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罗格营地
马车碾过最后一段布满碎石的坡道时,车轮的辐条发出“咯噔咯噔”的呻吟,像是不堪车厢内疲惫与恐惧的重负。罗格营地的轮廓终于在黑森林的尽头浮现,灰黑色的圆木围栏在暮色中像一道沉默的屏障,顶端插着的尖刺上还挂着几缕黑褐色的羊毛——那是蚀骨羊魔的毛发,无声诉说着这里与恶魔的近在咫尺。可扑面而来的不是想象中的安稳气息,而是一股沉甸甸的紧张与绝望:那气息混着未散的硝烟(像烧糊的木头味)、草药的苦涩(带着晒干的艾草香)与淡淡的血腥(类似铁锈混着腐肉的味道),像潮湿的浓雾般裹住罗里克一行人,连呼吸都变得滞重,胸口的圣石也随之微微发烫,像是在呼应这营地无处可逃的压抑。
营地的围栏是用两人合抱的粗壮橡木围起的,每根木头上都布满黑褐色的刀痕与焦黑的印记:有的刀痕深可见木芯,边缘呈锯齿状,显然是被恶魔的利爪反复划过;有的焦痕呈不规则的斑块,中心泛着炭黑色,是暗影火焰灼烧后的痕迹,斑块周围还凝结着细小的黑色晶体——那是暗影能量残留的证明。这些印记层层叠叠,像一本被血与火浸透的史书,每一道都在无声诉说着这里经历过的无数次恶魔冲击。门口站着两名罗格射手,她们背着雕花长弓(弓身上刻着荆棘与箭矢的纹路),弓弦始终紧绷如满月,深棕色的皮甲上沾着未擦净的暗红血渍,有些血渍已经发黑凝固,在甲片上结成硬壳。其中一个个头稍高的射手名叫伊拉,颧骨上有一道浅疤(是三个月前被暗影猎手划伤的),她的眼神锐利如鹰,扫过罗里克一行人的时候,视线轨迹清晰得像在清点:先落在马车板上凝固的暗褐色血渍,再移到众人沾着黑森林泥土的衣物(裤脚还挂着苍耳)、莉娜微微发抖的指尖(指甲缝里嵌着草屑),最后定格在托姆攥得发白的弓箭(箭杆上刻着个歪歪扭扭的“托”字),目光里带着本能的警惕,还有一丝难以察觉的疲惫——那是长期与死亡对峙才有的、深入骨髓的倦意,连眨眼都透着沉重。
“停下,报上来历与目的。”伊拉开口,声音带着长期喊杀留下的沙哑,像磨砂纸蹭过木板,她的手始终按在箭囊上,指尖离箭羽只有半寸距离,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罗里克刚要上前回话,身后的老肯叔突然剧烈咳嗽起来,他扶着马车辕的枯瘦手指因为颤抖而蜷缩,指缝里还沾着打猎时的兽血,“我们是……是黑森林边缘橡果村的逃难者,村子昨夜被蚀骨羊魔毁了,就剩下我们这老老小小七个。”他说着,枯瘦的手指指向玛莎怀里的爱丽丝——爱丽丝的粉色连衣裙已经被血污染成了暗红色,此刻正埋在玛莎怀里,小小的肩膀一抽一抽地抽泣,“这孩子的爹娘,还有村里的面包师汤姆、猎人比尔,都没了……就剩她一个。”
伊拉的眼神软了一瞬,颧骨上的疤痕似乎都柔和了些,她朝旁边的同伴递了个眼色——那同伴名叫米娅,脸上还有未褪尽的婴儿肥,是刚加入罗格射手团半年的新兵。米娅立刻伸手拉开围栏上的木门,木门“吱呀”一声,像老人被风吹疼的叹息,门轴处还滴着几滴刚上的桐油,散着淡淡的油香。走进营地,景象更让人心里发沉:临时搭建的营帐挤得满满当当,帆布大多是灰黑色的(是被硝烟熏染的旧布),上面打着层层补丁,有些补丁的布料颜色各异——有蓝色的粗布(来自农夫的裤子)、红色的丝绸(来自裁缝的边角料)、甚至还有一小块兽皮(来自猎人的披风),显然是从不同衣物上拆下来拼凑的;还有些帆布边缘沾着暗红的血点,风一吹,血点就随着帆布的晃动轻轻颤抖,像在无声哭泣。
