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荷影渐远与胎动惊变
秋蝉叫得正欢时，清芷的肚子已经坠得像揣了个小南瓜。离预产期还有两个月，可她走几步就喘，夜里总醒，腿肚子抽筋抽得厉害，文峰就整夜整夜地替她揉，掌心搓得发烫，把她的腿焐在怀里，像焐着块稀世的玉。
煤窑外的野核桃落了满地，文峰捡了半篓，砸开了磨成粉，掺着点笋干煮糊糊。清芷坐在草堆上喝，看着他额角的汗，忽然说：“咱还是回荷塘边吧，煤窑太潮，我总觉得喘不上气。”
文峰磨核桃的石碾子顿了顿，粉沫子扬起来，沾在他鼻尖上。“再等等，”他声音低低的，“赵子明的人还在附近晃，春桃托人捎信说，前几日有人在官道上盘查，问有没有见过大肚女人。”他把磨好的粉扫进陶罐，“等过了这阵，我就带你回岩洞，那里敞亮，离荷塘近，你能天天看荷花——就算谢了，荷叶也还绿着呢。”
清芷没再说话，指尖摸着肚子上浅浅的纹路。那里的小生命总在动，像在跟她闹着玩，有时踢一脚，有时翻个身，夜里动静大了，能把文峰惊醒，他就趴在她肚子上听，耳朵贴得紧紧的，嘴角咧得像个孩子：“他在跟我打招呼呢，准是个小子，力气这么大。”
这日午后，文峰去前山采山药，说“山药能补气血，给你炖汤喝”。清芷坐在煤窑口晒太阳，手里缝着件小褂子，用的是那片旧蓝布改的，针脚歪歪扭扭，却缝得密密实实。风从后山吹过来，带着点野菊的香，她望着远处的荷塘方向，荷叶大概已经开始发黄了，去年这个时候，她还在荷塘边采莲蓬，文峰在水里摸藕，溅了她一身泥。
正想得入神，忽然听见远处传来骡马嘶鸣，还有人吆喝的声。清芷的心猛地一跳，手里的针线“啪嗒”掉在地上——那声音，像极了赵子明带的那帮人。她赶紧往煤窑里缩，抓起地上的干草，往洞口的石头缝里塞，想遮住里面的光。
脚步声越来越近，混着赵子明的骂声：“一群废物！搜了半个月，连个人影都没见着！那女人大着肚子，跑不远，肯定藏在这附近！”
清芷捂住嘴，大气不敢出，手死死按在肚子上，生怕里面的小家伙乱动出声。她听见有人往煤窑这边走，靴子踩在碎石上“咯吱”响，离洞口越来越近，她甚至能闻到那人身上的烟味。
“赵主任，这有个窑洞口！”跟班的声音透着兴奋。
赵子明的脚步声停在洞口，文明棍往石头上敲了敲：“撬开看看！我就不信，他们能钻到地底下去！”
清芷的心跳得像要炸开，疼得她额头冒汗——不是肚子抽痛，是吓的。她摸着肚子，在心里哀求：别动，千万别动……
就在这时，远处忽然传来文峰的吆喝：“哎！那边是不是有人？”声音故意扯得很响，还带着点慌张，像被惊到的猎物。
洞口的脚步声顿了顿，赵子明骂道：“哪来的野东西？去看看！”接着是一群人往远处跑的声音，渐渐听不见了。
清芷瘫坐在草堆上，浑身的汗把布衫都湿透了。肚子里的小家伙像是被刚才的动静惊着了，突然狠狠踢了她一下，力道大得她“嘶”了一声。
没过多久，文峰喘着粗气钻进来，背上沾着草屑，裤脚划了道大口子，渗着血。“没事了，”他一把抱住她，手还在抖，“我引他们往西边去了，暂时不会回来。”
清芷埋在他怀里，听着他“咚咚”的心跳，眼泪突然掉下来：“文峰，咱跑吧，往更深的山里跑，跑到他们找不到的地方去。”她摸着肚子，“再等两个月，我怕……我怕生在路上，或者被他们抓去……”
文峰的手紧了紧，把她搂得更牢：“好，跑。”他声音哑得厉害，“我知道个地方，在黑风口那边，有棵老槐树，树心空着，能藏人，还能避雨。离这儿有三天的路，我背着你，慢慢走。”
他连夜收拾东西：把核桃粉装在布袋子里，笋干用藤条捆好，最重要的是把那把剪刀和春桃给的草药包贴身藏好。清芷看着他忙碌的背影，月光从洞口照进来，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忽然觉得，这八个月来的躲藏、惊惶，都像一场漫长的雨，而他们，就是雨里的两片荷叶，紧紧挨着，生怕被风吹散。
“给娃起个名吧。”清芷轻声说，摸着肚子里又在动的小家伙，“不管是男是女，都得起个名。”
文峰蹲下来，握住她的手，贴在自己脸上：“叫‘盼安’吧，盼着他平平安安出生，盼着咱能有个安稳日子。”他顿了顿，眼里闪过点光亮，“等安稳了，再告诉他荷塘的样子，告诉他，他爹娘曾在荷叶上做过最甜的梦。”
清芷点点头，眼泪却掉得更凶。她知道，这一路艰险，黑风口的风据说能把人吹下山崖，老槐树能不能藏住人还是未知数，可只要身边的人握着她的手，只要肚子里的盼安还在动，她就敢往最深的山里走。
第二日天没亮，文峰就背起了清芷。煤窑口的石头被他重新垒好，像从来没人来过。清芷趴在他背上，听着他粗重的喘息，闻着他颈间的汗味，忽然想起那盏漂在荷塘里的荷灯——它或许早就灭了，可那点光，却像种在了心里，照着他们往黑风口走，一步一步，踩在落叶上，像踩在未凉的梦里。
山路越来越陡，文峰的脚步却没停。他嘴里数着数，像是在给自己鼓劲，也像是在哄她：“还有两天……过了前面的坡，就好走了……盼安乖，别踢你娘……”
清芷把脸贴在他背上，悄悄摸着肚子。风吹过耳边，像荷塘的水声，她在心里轻轻说：盼安，咱不怕，爹背着咱呢，咱往能藏住的地方去，等你出来时，一定能看见比荷塘更亮的光。
