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紫宸殿议事厅。
郭沉雨拿着月出收集来的资料细细翻看着。
案桌之下,昏黄的烛火中,月出弓着身子静静等待年轻帝王的下一步吩咐。
周行珍,年芳十七,太医院院使周民祁之女,自出生起便先天不足身体虚弱。于九岁被周民祁送往杏林城恩师处修养,直至今年六月初才首次归家。回程途中遇山贼侵害,所幸被路过的襄阳王搭救,故而同行众人皆毫发无伤。
回京后,周家因山贼事件对襄阳王多有亲近。
“山贼?”郭沉于指尖轻点案桌,目露疑惑:“哪里的山贼?”
“京城繁华,周边县郡也不差,百姓何至于落草为寇?”
月出躬身抱拳:“臣这就去查!”
郭沉雨:“等等。”
“这个周行珍,重新再查,越细越好。”郭沉雨沉吟半响:“派人盯着她,有任何异常即刻来禀。”
月出有些疑惑的抬头瞄了上首的年轻帝王,问出了心中的疑惑:“这周行珍可有什么大不妥?”
郭沉雨懒得解释,也解释不了这种难以言喻的熟悉感。
她挥了挥手把人打发了:“照做就是了。”
“是,”月出领命退下。
议事厅的门轻轻的关上了,郭沉雨有些心神不宁的重新拿起那份资料,来回反复的又读了几遍。
紫宸殿外,一位体态有些圆润,面容和蔼,大约二十来岁的男侍与门口的宫人熟稔的打招呼:“林大人安,我家主子听闻陛下还在紫宸殿忙碌,特让我来请陛下稍后来南宁殿用膳。”
“还请林大人,帮忙通传通传。”
“稍等,”被称作林大人的宫人对这位男侍也十分客气。
毕竟,谭正仪多年受宠这宫中谁人不知,连带着他身旁的宫人都要比旁人尊贵几分。
“陛下。”门外宫人的声音打断了郭沉雨的胡思乱想。
“南宁殿的谭正仪请您过去用膳。“
郭沉雨揉了揉眉心,这段时间确实是有些冷落谭从西了。自从在沈言琢那尝到甜头,她就有点乐不思蜀的天天往他那跑。仔细算算,好像成婚后的这段时间她就没去过旁人那。
宫中风言风语多,谭从西估计是有些坐不住了。凭心而论,她对这个温温柔柔做饭又好吃的男人还是很有好感的。
郭沉雨隔着门回复道:“我稍后去。”
“你去羲和宫走一趟,告诉帝君,我今晚不去了,让他不用等了。”
“是。“
朱红的宫墙冒着炊烟的厨房,一道又一道精美的膳食从里面端出。
羲和宫主殿内,沈言琢听完那位姓林的宫人传完话,勾起一抹得体的微笑:“有劳林大人.”
“颂雨。”沈言琢示意颂雨给赏钱。
“多谢帝君,多谢帝君。”得了赏钱的宫人又说了几句漂亮话,才面带喜色的从羲和宫里出来。
沈言琢看着已经摆上桌的珍馐,一点胃口都没有。
他落寞的垂下眼眸,轻声呢喃:“原以为,我不会在乎的。”
“公子…”颂雨担忧的看着沈言琢,边上的和风满脸阴沉,又是他!
沈言琢释然一笑:“无事,用膳吧。”
……
南宁殿。
“来,陛下尝尝这个。”谭从西站在郭沉雨身旁殷切的布菜。
郭沉雨伸手一捞,直接把人捞进了怀里。
紫色的交领宫装在昏黄的灯火下,流动着珠色的光泽,温热纤细的身体不退反进。
谭从西面色娇羞的搂住她的脖子,声音柔得像水一样。
“陛下~”
“手,”郭沉雨拉出他的右手,抽出他手中的筷子随意的丢到桌子上:“怎么搞的。”
细嫩洁白的手上无端的多了道伤痕,红色的嫩肉格外的刺眼,看起来伤得不轻。
谭从西想把手抽出来,却发现使不上力,只得委委屈屈的望着郭沉雨。
郭沉雨扭头,利刃般的眼神直直扫到边上一位身材有些圆润的男侍,那是谭从西的陪嫁揽盛。
“怎么回事?”凌冽的声音,让所有人心下一滞,纷纷跪倒在地。
揽盛高呼:“陛下息怒!”
“前些日子,主子在清林园的小池塘里抓了几只鱼回来研究新菜式。没成想,鱼刚杀完,赵容君【君等同于妃】就带着人气冲冲的闯了进来,说主子杀了他的鱼,要主子赔。”
“这,这清林园宫中人人皆可去,主子实在不知那鱼是赵容君的。”
“便说回头让宫中采买从宫外卖几只一样给容君送去,容君不肯,还砸了桌上的茶,那瓷片溅起来伤了主子的手。”
“容君还不肯罢休,揪着主子骂了一顿,还让主子在院子里跪了一个时辰。手上的伤口也不许人处理,那血流得衣摆都湿透了。”
“奴才看在眼里,疼在心里,转身便想着求您救救主子。”
“可…”
郭沉雨:“说!”
揽盛咬咬牙,似是豁出去了:“那时您陪在帝君身旁,和风大人不让奴才进去…”
“混账!“郭沉雨大怒:“这宫中何时轮到一个奴才替朕做主了!”
“来人!”
门外很快走进来一个和月出相同宫服的女官:“陛下。”
她面容硬挺,不苟言笑,身姿板正,像是把未出鞘的宽剑。
此人是她刚从军中提拔上来的,叫厉蘅。
“去把帝君和赵容君给我叫过来!”
“陛下!”谭从西一下子从郭沉雨怀里站了起来,他不想把事情闹得这么大的。他不过是宫中女官之子,陛下虽然对他爱护有加,但是赵容君和帝君背景深厚,轻易动不得。
原以为陛下顾及二人背景,也就小惩大诫警告二人一番,禁禁足,抄抄宫规。
没成想,看她这盛怒的模样,估计这事没办法轻易了结了。
早知道,这口气就咽下去了!
他跪下,双眼含泪心中满是感动:“臣知道,陛下心疼臣…”
“哭什么,”郭沉雨没让他继续说下去,把人拉起人坐好轻声哄道:“吃你的,我来处理。”
“可…”
“没事,别怕。”郭沉雨看出了他的恐惧,温柔的擦干他的眼泪。
她这么生气也不单单是因为谭从西被欺辱。
还有前段时间遇到的那个女人,她在她身上感受到了同一个时代的气息,对方的存在让她寒毛直竖。
宫中,她住的地方,她的枕边人发生了这么大的冲突,她却半点都不知道!
这种脱出掌控的感觉让她不安。
从她穿过来起,她就想清洗一下宫中各处了,这是大好的机会,她不能放过。
“你好好吃饭,等会屋外发生的事情你不必理会。”说完,她也不等谭从西反应转身迈出了门槛:“关门,搬把椅子过来。”
入夏的夜空繁星点点,微凉的晚风自北而来,自南宁殿起低沉的气氛延向各宫,这注定是个难以安眠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