营帐之间的小道只有两尺宽,散落着不少杂物:断裂的箭杆(有些还带着未拔的羽毛)、生锈的铁剑(剑刃上布满缺口)、沾着泥土的亚麻绷带(上面还缠着几根棕色的头发),还有几个破了口的陶碗(碗沿缺了角,里面残留着一点褐色的肉汤渍,已经结了痂)。营帐角落瑟缩着不少逃难来的村民,大多是老人和孩子——靠左边的营帐旁,有个头发花白的老婆婆名叫格蕾,裹着一件洗得发白的粗布袄,袄子的肘部磨破了,露出里面的棉絮,她手里攥着一根枣木拐杖(杖头刻着个小小的十字架),眼神空洞地望着地面的一块石头,嘴里反复念着“我的儿啊,你说好打完猎就回来给我熬粥的”,声音细得像蚊子叫;旁边的孩子堆里,一个穿着粉色连衣裙的小姑娘名叫莉莉,抱着个脏兮兮的布偶(布偶是只小熊,一只眼睛已经掉了,露出里面发黄的棉絮,身上还沾着草叶),她就那么盘腿坐在地上,盯着地面的裂缝一动不动,无论旁边的妇人(是她的邻居玛乔丽)怎么轻声喊“莉莉,喝点肉汤吧,刚熬好的,还热乎”,都没有丝毫反应,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有长长的睫毛偶尔颤动,像受惊的蝶翼;不远处的空地上,三个汉子坐在磨得发亮的青石头上,他们是从隔壁松木村逃来的铁匠杰克、农夫亨利和木匠彼得,手里分别握着生锈的斧头、断了柄的锄头和磨钝的刨子,头发乱蓬蓬的像鸟窝,脸上沾着黑灰(是房屋烧毁的烟灰),目光呆滞地望着黑森林的方向,嘴里喃喃着“都没了,房子没了,婆娘孩子也没了”,声音轻飘飘的,像随时会被风吹散。整个营地安静得可怕,连咳嗽声都带着压抑,偶尔传来的孩子哭声(是个刚断奶的婴儿),也会被大人赶紧捂住嘴,变成闷闷的呜咽,仿佛所有人都在小心翼翼地呼吸,生怕惊扰了外面的恶魔,等待着末日的降临。
“你们是从黑森林那边逃来的橡果村幸存者?”一个洪亮却沙哑的声音突然响起,像惊雷般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安静。罗里克抬头,只见一个穿着暗红色皮甲的女人大步走了过来,她的身高比普通女子高出一个头,站在那里像棵挺拔的松树,头发用黑色皮革束在脑后,露出额角一道长长的疤痕——那疤痕从眉骨延伸到下颌,像一条暗红色的小蛇,是去年与蚀骨羊魔首领战斗时留下的旧伤,疤痕边缘还能看到淡淡的银色缝合线。她的肩上扛着一把镶嵌着铜钉的长弓,弓梢还挂着半支断裂的箭(箭杆是胡桃木做的,上面刻着一个小小的“卡”字,是她自己的标记),腰间别着两把短刀,刀鞘上缠着防滑的皮革。——正是罗格射手队长卡夏。她的眼神扫过马车旁凝固的血渍、约翰胳膊上渗血的亚麻绷带(绷带已经被血浸透了大半)、莉娜灰绿色斗篷上的破洞(破洞边缘还挂着几根黑褐色的羊毛),眉头微微皱起,眉峰间的竖纹更深了,像被刀刻出来的一样,“看你们这模样,橡果村是真的……没了?”
