵力迅速补上。
“该走了。”云岫率先走向祭坛下的密道入口,那里的石板上还留着石麟的抓痕,五趾张开,像在守护什么,“记住,拿到醒神花后先别碰魇魔心脏,等我的信号再动手,它的黑血沾到就完了。”他的砍刀在手里转了个圈,刀光映着他脸上的疤痕——那是去年被蚀心兽划的,当时风烈用草药给他敷了半个月才好,老猎人总说:“这疤是勋章,证明你跟魇魔干过架。”
苍牙最后看了眼风烈的遗体,老猎人的嘴角带着笑意,手里还攥着给云岫治伤的草药,铁线草的叶子被捏得发皱。他突然弯腰捡起那半块麦饼,塞进怀里——那是白医师的手艺,带着淡淡的艾草香,此刻却成了最沉重的念想。阿九走过来,用手帕擦了擦他脸上的泪痕,手帕上绣着的桃花被泪水打湿,像刚从枝头摘下的,那是她母亲生前绣的,临终前塞给她的,说:“想娘了就看看桃花,娘在天上看着你。”
密道里的空气带着土腥气,跳跳的鼻子在前面嗅来嗅去,突然冲着左侧的岔路低吼。苍牙举起镇魂木枝,金光照亮了岔路尽头的石壁——那里刻着幅壁画,画中穿黑袍的人正将锁链缠在巨大的心脏上,锁链的另一端,拴着只流泪的石麟,它的前腿已经被黑雾吞噬,却依旧死死咬着锁链,嘴角的血顺着锁链滴落,在地上长成了一片桃花林。壁画旁还刻着行小字,是古老的狐族文字:“以麟为锁,以心为祭,花开千年,守护不息。”
“原来石麟是自愿献祭的。”阿九的指尖抚过石麟的眼睛,壁画上的泪痕突然渗出清水,滴在她的手背上,化作颗小小的水珠,“它的血混在缚灵链里,所以才能挡住魇魔百年。”她突然想起老狐仙说过,石麟本是青丘的守护兽,能活千年,却在百年前选择献祭,只为守住这片土地,当时老狐仙的眼泪落在石麟像的独角上,说:“它本可以不必如此的。”
云岫突然捂住鼻子:“有血腥味。”他的砍刀在前方的黑暗中划出火星,照亮了地上的爪印——那是蚀心兽的脚印,却比之前见到的大了一倍,边缘还沾着银白色的毛发,是石麟像的鬃毛,“是成年的蚀心兽,至少有三只,小心它们的毒液,比之前的更烈。”他蹲下身,用手指量了量爪印的深度,“这东西体重至少有三百斤,皮糙肉厚,砍刀得劈在眼睛上才有效,它们的眼白是粉色的,很好认。”
苍牙将骨笛横在唇边,《驱邪调》的旋律在密道里回荡。跳跳突然从背包里窜出来,叼着块鳞片跑回来——那鳞片闪着银光,是石麟的碎片,上面还沾着新鲜的黑血,显然刚有蚀心兽经过。“这是从石麟石像上啃下来的。”苍牙认出鳞片边缘的磨损处,有他小时候刻的小狼图案,当时他还因为刻坏了石像被老狐仙罚抄《青丘戒律》,“它们在吸食石麟的灵力,增强自己的毒性。”
“就在前面。”苍牙的声音压得极低,木枝上的金光突然变得微弱,像怕被什么发现,“它们在吸食石麟的残片,这是在增强毒性。”他示意阿九吹笛,少女的《风吟曲》混着《驱邪调》,在黑暗中织成张无形的网。阿九的手指在竹笛孔上翻飞,笛尾的红绳随着动作轻轻晃动,那是雀儿用自己的头发编的,此刻沾着少女的冷汗,变得沉甸甸的。
“东边三只,西边两只。”云岫突然压低声音,砍刀在掌心转了个圈,刀背擦过石壁发出细碎的响动,“它们在分食石麟鳞片,血腥味里混着鳞粉的腥气,动作慢了会被发现。”他的靴底碾过地上的碎石,将一块尖锐的石片踢向右侧——那里传来蚀心兽不安的呼噜声,像破旧的风箱在拉动。
苍牙突然扯了扯阿九的衣袖,骨笛换了个调子,《驱邪调》里掺进了《诱兽曲》的旋律。这是老狐仙教他的法子,据说能让凶兽暂时麻痹。果然,前方的呼噜声渐渐变缓,夹杂着些微的呜咽,像是在做什么美梦。
“就是现在!”云岫猛地窜出去,砍刀带起的风声里裹着清瘴散的粉末,淡黄色的药粉在金光中划出弧线,精准地撒在最左侧那只蚀心兽的鼻间。那怪物打了个喷嚏,粉色的眼白翻了翻,刚要嘶吼,刀刃已经劈进它的眼眶。黑血喷涌而出,溅在云岫的胳膊上,烫得他龇牙咧嘴,却死死没松手——这是风烈教他的,对付凶兽必须一击致命。
另两只蚀心兽被惊动,腥臭的涎水从嘴角滴落,在地上腐蚀出密密麻麻的小坑。阿九的笛声突然拔高,《风吟曲》变得尖锐如哨,刺得两只怪物捂着眼嘶吼。苍牙趁机吹出《缚灵调》,骨笛上的小狼图案亮起,三道金色的光绳突然从岩壁射出,缠住蚀心兽的后腿。