玛莎刚要开口回应,眼泪就先涌了上来,顺着布满皱纹的脸颊滚落,砸在衣襟上,洇出小小的湿痕。她松开扶着爱丽丝的手,一把攥住卡夏的胳膊——卡夏的皮甲上还带着外面的寒气,像冰一样凉,可玛莎的指尖却烫得发颤,“卡夏队长,您可得为我们做主啊!昨天傍晚我们从黑森林打猎回来,一到村口就看见……就看见老槐树上挂着汤姆一家,比尔的头都歪了,那些羊魔举着镰刀,见人就砍,小莉莉的爹娘……还有瞎眼的汉娜婆婆,都被它们杀了!”她哽咽着把村子被屠戮的经过说了一遍,从羊魔黑褐色的羊毛到死亡之镰上的骷髅纹路,从闪电狂奔时的马蹄声到身后村民的惨叫声,每说一句,声音就抖得更厉害,到最后几乎泣不成声,身体都靠在卡夏身上才能站稳,“若不是闪电跑得快,我们这几个人,也都成了羊魔的镰下魂了!”
卡夏听完,脸色沉得像暴雨前的乌云,连耳尖都泛起了青色,她抬手拍了拍玛莎的手背,动作算不上轻柔,却带着一丝难得的安抚意味,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玛莎粗糙的皮肤,语气也难得软了些:“先别急着哭,哭解决不了问题。营地西北角还有两间空营帐,是昨天刚腾出来的,我让人带你们去安置。”她顿了顿,目光落在爱丽丝和托姆身上,眼神柔和了一瞬,“孩子们一路受了惊吓,我让厨房给你们留了刚熬好的肉汤,还有烤得热乎乎的麦饼,得让他们好好休息。”她转头朝着不远处喊了两声“安娜!丽塔!”,两个穿着浅棕色皮甲的年轻罗格射手立刻跑了过来,她们的脸上还带着稚气,眼角眉梢却透着一股不服输的劲儿,已经背着和卡夏同款的长弓,只是弓上还没有铜钉装饰——安娜的头发是金色的,扎成两根小辫子,辫子梢系着红色的布条;丽塔的头发是黑色的,齐耳短剪,额前留着厚厚的刘海。卡夏指着玛莎一行人,叮嘱道:“带他们去西角的营帐,安娜你去厨房拿两罐肉汤、五个麦饼,丽塔你去找医疗帐篷的苏菲要两块干净的绷带和一瓶草药膏,给那个胳膊受伤的汉子(她指了指约翰)处理下伤口,动作快点!”
安娜和丽塔齐声应了声“是,队长!”,转身要带玛莎等人走,托姆突然松开攥着弓箭的手,一把拉了拉罗里克的衣角——他的指尖冰凉,还带着点颤抖,小声说:“罗里克哥,你和莉娜姐姐去见阿卡拉,会不会有危险啊?我听说阿卡拉女士是智者,可……可她会不会让你们去打恶魔?”罗里克蹲下身,视线与托姆平齐,他抬手拍了拍托姆的肩膀——托姆的肩膀还在微微发抖,像寒风中的树叶,他故意挤出一个轻松的笑容,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放心,阿卡拉女士只是问问情况,很快就回来。你跟着玛莎婶子好好喝热汤,等我回来,给你讲我小时候跟着老神父见阿卡拉的故事,好不好?”托姆盯着他的眼睛看了几秒,终于点了点头,攥着弓箭的手松了些,指节也不再发白,跟着玛莎和爱丽丝走了,走两步还回头望了罗里克一眼。
罗里克和莉娜没有丝毫停留,跟着卡夏穿过营地。沿途的景象让他们心里愈发沉重:靠近围栏的空地上,四个罗格射手正在擦拭武器,其中三个是熟面孔——伊拉、米娅还有一个名叫卡拉的圆脸射手,她们围坐在一块青石板旁,磨石蹭过箭头的“沙沙”声在安静的营地里格外清晰,像春蚕啃食桑叶。卡拉的手指被磨石划破了,渗着细密的血珠,她却像没察觉似的,依旧用力磨着,只是眉头微微皱着,显然在强忍着疼;左侧的医疗帐篷是用白色帆布搭建的,上面画着一个红色的十字,帐篷门口挂着不少晒着的草药(有蒲公英、紫花地丁还有止血的艾草),里面传来伤员压抑的呻吟,混着草药的苦味飘出来,像一股带着痛感的风。帐篷门口堆着不少沾血的绷带,引得三只乌鸦在旁边盘旋,“呱呱”地叫着,声音难听极了;营地中央的空地上,三个穿着深蓝色法袍的人蹲在地上,正在绘制一张巨大的羊皮地图——地图铺在一块木板上,用石头压着四角,其中一个是年长的法师名叫梅林,头发已经花白,戴着一副铜框眼镜,另外两个是他的学徒,一个叫卢克,一个叫伊芙。他们用红色墨水在地图上密密麻麻标着圆点,每个圆点旁边都画着小小的恶魔符号(羊魔的羊角、腐肉魔的爪子),显然是恶魔活动的区域。梅林用炭笔在“鲜血荒地”的位置画了个圈,圈里还打了个叉,嘴里说着“根据昨天侦查的情况,这里的腐肉魔又多了三成,再这么下去,不出十天,它们就能摸到营地门口了”,语气里满是忧虑,连握着炭笔的手都在微微发抖。
走了约莫半盏茶的时间,终于到了阿卡拉的营帐。它在营地最深处,与其他营帐的灰黑色不同,是用青色的帆布搭建的,帆布上绣着淡淡的十字花纹(是用银色的线绣的,在暮色中闪着微光),虽然也有补丁,却是用同色系的布料补的,显得整齐干净。营帐门口挂着一串风干的草药,有艾草(驱蚊)、薄荷(提神)还有不知名的紫色花草(据说能驱邪),风一吹,草药就轻轻晃动,散发着淡淡的清香,与营地的压抑格格不入,让人精神微微一振,连胸口的圣石都不那么烫了。
卡夏伸手掀开营帐门帘,门帘内侧缝着一层浅灰色的绒布,触感柔软,像抚摸小猫的皮毛。罗里克和莉娜跟着走进去,里面的光线比外面暗了不少,只有桌案上的一盏铜制油灯亮着——油灯的灯座是镂空的,刻着花纹,灯芯烧得“噼啪”作响,昏黄的灯光像一层薄纱,笼罩着营帐内的一切,在地上投下长长的影子。桌案是用整块橡木做的,表面打磨得光滑发亮,能映出模糊的人影,上面摆着几卷羊皮纸(卷边处用细麻绳捆着)、一支羽毛笔(是大雁的羽毛,笔尖蘸着黑色的墨水)和一个墨水瓶(是陶瓷做的,上面画着简单的植物图案),还有一个小小的银制托盘,托盘里放着几颗晒干的浆果(是黑森林里特有的蓝莓,据说能提神)。桌案后,阿卡拉坐在铺着灰色羊毛毯的木椅上,她的头发已经全白了,像冬天刚下的雪,用一根银丝发带束在脑后,发带末端还坠着两颗小小的珍珠(是老神父生前送她的),露出布满皱纹的额头,皱纹里似乎都藏着岁月的故事。她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却透着一种平静的威严,最特别的是她的眼睛——蒙着一层半透明的白色薄纱,薄纱上绣着细小的金色符文(是古代圣文,意为“圣光庇佑”),可即便如此,罗里克还是能感觉到,有一道温和却洞悉一切的目光穿透薄纱落在自己身上,仿佛能看清他胸腔里燃烧的怒火与决心。但那洞悉一切的光芒之下,却难掩深深的忧虑,像被乌云遮住的月亮,透着一丝无力。