“阿九快躲开!”云岫突然回身将少女推开,自己却被一只挣脱束缚的蚀心兽扫中肩头。那兽爪带着墨绿色的毒液,瞬间在他肩甲上烧出个黑洞,焦糊的气味混着血腥味弥漫开来。他闷哼一声,反手将砍刀插进怪物的咽喉,黑血喷了他满脸,顺着下巴滴在衣襟上,像绽开了朵丑陋的花。
最后一只蚀心兽见势不妙,转身想逃,却被跳跳死死咬住尾巴。小兽的尖牙嵌进兽皮,发出“咯吱”的磨牙声,灰毛被怪物甩得乱飞,却死活不肯松口。苍牙吹笛的间隙瞥见这一幕,突然想起风烈说过,跳跳是只灵犬,祖上曾跟着狐卫征战过,此刻果然显出几分血性。
“给它尝尝这个!”阿九摸出腰间的药囊,将里面的硫磺粉朝蚀心兽的眼睛撒去。那是白玥临走前塞给她的,说:“蚀心兽最怕硫磺,关键时刻能救命。”粉末入眼的瞬间,怪物发出凄厉的惨叫,爪子疯狂地抓挠着脸,苍牙趁机用骨笛抵住它的天灵盖,将镇魂木的灵气猛地灌入——金光穿透兽头的刹那,怪物像泄了气的皮囊般瘪下去,化作一滩腥臭的黑水。
云岫靠在岩壁上喘着粗气,肩头的伤口还在冒烟。阿九赶紧掏出清瘴散撒在上面,粉末遇毒立刻冒泡,发出“滋滋”的声响。“这毒比上次的烈。”她的指尖抖得厉害,缠着布条的手抖了三次才把伤口包扎好,“得尽快找到醒神花,它的汁液能解百毒。”
苍牙捡起地上的石麟鳞片,碎片上的黑血已经凝固,却依旧泛着幽光。“它们的牙齿上有毒腺。”他用鳞片刮下刀上的毒液,放在鼻尖嗅了嗅,“带着醒神花的清苦味,看来它们常去醒神花丛附近,说不定能跟着踪迹找到地方。”
跳跳突然朝着密道深处狂吠,尾巴竖得笔直。苍牙举起镇魂木枝,金光照亮了前方的转角——那里的石壁湿漉漉的,渗着暗红色的水珠,滴在地上汇成细小的溪流,顺着地势往低处流去。“是暗河的方向。”云岫用砍刀拨开挡路的蛛网,蛛丝黏在刀身上,拉出长长的银丝,“水腥味里混着醒神花的香气,不远了。”
转过转角,眼前突然出现道石门。门楣上刻着只睁着独眼的石兽,眼眶里嵌着的绿宝石在金光下闪着诡异的光。石门缝隙里渗着水,隐约能听见里面传来“哗哗”的水流声。苍牙注意到门环上缠着圈锁链,锁芯是个狼头形状,与他骨笛上的图案一模一样。
“是‘灵狼锁’。”他想起老狐仙说过,这是青丘先祖用狼族灵骨做的锁,只有吹对《唤狼曲》才能打开。骨笛横在唇边,悠扬的笛声刚起,门环上的狼头突然动了动,独眼猛地睁开,射出两道绿光。当最后一个音符落下时,锁链“咔哒”一声弹开,石门缓缓向内开启,一股带着水汽的凉风扑面而来,吹得三人衣袂翻飞。
门后是条狭窄的石阶,沿着石壁蜿蜒向下,每级台阶上都长满了青苔,湿滑难行。跳跳走在最前面,小爪子踩在青苔上发出“沙沙”的声响,时不时回头冲着三人低吼,像是在提醒他们小心。石阶尽头的光线越来越亮,隐约能看见水光反射在岩壁上,像碎掉的星星。
“下面就是暗河了。”云岫的砍刀在石壁上划出火星,照亮了石阶尽头的平台,那里放着只残破的木筏,筏子上还留着啃咬的痕迹,“以前应该有人从这里走过。”他蹲下身检查木筏的绳索,发现是新换的麻绳,“最近有人来过,可能是魇魔的爪牙。”
苍牙将三枚避水珠分给同伴,自己含住一枚,冰凉的触感顺着喉咙滑下,立刻有种在水中呼吸自如的错觉。“我先下去探探。”他将镇魂木枝别在腰间,抓住岩壁上垂下的铁链,慢慢往下放。铁链上锈迹斑斑,每动一下都发出“咯吱”的呻吟,像是随时会断裂。
暗河的水比想象中冷,刚没到膝盖就冻得人骨头疼。苍牙的脚尖触到河底的卵石,突然踢到个硬东西——是半截断剑,剑身上刻着“狐卫”二字,显然是牺牲的狐卫留下的。他将断剑别在靴筒里,继续往前探路,水流渐渐没过胸口,带着股刺骨的寒意,却奇怪地没有浸湿他怀里的镇魂木枝。
“水底下有东西!”苍牙突然摸到块光滑的石壁,上面刻着与祭坛相似的符文。他浮出水面招呼同伴,云岫和阿九顺着铁链下来时,跳跳突然对着水下狂吠,小爪子在水面拍打出细碎的水花。苍牙举起镇魂木枝,金光穿透水面,照亮了河底的景象——无数具白骨沉在河底,有的还保持着握剑的姿势,显然是百年前封印魇魔时牺牲的战士。
“看那里!”阿九突然指向左前方,水面上漂浮着几朵白色的小花,花瓣在水流中轻轻摇曳,正是醒神花。它们的根茎扎在河底的石缝里,花茎上的露珠在金光下闪着七彩的光,像缀满了钻石。“醒神花真的在这里!”