“坐吧,来自黑森林边缘的孩子。”阿卡拉的声音温和却有力,像秋日里透过树叶的阳光,落在人身上暖洋洋的,驱散了些许寒意。她抬手指了指桌案旁的两个木凳,木凳上也铺着小块的羊毛毯(是浅棕色的,与桌案后的毯子同色系),“卡夏已经把你们村子的遭遇告诉我了,那些蚀骨羊魔的残忍,不用细说,我也能想象得到——老神父生前常说,橡果村的槐花,是黑森林边缘最香的。”她顿了顿,枯瘦的指尖轻轻敲了敲桌案上的羊皮地图——地图边缘已经有些磨损,卷边处都起了毛,显然被反复翻阅过,上面“鲜血荒地”的位置用红色颜料画着一个狰狞的骷髅,骷髅的眼睛是用黑色晶石粘上去的,在灯光下闪着诡异的光,像两颗小小的恶魔之心,“你们遇到的蚀骨羊魔,只是安达利尔势力的冰山一角。鲜血荒地的恶魔洞窟,原本是古代圣徒用来封印暗影裂隙的地方,洞窟深处还埋着圣徒留下的圣光水晶,可随着安达利尔的力量增强,水晶的光芒越来越弱,封印早就破了,如今已成了恶魔滋生的温床。里面盘踞着两种主要的恶魔:‘腐肉魔’与‘暗影猎手’——腐肉魔的皮肤像腐烂的黑泥,一靠近就能闻到令人作呕的臭味(像腐尸混着硫磺的味道),它们的爪子比钢铁还硬,能轻易撕破皮甲;暗影猎手则像没有实体的影子,只有在月光下才能看到淡淡的轮廓,只会在暗处偷袭,用利爪划开人的喉咙,咱们营地已经有十二个罗格射手栽在了它们手里。”她的指尖停在骷髅标记上,微微用力,“若不尽快清理这个洞窟,用不了多久,里面的恶魔就会集结成军团,踏平这片营地,到时候,营地里这些逃难来的老人、孩子,都逃不掉。”
罗里克坐在木凳上,胸口的圣石烫得更明显了,像揣着一块小火炭,似乎在呼应阿卡拉的话。他看着地图上的骷髅标记,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浮现出清晰的画面:村子被焚毁的火光(橘红色的火舌舔舐着屋顶,木柴燃烧的“噼啪”声混着哭喊)、羊魔举着死亡之镰的狞笑(黑褐色羊毛下的獠牙闪着寒光,硫磺色的眼睛里满是残忍)、小莉莉圆睁的眼睛(里面还映着恶魔的影子,却再也不会眨了)。一股怒火混着决心在胸腔里燃烧,烧得他喉咙发紧。他猛地站起身,右手紧紧握住了腰间的精铁猎刀——刀柄的橡木纹路硌得掌心发疼,却像一根锚,让他更加清醒。“阿卡拉女士,我明白您的意思。”他的声音算不上洪亮,却异常坚定,每个字都像砸在石板上,“就算为了营地里这些和我一样失去家园的人,为了托姆(他想起托姆拉着自己衣角的冰凉指尖)、爱丽丝(想起她埋在玛莎怀里的小肩膀)那些还在害怕的孩子,我也必须去清理那个洞窟。这不是选择,是我该做的事,哪怕拼上这条命。”
莉娜也跟着站起来,她的手轻轻按在胸前的银十字架上——十字架是老神父用纯银打造的,边缘已经磨得发亮,链子是用银线编的,因为长期佩戴,已经有了体温。十字架的链子因为动作滑到颈间,冰凉的触感让她更加镇定。她抬起头,碧绿色的眸子里满是坚定,像淬了光的翡翠,连带着声音都比平时亮了些:“我和罗里克一起去。我的银十字架能释放圣光,虽然力量不算强(上次对付羊魔时,圣光只逼退了一只),但能压制恶魔的暗影,至少能护住咱们不被暗影猎手偷袭;而且……”她顿了顿,指尖微微收紧,按得十字架有些发烫,“我也想为村子里的人报仇,为老神父(他为了掩护大家逃跑,被羊魔的镰刀劈中了),为玛丽和莉莉(想起玛丽怀里莉莉的小拳头)。”
阿卡拉听完,薄纱下的眼睛似乎亮了些,像乌云里透出的一缕阳光,连带着她脸上的皱纹都柔和了些。她微微点头,嘴角勾起一个极淡的笑容——这笑容很轻,却像春风吹化了一点寒冰:“很好,你们的勇气很难得,在这样的黑暗时刻,勇气比力量更珍贵。不过你们要清楚,恶魔洞窟凶险异常,里面的恶魔数量远超你们的想象——我派去侦查的两个罗格射手,只回来了一个,还是断了条胳膊的。仅凭你们两人,就算罗里克有圣石(她的目光落在罗里克胸口,似乎能透过衬衫看到那块发烫的石头)、莉娜有圣光,也很难活着回来。”她话锋一转,语气里多了几分笃定,“我给你们引荐一个人,有他帮忙,你们的胜算能大上三成。”
她说完,朝着营帐外喊了一声,声音不大,却带着穿透力:“艾德里安,你进来吧。”
话音刚落,一个穿着黑色法袍的男人就掀帘走了进来。他的法袍用料考究,是厚实的暗纹布料(布料上织着不易察觉的骨头纹路),边缘绣着银色的骷髅与骨杖纹路,在油灯下闪着细碎的光,像撒了把银粉;手里握着一根半人高的骨杖,杖身是乳白色的,质地细腻,不知是用什么高阶生物的骨头制成,杖顶镶嵌着一颗鸽子蛋大小的暗紫色晶石,晶石里似乎有黑雾在缓缓流动,像活着的影子;他的头发是深褐色的,长及肩膀,微微卷曲,发尾有些许分叉,额前的发丝垂下来,遮住了一点眉毛,露出的眉峰很锋利,像刀削过;脸上没什么表情,像覆着一层薄冰,连嘴唇都是淡粉色的,透着一丝冷意,可眼神却异常锐利,像鹰隼盯着猎物,扫过罗里克和莉娜的时候,视线停留的位置很有章法:先落在罗里克胸口的圣石上(停留了两秒,似乎在感知圣石的力量),再移到他握着猎刀的手(注意到他指节上的老茧——那是长期打猎留下的),最后落在莉娜的银十字架上(眼神里多了一丝探究,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评估——像是在判断圣光的强弱)。
“这是艾德里安,来自东方的死灵法师。”阿卡拉笑着介绍道,语气里带着几分欣赏,像在说自己得意的弟子,“他三个月前就来到了营地,一直在追查鲜血荒地的恶魔踪迹,上次营地外围出现三只暗影猎手,就是他召唤骷髅战士解决的,还救了咱们两个受伤的射手,实力很强。”她顿了顿,补充道,“他的目标和你们一致,都是清理恶魔洞窟——他想取回洞窟深处被恶魔污染的死灵卷轴。”
艾德里安朝着罗里克和莉娜微微颔首,动作算不上恭敬,却带着基本的礼貌,像在完成一个必要的仪式。他的声音低沉,像大提琴的低音区,带着一丝冷意,却异常清晰:“我能召唤骷髅战士抵挡恶魔的正面冲击——这些骷髅是用黑森林里的巨兽骨头炼制的,骨头比钢铁还硬,能为你们挡住腐肉魔的爪子,至少能撑三个回合;罗里克先生擅长近战(他瞥了眼罗里克腰间的猎刀,还有他手臂上的肌肉线条),刚好可以趁骷髅牵制恶魔的时候,攻击它们的弱点——腐肉魔的心脏在左胸,暗影猎手的核心是额头的黑色晶体;莉娜女士的圣光能压制暗影猎手(他的目光又回到银十字架上),避免咱们被偷袭——这样的搭配,攻防都有,很合适。”他说着,从法袍的内袋里掏出一张折叠的羊皮纸,手指修长,指甲修剪得很整齐,指尖因为长期握骨杖,沾着一点淡淡的紫色晶石粉末。