云岫刚要游过去采摘,却被苍牙拉住。“不对劲。”他指着醒神花周围的水面,那里的波纹格外平静,与别处的湍急截然不同,“水下有东西在守着,你看那些花的影子,根本不对衬。”话音刚落,水面突然涌起个漩涡,一朵醒神花的根茎被猛地拽入水底,水面上只留下圈涟漪。
“是水蚺!”云岫突然想起老猎人说过的话,暗河里有种巨型水蚺,专门守护醒神花,却从不吃人,“它们是石麟的伙伴,百年前就守在这里,估计是被魇魔控制了。”他从怀里掏出清瘴散,撒在水面上,“试试这个能不能让它们清醒。”
粉末入水的瞬间,漩涡突然停了。三秒钟后,水面剧烈翻腾起来,一条水桶粗的水蚺猛地探出头,鳞甲上沾着河底的淤泥,眼睛里布满血丝,显然被魇魔的黑气侵蚀了神智。它张开嘴,露出两排尖锐的獠牙,朝着最近的阿九咬去。
“吹《安魂曲》!”苍牙突然喊道,同时将镇魂木枝指向水蚺。阿九反应极快,竹笛立刻响起舒缓的旋律,笛声像温暖的水流包裹住水蚺。那怪物的动作渐渐放缓,血丝弥漫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清明,看到苍牙手中的镇魂木时,突然发出一声呜咽,缓缓沉入水底。
紧接着,更多的水蚺浮出水面,却都没有攻击,只是围着三人游动,像在守护他们。苍牙这才明白,这些水蚺认出了镇魂木的气息,知道他们是来拯救青丘的。“它们在给我们引路。”他示意阿九跟上,自己则跟着领头的水蚺往前游,“断魂崖底应该就在前面。”
水流越来越急,前方的水面突然出现一道瀑布,水花飞溅中隐约能看见崖壁上的洞口。水蚺们将三人顶向洞口,在他们进入的瞬间发出一声长吟,像是在祝福。苍牙回头望去,只见那些水蚺用身体挡住了追来的暗河支流,水面上漂浮的醒神花突然绽放,将整个河面染成了白色。
洞口比想象中宽敞,干燥的岩壁上刻着与密道相似的壁画,只是这里的壁画更完整——最后一幅画里,石麟的虚影与魇魔的黑雾同归于尽,锁链缠住心脏沉入水底,水面上开出了漫山遍野的醒神花。
“就是这里了。”苍牙握紧传讯玉,指尖的温度已经灼热,“准备好,捏碎它的瞬间,我们就冲进去。”他看了眼云岫的伤口,又看了眼阿九紧握竹笛的手,突然笑了笑,“风烈说过,青丘的孩子从来不会退缩。”
云岫举起砍刀,刀身的缺口在火光下格外清晰:“去年欠的债,今天该还了。”
阿九将玉佩紧紧贴在胸口,那里还留着雀儿的温度:“我们会赢的,为了雀儿,为了石麟,为了所有守护青丘的人。”
苍牙深吸一口气,捏碎了手中的传讯玉。清脆的碎裂声在洞穴中回荡,远处突然传来震天的呐喊——那是狐卫们发起进攻的信号。他拔出风烈的短匕,与云岫交换了个眼神,三人同时朝着洞穴深处冲去,镇魂木的金光在他们身后拖出长长的光带,像一条通往黎明的路。
洞穴尽头的空地上,一颗巨大的心脏正被缚灵链锁在巨石上,锁链上的符文已经黯淡,每块链环都被腐蚀得坑坑洼洼。十二只成年蚀心兽守在周围,听到动静立刻转过脸,绿色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着凶光。
战斗,一触即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