他走到桌案旁展开羊皮纸——这纸是用黑森林里的“铁树”树皮制成的,防水防撕,摸起来像皮革一样厚实,上面用炭笔清晰地画着恶魔洞窟的简易路线:入口在鲜血荒地的巨石阵后面(巨石上刻着古代圣文,是入口的标记),里面有三条岔路,左边的岔路通往腐肉魔的巢穴(路上有积水,会发出臭味,很好辨认),右边的岔路是暗影猎手的活动区域(墙壁上会泛着淡淡的黑气),中间的岔路则直通洞窟深处的核心(地面铺着石板,是圣徒留下的通道)。“我已经探查过洞窟外围三次,每次都靠近到岔路口就退回来了,这是我画的路线图,每个岔路的拐角都刻了标记(是死灵法师特有的骨头符号),能避免咱们迷路。咱们明天清晨出发,那时候恶魔经过一夜的活动,力量会削弱不少,而且晨光能压制一部分暗影能量,是突袭的最佳时机。”
罗里克看着羊皮纸上清晰的路线,每个标记都画得很细致,连积水的位置都标了出来,心里的疑虑消了大半。他又转头看了看身边的莉娜——莉娜朝他点了点头,碧绿色的眸子里满是信任,还悄悄眨了下眼,像在说“我觉得可以”。再看向艾德里安那双锐利却坦诚的眼睛(虽然冷,却没有恶意),心里的沉重渐渐被决心取代,像乌云散了大半。他伸出右手,朝着艾德里安递过去——他的掌心还沾着黑森林的泥土,带着一丝暖意,指节上的老茧也清晰可见:“好,就按你说的办。”罗里克的声音里带着笑意,是经历过绝望后重新燃起希望的坚定,“明天清晨,咱们一起去鲜血荒地,把那些恶魔赶回老家,让它们也尝尝失去巢穴的滋味!”
艾德里安看着他伸出的手,愣了一瞬,似乎没料到这个刚经历过村子毁灭的猎人会这么直接——没有犹豫,没有试探,只有纯粹的信任。他迟疑了一下,还是放下骨杖(骨杖放在桌案旁,发出“咚”的一声轻响),伸出左手握住了罗里克的手——他的指尖冰凉,像刚从冰水里捞出来,却异常有力,握得很稳,没有丝毫晃动:“一言为定。若中途遇到危险,我会优先召唤骷髅护住你们撤退——我的骷髅能拖延至少十分钟。”
莉娜看着两人相握的手,又低头看了看胸前的银十字架——十字架在油灯的光线下泛着淡淡的银光,像一颗小小的星辰,温暖又坚定。她忍不住笑了笑,声音轻柔却清晰,带着一丝期待,还有一丝释然:“圣光与骷髅战士并肩,还有罗里克的圣石,这次,该轮到那些恶魔躲在角落里害怕咱们了。”
阿卡拉坐在桌案后,听着三人的对话,薄纱下的眼睛彻底亮了起来,像乌云散尽的月亮,连语气都轻快了些。她轻轻敲了敲桌案,银制托盘里的蓝莓轻轻晃动:“很好,这样我就放心多了。那你们今晚好好休息——我让厨房给你们准备些烤肉(是黑森林里的鹿肉,脂肪少,耐饿)和麦酒(加了蜂蜜,能暖身),罗里克和莉娜就住艾德里安旁边的营帐,方便你们明天汇合。养足精神,明天才有力量对付恶魔。”
罗里克和莉娜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决心。艾德里安也拿起骨杖,朝着两人微微颔首,算是约定。营帐里的油灯还在烧着,昏黄的光线下,三个来自不同地方、拥有不同力量的人,因为同一个目标,正式结成了同盟——而这同盟,将是对抗黑暗的第一缕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